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9 17:29:33 作者: 雷池果

  南宮七認識舒此情的經過,和世間許許多多少男少女邂逅一樣,即使再普通,也總比日後的平淡更容易記牢。舒此情的爹娘算是京城顯赫人物,南宮七是少年英俠中的後起之秀。南宮七注意舒此情的時候,舒此情也注意到了他。

  舒此情風華絕代,武功算不得超群,卻偶爾能技壓群芳,引得追逐者無數,這些人有些折服於舒此情的爹娘,有些傾慕於舒此情的美貌,更多是衝著兩者而來,南宮七注意的卻是舒此情的手,那手指好像剝去很多層皮的蔥白,只留最最中間那柱雪白挺直的芯子,末端是長圓閃亮的指甲,透著晶瑩的粉紅,他怎麼也不相信那樣小巧靈秀的手,能操武得了那些蠢笨粗硬的刀劍。南宮七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開始解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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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幹什麼?舒此情厲聲問道,見南宮七還是悶聲不響只顧解腰帶,驚怒之下劈手一個耳光。

  南宮七被打得懵了一下,囁嚅著說,這個,給你。說著把腰帶一抖,一道星光呼之欲出,腰帶竟變成一柄寒光四射的劍,這劍很細很薄,不同於尋常長劍。

  這個才配得上你。南宮七說,他偷偷咽了一下唾沫,補充道,才配得上你的手。

  所有人都曉得,但是沒有人敢搶在舒此情她爹之前說,這不是江湖聞名的九月酒麼?

  九月酒不是酒,是一把劍,江湖上類似的軟劍不止它一家,所以引人注目的首先是這把劍的名字,其次是死在這把劍下的人,最後才是這把劍本身。九月酒殺過一些人,打過一些勝仗,也輸過不少戰鬥,主人也因此頻頻更換,最後落到了南宮家。南宮家本來還算殷實,也略有些名氣,自從南宮七出生後便家境敗落,十二年前,他爹和三個哥哥死於比武,他娘悲痛自盡,三個姐姐一步三回頭地嫁往了別家,管家和僕從們掬著同情的淚水帶走了剩下的家產,只留下九月酒和十二歲的南宮七。然而南宮七的這個名字仿佛江邊的暗礁,可以絲毫不引人注目,卻能讓偌大的貨船粉身碎骨,完事後依舊不起眼,江湖人的記性都不差,都知道九月酒是件不可小覷的殺人利器,卻忘記了南宮七是它的現任主人。

  九月酒叫九月酒不是無緣無故的,為它所殺的人,臨死前竟醺醺然如飲甘醴,連受害者都被麻痹如此,莫說旁觀人。無獨有偶,和九月酒齊名的東西是吹雪劍,吹雪劍果然也不是劍,是一種酒,此酒入腹,寒氣恰如劍尖吹雪,看似溫柔的絲絲縷縷,悄無聲息穿透層層肺腑和根根骨骼,最後洇出肌膚,化為細細密密的冷汗。

  這不是江湖聞名的九月酒麼?舒此情的爹驚訝道。

  舒此情的爹名叫舒中天,名氣也如日中天,本人更是仿佛跳出天際的一輪烈日,刺得人眼睛發疼,聰明人便曉得應該閉著眼睛享受陽光的沐浴,而不必琢磨太多雜七雜八。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舒中天問道。他和很多人一樣,只知道九月酒,不知道南宮七。

  我叫南宮七。南宮七答。

  舒中天皺眉想了想,隨後拈鬚一笑。年輕人,你夠慷慨,只怕小女配不起這份大禮。

  南宮七的回答很平靜。如果您覺得您女兒很平俗,那麼這把劍也無甚奇處,仍舊可以相配。

  舒中天目光一閃,灼灼陽光把南宮七完全罩在其中,南宮七淡淡凝視著那雙鷹樣犀利的眼睛,毫無懼色。對峙片刻,舒中天大笑道,好好好,江湖上臥虎藏龍,老夫不得不服!隨後吩咐僕人將南宮七帶到後廳飲酒,這是舒家不低的禮遇,尤其對南宮七這麼一個毛頭小伙兒。

