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祭拜亡魂

  盛長生和村長送崔管事等人出來。

  在村口停著一輛灰撲撲的馬車，車夫斜靠著車廂打盹。

  見到崔管事忙起身，點頭哈腰的掀開轎簾。

  崔管事坐進轎子，從窗戶那兒向盛長生揮手道別。

  盛長生也揮手回應。

  等他們離開，村長神色複雜的看著盛長生，欲言又止。

  「村長，有話但說無妨。」

  「你一個外鄉人，在這裡買這麼多地兒做什麼？」

  

  盛長生笑了笑，「村長，我這人身上留不住錢，有點余錢就想買土地。這兒離我們的落腳處不遠，我們回頭也好打理。」

  村長：「我方才聽你和崔管事說了，落腳處是湘湖城是吧？離咱這兒至少六百里，馬車都要走三四日。」

  言下之意是，隔著這麼遠，哪裡好打理了？

  盛長生摸了摸鼻頭，「無妨，我若買下來，地還是讓你們種的。至於是租給你們，還是僱傭你們幫我幹活，我回頭想好了再來同你們商量。」

  村長神色似驚似喜，最終化作一聲嘆息，然後就要屈膝下跪。

  盛長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忙用手托起他，「村長，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花錢買下土地，是想讓我們有田可耕，有容身之所吧？讓你付出這麼大一筆錢，我慚愧啊！但為了全村人有口飯吃不用出去流浪，我又很自私的不想拒絕。你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就只能用這樣的法子向你道謝。」

  盛長生心虛得不行。

  這老爺子以為自己這麼做，是為了整個村子。

  可他完全是出於私心啊！

  「老爺子，你錯了，我是真的為我們自己準備後路，並沒有……」

  村長不聽，不由分說又要下跪，被他阻止後，又沖其他村民招手，讓他們過來，一起向他下跪。

  「這位盛老爺為了咱們，花大價錢買下村裡的地……」

  村長言簡意賅的說了這件事，眼裡泛著激動的淚花，「我們全村人都要好好感謝他。」

  盛長生制止了這個，又拉不動那個，只能先躲開。

  但是只要他一站定，便會有人對他磕頭。

  在村民的認知里，他即便小有積蓄，要拿出這麼大一筆錢出來，也會傷筋動骨。

  他做了這麼大的犧牲，是全村人的大恩人！

  「大家聽我說，我花了錢，那土地便是我自己的，大家不必感激我。此外，那位財主也不知是何想法，不賣給我也說不定。所以啊，你們先靜候佳音，也做好打算。」

  聽他這麼說，大家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是啊，萬一財主不把地兒賣給這位盛老爺呢？

  現在開心還為時過早。

  「村長，盛老爺說得對，我們得做些準備了。」

  村長臉上一片愁雲慘霧，嘴上卻在安慰大家，「不用慌，還有十來日才可秋收，這土地一時半會兒也賣不掉，我們還有時間。」

  大家點點頭，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愁。

  大年遲疑了下說，「村長，不如我們跟盛老爺他們一起逃吧。」

  盛老爺他們這麼多東西，個個精神很好，路上定是頓頓大米飯，比他們待在家還過得好，他好羨慕啊。

  若是自己村里人也逃荒，也能吃得這麼好吧？

  望著滿眼都帶著清澈愚蠢的大年，村長懶得搭理他。

  一旁的狗娃爹就問大年，「人家盛老爺物資充足，有騾子車，不用走路不用挑擔，咱們交了糧稅，還有什麼？那點糧食，熬粥都不夠，逃荒路上吃什麼？」

  大年被噎了噎，「那、那盛老爺接濟、幫助一點點，我們就能度過難關了。」

  「人家的錢糧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憑什麼要拿來接濟你？」狗娃爹嗤笑，「別的不說，就是讓你挑著擔走上一天的路，你都吃不消。人家想扶你，拖著你都走不動，咱們，都跟那爛泥似的扶不上壁，是累贅，懂？」

  其他有著和大年同樣念頭的村民低下了頭。

  不是他們自私，而是真的太害怕失去土地了。

  那會活活餓死的！

  盛長生見不得他們發愁，便笑著說，「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往壞處想。咱們今日都殺雞殺鴨了，就不要想著這些，免得心裡發堵，吃肉都不香了。對了，村長，你們不是要祭奠麼？快去吧，我們先做飯、做點其他的菜，等你們拿雞鴨回來宰了吃。」

  村長一想也在理，便打起精神來。

  「盛老爺說的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眼下多想無用，該來的還是會來。今日有肉吃，就不要哭喪著臉了，都給我振作起來，高興些！」

  村長又去招呼自己的村民，「快點準備好三牲酒禮，準備上山頭。盛老爺，」

  他又笑著跟盛長生說，「我們村裡有口池塘，你看到了嗎？那池塘水深，這會兒放塘來不及，我給你幾個漁網，你喊幾個後生去撈些魚上來。對了，池塘里還有蓮藕，還沒來得及挖，會水性的後生也可下水去挖。」

  「好咧。」盛長生應得歡快。

  村長忙前忙後做安排，村里人都去山上祭奠了，他才挑著擔子，和老伴、兩個半大的孫子上了山。

  一到山上，他眼裡的淚就憋不住了，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他一屁股坐在兒子的墳頭上，嗚嗚哭著。

  「天壽啊，那土匪窩被滅了，裡邊的土匪都被挫骨揚灰了，爹半夜特意去看了，找到一些沒燒毀的人骨頭，錯不了。你和阿梅大仇得報，你在九泉之下，會很高興吧？只是，爹一直沒能找到阿梅的屍身，只能在你旁邊立個衣冠冢。在底下，也不知你倆能不能重逢，是爹無能啊。

  兒啊，爹和你娘老了，怕哪一天去了。只要一想到丟下小溪、小河倆孩子孤零零的，沒人管，爹這心裡就發慌，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天壽，你要保佑，讓王財主把土地賣給盛老爺，我們還可以租土地，多養這倆孩子幾年。盛老爺你不認識吧，我跟你說……」

  老村長絮絮叨叨的說著，內心滿是對兒子、兒媳的思念，以及對未來的惶恐不安。

  他已老邁，可兩孫兒還太小！

  他將那點微弱希望，都寄托在盛長生身上了。

  他的老伴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沉默著燒了一把又一把的紙錢。

  與兒子已是陰陽相隔，跟他說那麼多什麼呢？

  即便兒子真的聽得見，活人的苦難，他半點兒也幫不上，只會增加他的痛苦。

  若是聽不到，那說這些不是廢話麼？

  山風拂過樹梢，嗚嗚作響。

  像是山鬼在嗚咽。

  紙錢的灰燼，也被風颳得到處都是，仿佛真的被什麼帶走了一般。

  老婦人沙啞而滄桑的嗓音響起，「老爺子，我們回吧。」

  村長抹了一把眼淚，忽然眼眸一凝，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方才那盛老爺提過，若是他拿到土地，要麼租給咱們，要麼就僱傭咱幹活的。我回去就問他，要不要雇我這樣的老傢伙。如果要，我白天黑夜玩命兒給他干。」

  老婦人驚愕，隨之皺眉，「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