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2024-09-29 15:28:05 作者: 王聖翔

  次日一早,三人便來到了都司衙門。

  張錚的情緒依舊低落,但聽說有了線索,稍稍振作,他差了一個小廝去布司那邊去打探消息。

  「布司」也就是承宣布政使司是大明皇帝執掌地方的「三司」之首,掌一省之民政,布司的首腦是布政使,是代天子牧民權勢最高的地方官員,北平府新上任的布政使張昺與都司的新任都指揮使謝貴一樣都是皇帝的親信。

  

  不一會,小廝便來回報,說是布司昨日剛剛抓了兩個朝鮮馬販,此刻正關在北平府大牢中。

  張錚便領著三人趕往大牢。

  故地重遊北平府大牢,三人各有不同的滋味在心頭。華鋼想起當日的景象,看看身邊的那兩個人,有種恍如隔世的之感。

  依舊是這個大牢,當值的差役卻不是那日的瘦削臉和大頭,不過「張小旗」的名號自然也是管用的,其中一名差役領著他們來到一間牢房門口。

  「張小旗,」那差役拱拱手,「就是這裡了。」

  四個人透過牢門探頭往裡面望去,隱隱約約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這就是昨日布司抓來的兩個朝鮮馬販,」那差役想了想,「好像一個叫金子,一個叫銀子……」

  餘一子嘿嘿一笑,「這兩名字好。」

  差役衝著裡面高聲喝道:「你們兩個!官差來問話!」

  只聽裡面稀里嘩啦一陣響,一高一矮兩個穿著囚服的人站到了牢門口,用稍顯生澀的漢話,涕淚橫流地哭喊。

  「官爺,官爺,我們冤枉啊……」

  只見那個高個子瘦瘦高高,尖尖的腦袋像一根竹籤,而那個矮個子矮矮胖胖,圓圓的腦袋像個糰子。

  趙珏也覺得他們甚是好玩,便上去問:「你們哪個是金子,哪個是銀子?」

  瘦高個止住了哭聲,指指自己,「我叫金子。」

  又指指那矮胖子,「他叫銀子。」

  「你們兩個倒是好名字,天生做生意的材料。」趙珏笑道。

  「官爺,官爺,」金子哭喪著臉,「我們就是來大明做生意的呀,幹嘛抓我們啊。」

  「做生意?」華鋼厲聲問:「你們那些朝鮮戰馬是怎麼運到北平來的?」

  「我們有北平布司的路引,我們有路引。」銀子急忙辯解。

  華鋼看了一眼那名差役,那差役訕訕道:「我們驗過,他們確實有路引,而且上面蓋的就是北平布司的大印。」

  趙珏看了一眼華鋼,華鋼心中黯然,這「三司」看著是皇帝的臂膀,背地裡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跟燕王勾搭在一起,北平這地方果然是個漩渦。

  「對了,」華鋼又問:「你們有沒有將馬匹賣給過一個倭國和尚?」

  「倭國人?」金子輕蔑地說:「那種島上的野人,我們朝鮮人從來不跟他們打交道。」

  銀子也附和道:「就是,就是。」

  「少貧嘴,」那差役大聲說:「官爺問你話,你回答就是了。」

  「沒有,絕對沒有,」金子連連擺手,「我們在北平沒見到過倭國人。」

  銀子繼續附和:「就是,就是。」

  華鋼他們三人疑惑地相互看了看。

  「不對吧,」趙珏開口道:「我可查過,羊角市上好多人都見過倭國和尚那匹棗紅馬,都說就是你們兩個人的馬。」

  「這位官爺,我們真沒說謊,」金子的臉變得比苦瓜還苦,抬起一隻手,「我們是去過羊角市,但沒賣過棗紅馬給倭國人,我們可以對天發誓……」

  「我們可以對天發誓……」銀子也跟著舉起一隻手。

  趙珏轉頭望向華鋼。

  「你們這些朝鮮戰馬是從哪搞來的?」華鋼想了想,又開口問那兩個馬販。

  金子有些不高興地回答:「瞧您說的,我和銀子在我們朝鮮就是養馬的。」

  「對啊,對啊,我們就是養馬的。」銀子附和著。

  華鋼撫了撫臉頰的細疤,「那我再問你們,那蓋著北平布司大印的路引是從哪弄來的?」

  「這……」金子低下頭,眼神閃爍。

  「還不從實招來!」那差役大喝一聲,嚇得兩人一哆嗦。

  「是我們贏來的,」銀子一張臉笑成一個包子,就像是成了佛一般,「我們贏的……」

  金子皮笑肉不笑地朝著華鋼,一隻手卻在拼命扯銀子的衣袖。

  「怎麼贏的?」華鋼眼睛緊緊地盯著銀子。

  張錚在一旁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對那差役說:「你去叫幾個兄弟,給他們上點手段。」

  那差役點點頭,就準備下去了。

  「等等……」金子大叫起來,「官爺,官爺,不用上手段。」

  金子又拉了拉銀子的袖子。

  銀子急忙附和,「不用上,不用上。」

  「我們都招啊,都招……」

  原來這金子和銀子祖輩都生活在耽羅,就是朝鮮的濟州,後來蒙古人的鐵蹄踏遍天下,那裡就成了蒙古人的牧場,他們兩人的先祖從那時起就開始幫蒙古人養馬。

  後來,太祖重振華夏,將蒙古人趕回了大漠,濟州便成了朝鮮國向大明進貢馬匹的重要產地。

  金子和銀子就這麼在濟州平平靜靜地養著馬,沒想到有一天好運,或者說他們自認為的好運突然降臨在他們頭上。

  這天,金子在賭坊里手氣出奇地好,大殺四方,怎麼都是贏,而輸的最慘的就是一個來自大明的商人,這商人輸光了所有的現銀和貨物,最後只好將這路引給了金子抵債。

  金子自家的馬匹數量不夠,所以就拖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銀子來走一這趟發財的大買賣。

  有了這北平布司的路引,金子和銀子一路南下到了北平,沒想到一到了羊角市,就有人將他們所有的馬匹都買下了。

  「然後,」金子苦著臉說,「就被官爺抓了啊。」

  華鋼靜靜地聽著,心裡卻是翻江倒海,這一切恐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那個「大明商人」這麼一轉手將路引給了這兩個毫不相干的馬販子,這馬能順利通過重重關隘到了北平自然是最好,如果一旦出了狀況,也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線頭就這麼斷了,怪不得布司抓了他們,卻又沒有什麼大動作。如果華鋼查下去,真的查到燕王私買戰馬,這便有了燕王謀反的實據,「三司」自然會請旨擒拿燕王。

  可燕王不同於那些養尊處優的藩王,那是在沙場上,刀口裡滾出來的人物,華鋼最是了解,他絕不會束手就擒。

  不說北平城內直屬於燕王的,燕山左護衛,燕山中護衛,燕山右護衛,三個護衛的軍士,就說名義上歸「三司」統轄的城內其他七個衛的軍士就能如此順利地調動嗎?

  這一紙路引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轉頭看了看趙珏,只見趙珏眼神呆滯,不知在想些什麼,華鋼第一次對探究真相,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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