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9 17:30:20 作者: 雷池果

  方紀南臉上的陰笑還未收去,余聆憶猛地掀開錦被,從長塌上一躍而起,手中雙刀閃著寒光向他削來,方紀南向後仰身躲過,誰知盛拓在他身後遽然出掌,莫曉風蒜缽般的拳頭也沒有落在燕王身上,而是捶在他的右肩。一前一後刀掌夾攻,加上莫曉風這一拳,方紀南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本就受了內傷,淤血和新血混在一起,從口中噴出數道血霧,染紅了面前的青石地磚。

  「你們……」方紀南艱難吐出兩個字。

  「我們早已發現,你才是燕王。」莫曉風冷冷說道,「這個半死不活的傢伙不過是你找來的替身罷了。」

  「你們……怎麼……知道?」

  「其一,燕王曾入我龍城幫,而幫眾每人都有骰子一枚,給他的是唯一的那枚十六面骰,你與我娘子交手時,那骰子曾掉落出來。據我所知,燕王甚愛這枚骰子,絕不會輕易送人,隨身帶著的話,也只有他本人。」

  「還有?」

  「其二,搖骰子的手法,你十年來從未變過,每次你都以為搖到了廿點,然而骰子落下後根本不穩,若有人輕彈桌面,骰子便會再轉一下,原本的廿點,便成了七點,甚至二點。當初你輸給盛拓,不全因為盛拓使詐。」

  「還有麼?」

  「其三,徹底出賣你的,是你看聆憶的眼神。」

  方紀南仰天大笑,他緩緩抬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與那半死不活的「燕王」一般無二的面容,畢竟是自己的臉,於是活靈活現許多。崔元駒此前從未如此近地看過燕王,一見之後忍不住暗地讚嘆,早聽說燕王人稱「京城第一潘安」,雖已中年,風采卻是不減。

  

  余聆憶走上前來,盯著燕王,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聲音卻很從容:「你費盡心機將我擄來,偽造春宵假象,是想引我相公殺掉這個假燕王,對麼?我很好奇,此人究竟是誰?」

  只見盛拓脫下外衣披在假燕王身上,三下五除二去掉此人的易容,然後雙膝跪倒,畢恭畢敬叩頭道:「末將參見皇上!」

  崔元駒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跟著師父跪下,腦袋裡攪成一團麻,仿佛在做一場亂七八糟的夢,清晰的只有雜亂無章的疑問:「皇上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

  莫曉風和余聆憶也愣在當地,看看盛拓,又看看皇帝。

  皇帝慢慢抬起眼睛,盯住盛拓,大概迷香的藥勁還在,讓他言語有些遲訥:「是你麼?盛將軍?」說完略頓一頓,問道:「朕所託之事,可辦妥了?」

  盛拓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八面骰托在手心呈給他。皇帝露出微笑,伸手來拿,從一旁撞過來一個黑影,盛拓迅速起身護住皇帝,手中骰子卻被奪去,他渾身一凜,轉身瞧見燕王扶著柱子站著,手裡攥著那顆八面骰。

  「這就是龍城幫的鎮幫十骰之一?」燕王死死盯著皇帝,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又一個字,「先皇留下的遺詔,就在裡面?」

  皇帝靜靜望著他,神色平如秋水。他是燕王的侄子,比崔元駒只長三四歲,卻少年老成,行事酷似其父。

  「十年前皇上登基,隨後你便隱姓埋名混入龍城幫,不就是為了找這個麼?蠢蠢欲動這許多年,實在難為你了。」盛拓笑道,「若不是我眼尖,還不知你要隱瞞多久。」

  燕王仍是盯著皇帝,目光如刀子一般,嘴唇抿成鐵板一塊,似乎要把所有的話都封在裡面。

  皇帝開口了。

  「十年來,你一直以為先帝在遺詔中將皇位傳與你,是朕竊居了你的位置,也一直因此怨恨中書令張宗顯。如今遺詔在你手裡,你如有能耐打開,就自己看罷。」

  燕王冷笑道:「你道我真不知道如何打開麼?」說話間已閃身到崔元駒身邊,伸手一拉一帶,崔元駒不及反抗,已被他拖起後退數步然後摁在牆上,燕王左手如鷹爪一般緊緊扣住他的咽喉,嘶聲問道:「那根鳳釵在哪兒?」

  莫曉風原本冷眼旁觀,見此情形,眼神一霎凌厲了許多;盛拓依舊是笑著,笑容略為發僵;皇帝仍然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外人不知,我卻曉得!那崔崇牧與張宗顯乃是先帝臨終前秘密託孤之人,立遺詔便是受了他倆的攛掇,加上莫曉風出謀劃策,『釵頭鳳』由此而來,對麼?」

  崔元駒被燕王扼得幾近窒息,他無望地扯著衣襟,耳邊忽然傳來師父傳音入密的微細聲音:

  ——「燕王的罩門是臍左兩寸,用為師教你的『乾坤一指』去破,莫怕!」

  有師父暗中相助,崔元駒勇氣大增,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始終無法凝神將內力貫注指尖,一急之下,摸到懷中一物硌手,便不假思索掏出來用力向燕王左腹戳去,準頭如何已顧不上,先戳再說。

  此舉果然有效,燕王悶哼一聲,鬆開崔元駒,捂住腹部軟倒在地,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手中骰子也掉落,滾到崔元駒腳邊。崔元駒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緊緊攥著爹爹留給自己的那根鳳釵,正是這釵讓自己從困境解脫。

  崔元駒彎腰撿起骰子,又看看鳳釵。這根鳳釵的末端渾圓,不似尋常簪子那樣削尖,否則早已刺入燕王腹內。

  窗外一道閃電撕開夜空,要下雨了。崔元駒的心底也如明鏡一般,他發現鳳釵的圓端尺寸與骰子的點數「一」正好相配。

  骰子是鎖,鳳釵是鑰。原來所謂「釵頭鳳」,是拆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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