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密室黑影
2024-09-29 17:31:06
作者: 雷池果
借著頭頂微弱的天光,林若予發現他們掉進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坑,她扶起阿虎,兩人起身想走幾步,剛邁出腳,就又往下墜,這次是掉進了一個洞裡,兩個人轉著圈向下滑,四周一片漆黑,只能聽到碎石簌簌,小石子不斷撲面而來。重力加速度帶來的失重感讓林若予的心逐漸提到嗓子眼,忽然一切都停止了,原來他們已經墜到了最底層。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壓迫著他們,林若予側耳聽四周沒有動靜,就輕聲問阿虎:「阿虎,你有受傷嗎?」
「沒有……」
「那麼你帶火摺子了嗎?」
「也沒有……」
林若予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用力按下電源鍵,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借用這點微弱的光,林若予看清他們是在一個不算很大的密室里。密室的一面牆壁上似乎有一大塊凹陷進去,像個佛龕。林若予湊近去看,那不是一個佛龕,是一個牌位,上面寫了不少字,然而看到「恩師」「周同」這幾個字樣,林若予像被火燙了似的蹦起來,向後退了幾步,撞上了一個木架,連忙轉身,手機微光映照著一座安放在木架上的棺槨。
林若予下意識雙膝一彎,跪了下去,腦子裡仍然一片空白,耳邊響著嗡嗡聲。
片刻之後,林若予接受了現實,嗡嗡聲也隨之褪去。太祖師爺,她心裡默念,我來看您了。她面向棺槨,恭恭敬敬連磕了三個響頭。阿虎也跟著她叩拜,末了,怯怯問她:「姐姐,這位周同老先生……就是您說的那位德高望重的世伯?」
林若予沒有回答,她只跪著轉過身,怔怔望著佛龕,心頭涌動著一股說不清的感動,佛龕上的字蒼勁有力,見字如見到這位抗金名將本人。這些都是在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她想,我林家何德何能,能有這般榮耀!
「不肖徒孫林若予,叩見太祖師爺!」林若予朗聲說道,聲音清脆有力,在室內不斷迴響。
清晰的「篤篤」聲乍然響起,與此同時林若予胸前的玉墜也瘋狂躍動起來,驚得她把手機跌落在地,屏幕上的光也瞬間熄滅——此時徹底沒電了。
然而室內並未陷入黑暗,佛龕上發出了光,確切說不是佛龕,而是上面鑲嵌的一個圓月形狀的東西在發光,這種光黃中帶綠,比螢光強一些。林若予低頭看自己胸前的玉墜,竟也發出同等顏色的柔光。
「姐姐,你這玉是……」阿虎看看林若予的玉墜,又看看佛龕上那個發光的「月亮」。
這塊玉墜是林威送給她的,說是祖傳之寶,當年開創林家內功的祖師爺隨身之物,代代相傳。這塊玉墜模樣不好看,粗糙的方塊上坑坑窪窪,還缺了一個角,乍一看像一個缺了口的骰子。缺的那個角據說是林若予小時候調皮,不小心給砸掉的,為此她還狠狠挨了頓板子。那塊被砸掉的碎玉也沒浪費,鑽孔做成了手機掛墜,被林若予送給了廖思承。
林若予很寶貝這塊玉墜,還得意地跟廖思承炫耀:「這有稜有角的,該不會是歷代掌門玉印吧?」
這該不會是歷代掌門玉印吧?
這該不會是歷代掌門玉印吧。
周同是林仲的師父,林仲是他們林氏內功的祖師爺,自己帶著這塊玉墜,師兄的手機上有玉墜的一個角……林若予腦中靈光乍現,原本毫無關係的事物此刻似乎全都有了關聯。
她緊盯著那個發光的月亮,感受著這光——這光讓她感覺很舒服,仿佛在做日光浴,直催得丹田開始發熱,內力呼之欲出。
這不是什麼月亮,她想,而是那另一半玉珏。自己的玉墜和師兄的手機掛墜被量子態生物激發後,彼此有了感應,自己的玉墜和玉珏更是感應無限。
你只能穿越到陳與義一定會出現的時刻去找他。
就著玉珏的光芒,林若予的思緒飄得更遠,若干年前讀過的詩句在腦海里清晰浮現。
得找到陳與義一定會出現的時刻。林若予閉上眼睛,那些詩句如在眼前。得從這些詩句中找到陳與義一定會出現的時刻。
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公元1126年春天北宋滅亡,到陳與義寫這首《登岳陽樓》時已有三年。
樓頭客子杪秋後,日落君山元氣中——他寫另一首《登岳陽樓》時,應該是深秋節氣。推算下來,陳與義數次登岳陽樓,至少有一次在1129年10月左右。
你只能穿越到陳與義一定會出現的時刻去找他。
1129年。10月。
「姐姐,姐姐!」阿虎搖晃著林若予,把她從沉思中拉回。「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阿虎,願不願意跟姐姐去一趟岳州?」
