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9 17:30:14 作者: 雷池果

  突然,崔元駒感覺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撞得他如同蹴鞠中的球一般向一旁飛去,撞到牆上再摔落地面,牙齒把舌尖咬破了,血流了滿嘴。他好容易睜開眼睛,看到鍾掌柜杵在自己剛才的位置上,方紀南戳向自己的尖刀劃斷了他身上的絲繩,嘣嘣數聲之後,大粽子還原為人形。

  不再是大粽子的鐘掌柜似乎很憤怒,一面嗬嗬叫著,一面揮著拳頭向方紀南打去,出拳完全沒有章法,上身笨拙,下盤虛浮,一看就知道不是練家子。方紀南左右抵擋,起初還面帶笑容,漸漸笑容發僵,鍾掌柜雖是胡亂踢打,卻總能擊中,而方紀南反手相攻,竟連皮毛也不曾沾著,抵擋了十數回合,仍是奈他不得。

  

  崔元駒越看越納悶,鍾掌柜這一介山野莽夫,半點武功不通,竟讓方紀南這等高手一籌莫展;這荔娘也頗奇怪,就只站在一旁觀戰,毫無出手相救夫君之意,與剛才見到鍾掌柜被擒時的緊張模樣判若兩人。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崔元駒一看身形,就曉得是師父來了。

  來人的確是獨孤隱,他落地的同時猛然向前推出一掌,掌風強勁,方紀南聞風而避,胸前正撞上鍾掌柜的拳頭。崔元駒知道方紀南是不得不如此,換作他,他也一定寧願被鍾掌柜的拳頭打中,而不是獨孤隱的掌。

  打中方紀南胸口的不是鍾掌柜的拳頭,而是掌。那一拳在距方紀南胸口還有一寸之時驟然變掌,這變換甚為老練嫻熟,出掌的胳膊筆直硬朗,胳膊連著肩膀,那肩頭微沉,如扛日月,雙肩之上是鍾掌柜的頭,下頦微揚,頭上是他的臉,眉頭微鎖,目光雪亮。崔元駒這才發現他的面孔也是洗乾淨了的,濃眉大眼,五官生得很是周正,年紀和方紀南相仿,也是四十出頭。

  此前一看就讓人知道不是練家子的人,此刻一看就讓人知道是武林高手。

  方紀南向後趔趄兩步,捂著胸口,嘴角緩緩淌出血來。血流得很慢,慢得讓人心裡發毛。若是被打得噴血,看似壯觀,內傷卻未必很重,屬創口外向,尋常傷藥就能治好,怕就怕這等不顯山不露水的內傷,仿佛一團被悶在爐灶里的火,一旦噴薄便可燒熔一切。

  崔元駒決定暗暗收回自己剛才在肚子裡嘀咕的話——換作他,寧願被師父的打上十掌,也不肯挨鍾掌柜的這麼一下。

  獨孤隱笑道:「多年不見,你的功力非但未減,反而增了。」

  鍾掌柜開口道:「多年不見,你的腰身也一樣,乍一看,我竟不敢認了。不過你那手隔空撒花的暗器本事卻不見長,就這麼著來幫人打架,也忒托大了些!」

  「當家的!你怎麼……?」荔娘輕呼一聲。

  鍾掌柜哈哈一笑:「罷罷罷!在場的除了這小娃娃,都曉得我的底細,這假啞巴裝得實在無趣也無用,不如開口說話!——阿拓,這是你的娃兒?今年幾歲了?」

  崔元駒哭笑不得,心裡道:「師父和我就算是一家,也是祖孫,怎麼被鍾掌柜看成了父子?果然是個顛三倒四的混人。還有,阿拓是啥?師父的小名麼?」

  「在下獨孤隱,這是我的徒兒。」獨孤隱正色道。

  「是你徒兒,便是我徒孫了——來來來,孫兒,快來拜見你師爺爺!」鍾掌柜說著便揚了揚手,手中飛出不知什麼暗器,割斷了崔元駒身上的絲繩,崔元駒頓覺渾身輕鬆,正要向前拜謝,聽得鍾掌柜又沖獨孤隱嚷道:「你還不快把臉上那些勞什子取下?看起來好生猥瑣——還有,你無事叫什麼獨孤隱啊,小雀兒愣充大尾巴鷹!盛拓這名兒不是挺好?」

  盛拓嘿嘿一笑,伸手在臉上抹了幾把,又摘去假髮髻,崔元駒眼珠快要瞪出來,老態龍鐘的師父瞬間返老還童,不笑就眯縫著的細眼,圓滾滾的蒜頭鼻,胖得發亮的腮幫,讓人一看就忍俊不禁的八字眉,看去不過三十左右。想到這裡,他偷眼看了看方紀南,只見他擦去嘴角的血,盤膝坐下,似在運功療傷,但渾身顫抖不止,鍾掌柜和盛拓也由著他,仿佛此人並不存在。

  鍾掌柜一手攥著盛拓的胳膊,一手拉住崔元駒,向門外走去,邊走邊笑道:「咱祖孫三代難得一見,今晚不醉不休!——娘子,備點酒來!」

  原本盤膝坐地的方紀南忽然一動,正向門口走去的鐘掌柜猛然把盛拓和崔元駒向兩旁一推,拔地躍起,旋身一踢,將兩枚暗器踢回方紀南,不想力道大了些,暗器半途爆裂,一股奇香頃刻籠罩室內。

  崔元駒只覺胸前異常憋悶,眼前漸漸昏花,看師父和鍾掌柜也開始腳步不穩,而距方紀南最近的荔娘已經癱軟在地,似已不省人事,心裡不禁一驚:「這暗器有毒?」

  方紀南捂著胸口,想必是剛才發暗器時牽動內傷,口中又緩緩沿著嘴角流出血來,他喘著氣道:「這不是暗器,是翡翠迷香……燕王爺好客,早就有意請諸位……到王府一敘,各位不妨先打個盹兒……醒來便可見他。」說完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不知風幫主意下如何?」

  「風幫主?難道就是師父說的莫曉風麼?……似乎是的,一定是的……」崔元駒迷迷糊糊地琢磨著,直到完全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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