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瓊台

  華鋼死死盯住張知縣圓溜溜的小眼睛，張知縣趕忙低下頭，伸手擦了擦頭上冒出的汗。

  「華百戶，兩年前的舊事，我也記不太清了，您自己看案卷就行了。」張知縣避實就虛地說。

  「案卷我早就都看過了。」華鋼冷冷地說。

  

  「您太厲害了，這麼一會就把案卷都看完了。」張知縣的兩隻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含含糊糊的措辭，不清不楚的調查，我看張知縣的水平也實在是高。」華鋼看了看張知縣道。

  張知縣結結巴巴地辯解道：「華百戶，這……您可不能這麼說。」

  「您對這案子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您儘管問。」張知縣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華鋼神秘地笑了笑，張知縣只覺得一道寒氣從脖子上划過。

  「案發當日，驛站里都有些什麼人？」華鋼問道。

  張知縣撓了撓頭，「讓下官想想，有此地的驛丞和驛卒。」

  華鋼冷哼一聲，張知縣急忙解釋道：「確實有些久遠了，容下官好好想想。」

  「人數最多的應該是朝鮮人的使團。」張知縣偷眼看了看華鋼道。

  華鋼沒說話，靜靜地聽著。

  「還有就是幾個行商。」張知縣又瞄了一眼華鋼，「他們是運糧到邊關換鹽引的『開中』商人。」

  華鋼點點頭，「你繼續說。」

  「說什麼？」張知縣一臉疑惑地問，「當日除了這些人，應該沒別人了吧。」

  「沒有了嗎？」華鋼盯著張知縣問。

  張知縣擦擦額頭的汗，點點頭，「沒了，沒了。」

  「還有一隊軍士，你沒見到？」華鋼突然提高聲音說，就連坐在地上的胡蓮兒身子也是一顫。

  「什麼軍士啊，時間太久了……」張知縣歪著頭回憶。

  「問題就出在這些軍士身上。」華鋼咬了咬牙道。

  「是不是？」華鋼對著地上的胡蓮兒說，蓮兒身子一顫，還是緊閉著嘴唇不說話。

  張知縣這時候只裝做沒聽到，把頭轉到了一邊。

  「張知縣，我派人去北平都司查過，當時沒有軍士調動的記錄，但是驛站里卻有許多人見到了軍士。」華鋼厲聲喝問：「這些軍士到底是什麼人！」

  「都說沒有了。」張知縣晃了晃方腦袋，雙手一攤：「或許他們看錯了。」

  「胡蓮兒，你要是再不說，你爹可就白死了。」華鋼狠厲道。

  「我不能……說。」胡蓮兒虛弱地開口道：「我說了……我爹才白死了。」

  張知縣偷偷瞧了一眼華鋼，心裡篤定了許多。

  華鋼看了看一副咬定青山的張知縣，又轉過來看了看緊閉雙唇的胡蓮兒。

  他用手摸著臉頰的傷疤，心裡有千萬副圖影來回飛舞，盤旋，終於在一條線上組合成為了一副。

  「逃軍，那些人是逃軍。」

  第二天清晨，固節驛早早地就開始忙碌起來，使團已經在這裡耽擱了太久，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一絲憂慮，感覺如果不儘早啟程，這次恐怕又走不了了。

  二進的院子裡，韓道抱著酒罈子，眯著眼睛，一臉宿醉的模樣，搖搖晃晃地看著忙碌的人群，呵呵傻樂。

  「韓兄，你還不去收拾。」華鋼拍了拍韓道肩膀說。

  韓道抱著酒罈子往自己嘴巴了灌了一口，道：「我的行裝都在我手中了。」

  華鋼眼睛一瞪道：「張知縣給你帶了五壇酒，這就喝完了？」

  韓道仰頭大笑，「你以為我真醉了啊，還剩好幾壇呢，這些個東西讓溜兒收拾就行了。」

  說著，他又喝了一大口。

  「你那小樂官跟不跟我們一起走？」韓道賤兮兮地問華鋼。

  華鋼搖了搖頭，幽幽地說：「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韓道一下子來了興致，湊上來說：「我說華兄，別落個『昔人已乘黃鶴去，空悲切』啊。」

  華鋼看了看韓道，點點頭，「我明白你是好意，總之今日出發之時，總要有個決斷吧。」

  韓道狐疑地看了華鋼一眼，「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又有事情瞞著我。」

  「什麼事情能瞞到你啊。」華鋼微微一笑說。

  「也是。」韓道頗自信地笑了。

  「張知縣是不是帶著胡蓮兒跟我們一起出發。」韓道又想起來問道。

  「你倒還記得有個『胡蓮兒』。」華鋼瞟了一眼韓道。

  「蓮兒也是個可憐人……」韓道喝了一口燒春說。

  華鋼點點頭道：「也是個可敬的人，他們父女都是。」

  韓道轉頭看了一眼華鋼：「華兄，你今天不對勁，說話神神叨叨的。」

  「韓兄，你想多了，一切安好，一切都會安好。」華鋼笑地很深邃。

  韓道又看了一眼華鋼，不再繼續問了，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罈子里的燒春酒。

  白衣崔皓急匆匆地來到兩人的面前。

  「兩位上官，使團都已經準備好了。」崔皓抱拳道。

  「小崔子，動作很麻利嘛。」韓道對崔皓先翻了一個白眼。

  崔皓臉一紅，急忙答道：「兩位上官，使團的人都盼著能早點出發呢。」

  華鋼點點頭，抱起胳膊，四下看了看，頗為感概道：「終於要離開了。」

  「你這麼一說，」韓道也跟著看了看，「我突然有些傷感了。」

  韓道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諸位，且聽我賦詩一首。」

  「崔副使，李樂官跟我們一起出發嗎？」華鋼沒理會韓道，問崔皓。

  崔皓愣了一下，回道：「下官不知道李樂官什麼時候啟程。」

  「要不要下官即刻去問一下？」崔皓緊接著問。

  華鋼搖搖頭，「特意去問就不必了。」

  韓道乾咳了兩聲，道：「還是去問一下吧。」

  華鋼向甲字號房望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了看崔皓，沒由來地笑了。

  崔皓覺得有些尷尬，不知所措地看著華鋼。

  「走吧，我們啟程。」華鋼滿面春風，大步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