「岳州?好啊!聽爹爹說,他有一位多年好友在那裡。可是我們怎麼去呢?」
「我們現在就去。」林若予指著那塊玉珏,「只不過要去的是兩年半以後的岳州,我想你的表姑應該不大能看出十六歲孩子和十四歲孩子的差別。」
「……可是,為什麼呢?」阿虎不解。
「我要找的人,兩年半以後會出現在岳陽樓,你明白麼?」
阿虎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不明白也沒關係,我會帶你去。不過,你得先答應姐姐一件事才行。」
「什麼事?姐姐你說。」
「到岳州後不管遇到誰,都不可告訴他們我們是怎麼去的。行麼?」
阿虎很迷惑,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真是乖孩子,姐姐沒看錯你。跟姐姐來——」林若予一面說著,一面走近佛龕,見玉珏被架在一塊碩大無比的龜殼上,這龜殼有十三塊龜甲,每個龜甲上都有一個箭標,指著一個刻度。不同龜甲上的刻度五花八門,有些是天干,有些是地支,有一些是金木水火土,還有一些是八個卦相。
「姐姐,我們該怎麼去呢?」阿虎湊近來看,看了片刻也沒看明白。
「這個刻度應該是現在的年代。」林若予說,「我要去兩年半以後,是不是得往後撥兩度半。」她伸手想撥動刻度,卻被阿虎制止。「姐姐,這盤子……好像不是這樣來算年月的。」
「姐姐你看,這裡指著丁、未、癸、卯,現在是丁未年癸卯月,姐姐要去兩年半以後,應是己酉年癸酉月或是甲戍月。至於這八個卦相……」
「這是後天八卦圖,我明白了!」林若予驚喜叫道,「天干地支是時辰,八卦是方位。岳州在相州正南,我們如果要去岳州,時辰是己酉年癸酉月或是甲戍月,方位應該是離卦!」
忽然一陣冷風平地捲起,一個黑影撲向佛龕。林若予推開阿虎迅速轉身,和來人打了個照面,竟是一個蒙面的黑衣人,露出的雙眼精光閃爍。
「金國殺手!」林若予輕呼一聲。只見此人雙掌齊齊推出,林若予被迫舉掌應對,四掌未及接觸,那人忽然中途變招,化掌為刀狠狠劈來。林若予閃身躲過,同時舒臂運指,點向此人右臂尺澤穴,那人收臂擰身躍上半空,林若予也跟著跳起來,旋腿猛踢他下盤。她硬功遠不及廖思承,但輕功和點穴被林威調教得爐火純青,有時甚至連林威也不是她的對手。
身在古代,比異國他鄉還遠。林若予曾滿腔恐懼和迷茫且無處釋放,從陳留到相州,無奈之下殺過人,也險些被人所殺,原本以為可以依靠的祖師爺也不幸遇害。她逐漸接受這個難以相信的現實,倔強個性也漸漸復甦,現下只想為祖師爺林仲報仇,完成他託付的任務,早日返回自己的年代與父母和師兄團聚。
想到廖思承,她感覺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碰撞了一下。怎麼以前不覺得?她暗暗問自己。
雖然內心起伏不定,但懷著一腔悲憤,林若予招式越攻越猛,在斗室中圍著棺槨騰挪飄忽,身形難以捉摸,招數出奇不意。她把林家的拳法和小擒拿手因地制宜揉在了一起,黑衣人被她連連逼退,最後退到了牆角,等再抬頭時,發現已被林若予的防身筆頂住咽喉。
此時阿虎忽然輕呼了一聲,林若予略一晃神,那黑衣人伺機反攻,雙拳如磐石一般直像林若予頭頂砸來。林若予舉臂架住,發覺此人竟然只用的硬功蠻力,毫無內勁可言,縱然如此,她也無法立刻掙脫,內力早已從丹田調集數遍,竟奈何此人不得。
「唉,只怪我學藝不精,至今尚未領悟本門內功心法最後一句。」林若予心想。
形形意意,既濟未濟。有形無意,始意終無。心法最後一句和廖思承給她的指點,她一句都沒能參透。此時丹田處開始發熱,背心也感覺一陣暖意,這兩處的暖熱逐漸蔓延開去,漸漸遍布全身四肢百骸。
「嗨——!」林若予咬緊牙關猛一發力,將黑衣人雙臂震開。黑衣人向後趔趄幾步,頂上牆壁,林若予躍上前去凌空一指,眼見就要頂上對方膻中穴。
「姐姐——快來——!」阿虎焦急得變了調的聲音迫得林若予轉頭去看,只見發光的玉珏還是玉珏,只是佛龕竟成了一個黑洞,阿虎緊緊攀住牆壁,才勉強不被吸進去。
「阿虎,撐住——!」林若予顧不上黑衣人,轉身向阿虎奔去。在佛龕黑洞前,林若予正要回頭看那金國殺手是否跟來,便只覺得後心被人猛拍一掌,頓時眼前一黑,身子向前飛起,一股咸腥熱流從嗓子眼奔涌而出,衝出口腔,沿嘴角緩緩流下。
她昏迷前最後的意識是感覺到阿虎緊緊拽著她,巨大的衝力讓他們一起墜入佛龕黑洞,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師兄,我的手機馬上要沒電了……但我一定會回去,我必須回去!
——若予,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