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色界 第一節

  華鋼和餘一子欣喜地看了一眼對方，便跟著趙珏擠進了人群。

  擠到前面才看明白，這是一家規模不小的綢緞莊，門口一個肥頭大耳店東模樣的人和幾個小廝正揪住一名穿著破舊黑衣的和尚，而那和尚手中又牽了一匹棗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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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可是京師來的雲錦，你一定得賠給我！」店東面色潮紅，唾沫橫飛。

  那黑衣和尚用一口生澀的漢話解釋：「那公子……我不認識。」

  「這馬是押在我這裡的，現在他不回來，用你的馬來抵債！」

  「不是……這馬是賣的。」那黑衣和尚挺起胸膛大聲說。

  「你還有理了！」

  店東氣勢洶洶地叫道：「你不把這匹馬留下，我就去報官！」

  「報官……就報官！」

  「你這小國蠻夷，也太囂張了！這裡可是我大明！」店東氣急敗壞地喊叫著。

  「等等……」

  餘一子踱著四方步走到近前。

  人群中有人認識餘一子，「這不是王府的棋士，號稱整個大明都沒人能勝他一子的餘一子嗎？」

  餘一子面帶微笑地轉身沖人群拱了拱手，「在下就是餘一子。」

  有好事之人還帶頭叫好，更有人一起鬨，這下好像是哪個勾欄的名角出場了似的，一下子熱鬧起來。

  那店東有點摸不清路數，便大聲問：「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餘一子沒理會他而是轉向了那黑衣和尚，「敢問高僧可是從倭國來的良海法師？」

  黑衣和尚一愣，點頭道：「正是貧僧。」

  餘一子衝著華鋼和趙珏眨眨眼睛，又轉回來，「我是空雲住持的朋友，聽說法師在鬧市修行特來相談。」

  餘一子頓了一下，嘿嘿一笑道：「法師您這是修得哪家法門？」

  良海開始似乎沒聽懂，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怒目道：「不要你說風涼話！走開！」

  「你這閒人，不要在這裡礙事！」那店東一看似乎不是和尚那一邊的，便憤憤地附和。

  「其實我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餘一子神秘一笑，繼續說：「高僧，你是不是要賣這匹棗紅馬？」

  良海又是一愣，點點頭，「是啊，我是要賣馬。」

  「是不是有個衣著光鮮的公子要買你的馬？」餘一子笑眯眯地說。

  「是啊。」良海又點點頭。

  「然後他說沒帶那麼多現銀，讓你跟著一起回家去取？」

  「是啊。」

  「然後到了這綢緞莊，他又說他夫人交代讓他買一匹上好的綢緞回家。」餘一子頗為得意地繼續說。

  良海瞪大眼睛，頻頻點頭。

  然後餘一子又轉向那店東，「店東，剛才是不是有個衣著光鮮的公子來店裡說要買上好的綢緞？」

  那店東茫然地點點頭。

  「然後你將店裡最貴的一匹雲錦取來給他看。」

  「是啊。」

  「他看了說，自己拿不定主意，要拿回去問問自己夫人，是也不是？」

  「你是不是剛才就在店裡呀？」店東迷惑地看著餘一子。

  餘一子對著圍觀的眾人作了一個羅圈揖，「各位父老可以為我作證，我是不是剛剛到此。」

  人群中馬上有人聲援。

  店東無奈之下，順水推舟地對餘一子說：「你若真的神通廣大，那就繼續說。」

  餘一子得意洋洋地繼續說：「他要拿那一匹雲錦回家，你卻是斷然不肯……」

  餘一子放慢語速，一群人屏氣凝神地聽餘一子的下文，仿佛是在聽一場大書。

  「他無奈之下承諾，把門口的棗紅馬和看馬人押在你這裡，」餘一子說得眉飛色舞，「你這一盤算，這匹棗紅馬一看就是良駒，可比一匹雲錦值錢多了，於是你就同意那公子將綢緞帶回家去。」

  「那公子到了店門口，就對你說，」餘一子轉身對良海說：「他在附近有個朋友很懂綢緞，要讓他幫著看一看這匹綢緞的好壞，讓你在門口等他一會。」

  「然後……」餘一子故意拖長了音調，「這公子就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此處，人群中喝彩聲一片，良海和店東的眼神都變了。

  「您真有神通啊。」

  「大師，救我！」良海撲通一聲竟然跪了下來。

  趙珏拉了拉華鋼的袖子，嗤之以鼻：「不就是戳穿了一個騙棍的小把戲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余兄一眼就看出來了，很了不起啊。」華鋼誇讚道。

  趙珏冷哼了一聲，生氣地一甩手，沒成想這一下卻打在棗紅馬的腿上。這馬被眾人團團圍住，本就有些躁動，這一吃痛，馬鬃一甩長嘶一聲，雙蹄抖動就要跑起來。

  看熱鬧的有發現這馬受了驚的，「嗷嗚」一下抱著頭就跑，旁邊的人也跟著跑，場面一下子就亂成了一鍋粥。

  「良海呢？」華鋼被人群擠到了旁邊，急忙問同樣被擠出來的趙珏。

  趙珏掃了一眼亂鬨鬨的人群，搖了搖頭，「沒看到啊。」

  華鋼舉目望去，那棗紅馬一路狂奔，像是弄潮兒在海上劃開了一條波浪，這整條斜街上是一片狼藉，再看哪裡還有良海和尚的影子。

  餘一子抱著頭，蹭到兩人身邊，心有餘悸地說：「剛才怎麼回事，怎麼這馬就驚了？」

  華鋼搖了搖頭，「我也沒看清，這馬突然就驚了。」

  趙珏咬了咬嘴唇，怯生生地說：「我打了它一下。」

  「原來是你啊，」餘一子怒火中燒，「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娃娃，還能幹點啥！」

  「這煮熟的鴨子都飛了！」餘一子狠狠地啐了一口。

  華鋼拍了拍餘一子，示意他少說兩句。

  趙珏騰地站起來，也怒氣沖沖地大吼：「就你們最厲害，你們一個是屢破奇案的神斷，一個是天下無敵的棋士，你們最能耐！」

  等吼完，趙珏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都是對的，華鋼絕對算是錦衣衛里的神斷，而餘一子的棋藝看來也不是吹牛，他這麼說等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反而映襯出他自己的無能。

  他氣急敗壞地看向那兩個人，卻只看見他們用有些嘲諷的眼神看著自己，仿佛在說：「你這靠著姐姐上位的窩囊廢！」

  趙珏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一跺腳，也不辯方向，不管不顧地跑掉了。

  華鋼想起身去追，卻被餘一子攔住了。

  「有些事，只有他自己能想明白。」餘一子悠悠地說。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華鋼低聲道。

  餘一子嘿嘿一笑，「我怎麼覺得這傢伙成熟得很。」

  華鋼望了他一眼，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