第一百三十五章：愛使人笨拙

  我太愛你，所以顯得笨拙。

  我越愛你，越不懂怎麼跟你溝通。

  所謂的「理性之愛」—你想讓我怎麼回答呢？

  我用整個靈魂在愛你，你叫我如何區分理性和心智？

  ——《窄門》安德烈·紀德

  

  自從楚清辭掛斷電話後，孟顯景已經沉默了很久。

  「女人就是這樣麻煩的，你體諒她，她不見得體諒你，用不著跟著真生氣。」

  「不至於吧？你還真因為跟她拌幾句嘴就斷食斷水的想不開嗎？你們倆都認識這麼些年了，鬧彆扭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嗎？別跟著置氣，都會好起來的。」

  「要不我拿你手機再給她打一個？沒準兒她就是想拉黑我手機號，看見你打她就接了。你把電話打過去，語氣溫柔點，哄哄她。女人嘛，都是願意被人寵著的，你要是想她就先服個軟，還不是百試百靈？」

  龍嘯自認為苦口婆心的說了許多許多，可就是換不來孟顯景的半點兒理睬。

  直到他接了個電話，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裡便拿了個淡粉色的保溫桶。

  「我姐給你熬的小米粥，不讓她送過來偏要送過來。想著你現在剛做完手術她進來也不方便，她就在地下停車場，沒過來。剛才抓著我好一頓詢問，好像心裡認定了我肯定照顧不好你似的。」

  龍嘯心裡想著，孟顯景不給自己面子，總不會不給他姐面子。畢竟孟顯景在X市的所有資源都是仰仗著他姐的幫助。

  可是沒想到，聽到他這番話，孟顯景的眼睛裡還是一潭死水。

  「是我姐親手熬的粥啊，你不嘗一口嗎？你知道的，她平時那麼忙，我都多少年沒吃過她親自下廚做的飯了，為了你，她把公司的事兒都推了，這幾天就打算好好給你做飯，把你胃口養起來。雖說我也沒覺得她做飯多好吃，可念在這份心意上，你總要吃一口吧。」

  龍嘯說著這話，將保溫桶放在桌上擰開，找了勺子，捧著保溫桶坐在了孟顯景床邊，打算餵他一口。

  說是粥，其實連米粒都看不見。

  龍芊芊怕孟顯景斷食太久，突然進食會影響腸胃，全給他盛的米湯。

  這份心思，這份細膩，對她來說也真的算是太難得。

  龍芊芊的偏愛指意孟顯景心裡未必清楚，但龍嘯卻是足夠了解姐姐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姐姐對孟顯景的在意，那是一顆和他一樣執迷不悔，不求回報的心。

  可惜，這顆心的情意也註定付諸東流。

  龍嘯用勺子舀著米湯遞到了孟顯景唇邊，孟顯景的閉著雙眼，嘴唇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吃一口的意思。

  龍嘯忽然有些急躁起來。

  他的照顧被忽略了，姐姐的關心也被無視了。就算孟顯景此刻心情再糟糕，也多少要顧念一下別人的感受吧。

  明明姐姐為他承擔了那麼多。

  現如今姐姐送到嘴邊的好，他都不肯賞臉接受嗎？

  「還是打算不吃不喝嗎？醫生說了你應該儘早進食，補充營養，你總斷食斷水算怎麼回事？打算一直靠打營養液撐著了？你以為把自己餓出毛病了她就會心疼你？她要是愛你，你什麼事都沒有她也照樣心疼你；她不愛你，你就算把命都搭上，她也不會掉眼淚。」

  龍嘯真的很想大罵孟顯景一頓，可他也知道這種衝動毫無意義。

  一來是孟顯景的執念太深，根本罵不醒。

  二來是他畢竟是孟顯景的下屬，沒有員工罵老闆的道理。

  再者就是……他也確實有些擔心。

  他害怕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也表現出對孟顯景的不理解，那孟顯景會更加孤立無援，更加崩潰。

  所以，儘管他的語氣有些急躁，卻還是沒有說出什麼更傷人的話來。

  孟顯景還是沒有說話，可眼淚卻順著眼尾滴落在了枕頭上。

  他當然知道龍嘯勸的那些話都是真心實意，他也知道龍芊芊待他也是一片真心。

  可他就是鑽進了一個牛角尖里，怎麼都走不出來。

  他想不通，他不懂楚清辭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他們之間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就算現在沒有愛，也該有舊情吧。可她的語氣和態度明明是那樣的冷漠。

  他是不甘心的，明明他才是陪伴她最久也愛了她最久的人。她還和他有了共同的孩子。這些難道是剛出現沒兩年的韓醫生能夠抵得上的嗎？

  還有，他無法想像出今天早上她到底在誰的床上醒來。

  該不會就是韓醫生吧？！當初在他面前的時候，清辭接韓醫生電話時語氣就特別溫柔，後來醫院見面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也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了，當初明明分辨得很清楚的情感，在這一刻他忽然統統記不清了。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記憶力這樣差過，好像除了楚清辭不愛他這件事他是記得的，其他事情他全都記不清了。

  不，也不只是這樣。

  他還清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還即將失去一條腿。

  活著原來是這樣艱難複雜的事。

  當年母親患病過世，負債纍纍的時候，有清辭如天使一樣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幫了他，所以他並沒有覺得艱難過。

  但是這一次，誰能來救救他？

  他曾經視為天使的人，現在又在幫助誰，成為誰的救贖？

  龍嘯看到了孟顯景的眼淚，剎那間心裡就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呼吸困難。

  他將保溫桶隨手放在桌子上，轉身便離開了病房。

  他需要去醫院外抽根煙，順便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以此來接受自己一直被孟顯景忽略的事實。

  孟顯景聽到關門聲的瞬間便睜開了眼睛，他按著手邊的呼叫鈴，叫來了護士。

  他請護士幫他將手機開機放到了手邊，又請護士幫忙餵兩口粥。

  「你的家屬呢？我看今天有個穿黑西裝的男的一直陪著你來著。這些事不都該是家屬做的嗎？」

  護士並不清楚孟顯景的身份，只知道是主任叮囑過要特別照顧的患者。

  可照顧歸照顧，這些該護工或者家屬做的事也不是她們的活，偶爾幫個忙沒關係的，誰能總來照顧他？

  臉長得再好看又和她沒關係，在她眼裡，還不就是一個重症病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