  南宮七靜靜地啜著酒,在眼前緩緩勾勒著舒此情的樣貌,他知道自己很欣賞她,主要是欣賞她的花容月貌,仿佛對著一尊完美的玉器,每個細微之處都不想放過。在見到她的時候自然細細端詳,見不到她的時候就緩緩冥想,可惜冥想還沒到一半,就被鄰桌的客人給打斷了。

  聽說雪裡紅尚在人世?問這句話的客人正把一塊牛肉塞進嘴裡大嚼,他的臉本來就長如駿馬,張嘴塞肉之時則顯得更長,下巴還略歪了歪,近乎一個鞋底。

  南宮七差點把一口酒給噴出來,雪裡紅,還真有人肯叫這個名號麼?他眼前頓時浮現出各式各樣的醃菜罈子。

  似乎有這麼一個說法。回答這句話的客人很響亮地啜著酒,發出愜意的吱吱聲,好像酒杯里被關進去了一隻小耗子。這客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一對招風耳,時不時還動一動,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的。

  鞋底臉嘿嘿笑了笑,又塞了塊牛肉到嘴裡,招風耳專注地盯了他一眼,兄台剛才那話似乎不是疑問,難道傳言屬實?

  屬實不屬實不好說,但雪裡紅當年也的確沒有死啊,說他不慎墜崖,可有人見過屍首?他的輕功那般了得,萬丈深淵奈何不了他,也是正常。鞋底臉搖頭晃腦,對自己這番話語頗為得意。

  招風耳懷疑地搖頭,說,沒有屍首也不能說明他沒死,可能是仇家尋上門,落了個死無全屍。想那雪裡紅當年風光無限,如果沒死,江湖老早就傳言得沸沸揚揚,哪裡能到現在留給我二人下酒嘮嗑?

  鞋底臉哈哈大笑,用筷子敲了敲招風耳的腦門,說,老李啊老李,說你笨你就是不聰明,雪裡紅武功深不可測,誰有本事讓他墜崖?依我看,他才不是不慎墜崖,也不是被人打落懸崖,而是做了個幌子,讓江湖上都以為他死了,也就是說,他墜崖殞命是假,退隱江湖是真。

  招風耳不可思議地望著鞋底臉,問,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鞋底臉把盤子裡最後一塊牛肉塞進嘴裡,用筷子撥拉著盤底的碎肉末,含混不清地說,這個,我可不敢說,我只能再說一句,就是雪裡紅沒死,而且他就在京城。

  南宮七豎著耳朵聽得正有趣,忽覺得袖口一涼,原來一個僕人拎著酒壺來給他添酒,不知怎的壺嘴一歪,酒倒到了他的衣袖上,濕了一大片。那僕人忙給他擦拭,一迭聲說著抱歉恕罪的話,南宮七沒言語,也無怪責之意,擺了擺手讓他退下,但習慣性地打量了這個僕人幾眼,這一打量卻讓他有些驚愕,這僕人有四十多歲,乍一看去,絕對是其貌不揚,但與市井之人的其貌不揚相比,眉峰略蹙了點,眼尾略挑了點,眼珠略亮了點,嘴角略揚了點。他給鄰桌那兩個人添了酒加了菜,收拾盤盞輕步離去,南宮七的目光一直釘在他的背上,發現他的腳步輕飄飄的,腳跟似乎沒有著過地。這個人是誰?南宮七很好奇,他迅速把酒杯喝乾,高聲喚著添酒,應聲而來的卻是另一個真正其貌不揚的僕人。

  那個人呢?南宮七用指頭叩著桌面,看似隨意地問道。

  公子,哪個人啊?

  剛才給我添酒的那個。

  噢,您說那個人啊,他是府上的花匠,專給老爺夫人養花養草的,今兒客人多,人手欠些,臨時拉他來伺候,剛才見他往後園去了,想是給花草澆水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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