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芳草

  華鋼在李老四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張字條。

  蓮兒立刻湊了過來，李嫣卻站在那裡沒動，但看得出視線也被吸引了過來。

  華鋼慢慢地展開字條，上面用正楷寫了一行小字：

  「今夜三更，後院假山秘道相見。」

  胡蓮兒臉上顯出疑惑的神情，華鋼摸著臉頰的傷疤。

  「那上面寫了什麼？」李嫣沉不住氣，伸手把華鋼手中的字條搶了過來。

  她展開用眼一掃，整個人愣在那裡。

  好半天，她抬起頭望向蓮兒道：「誰寫的字條？」

  蓮兒茫然地搖搖頭。

  「我們先去秘道看一看。」華鋼說著便三步兩步跨出了房門。

  

  李嫣一咬牙，緊跟了上去。

  蓮兒出來的時候，卻被韓道拉住了，「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胡蓮兒十分厭惡地一甩手，「找到一張字條。」

  「字條？」韓道的眼睛一亮：「寫了什麼？寫了什麼？」

  「跟你說不清楚。」蓮兒見他們走遠了，甩開韓道追了上去。

  「你說出來我不就清楚了，等等我……」韓道還不忘記灌了一口酒，興趣盎然地追了過去。

  落日連餘暉都已經退去，天色卻還未全然暗去，天邊墨藍色的雲層像天塌了一個角。

  四人前後排成一字型衝進院子，華鋼心裡著急一馬當先跳上了假山。

  後面兩名女子也緊跟著上了假山，韓道喘著粗氣，踉踉蹌蹌落在最後。

  華鋼到了山腰的巨石邊，顧不得許多，縱身一躍，手扳住巨石，身形一轉就落到了平台之上。

  剛上來的韓道看得呆了，「華兄，你別想不開啊，要尋死也要找個高處，這跳下去弄個半死不活的。」

  「哎，你……」韓道見李嫣也一腳踏了出去：「你也跳啊，你們都中邪了。」

  李嫣一晃不見了，就連胡蓮兒也一腳踏出去不見了。

  韓道眨眨眼睛，又拼命用手揉揉眼睛，自言自語道：「今天也沒喝多少，怎麼就醉了呢。」

  華鋼已經躬身進到洞裡，李嫣立刻跟了進來。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洞裡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華鋼掏出火石，點燃了洞壁上的一盞油燈。

  在油燈的微光下模模糊糊的人影被拉地很長，在人影的盡頭有一團濃濃的黑霧。

  「呀！」

  悽厲的尖叫衝破層層黑暗，久久徘徊在虛空，不肯散落。

  華鋼顧不得崩潰的李嫣，跌跌撞撞地緊走幾步，前面就是岔路口，一具屍體仰面朝天躺在那裡，與兩邊的通道形成了一個三角星芒。

  華鋼心裡的一根弦斷了，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何處，究竟要幹什麼。

  「任何時候都不要被情感左右，如果做不到，就讓自己專注於案子的每一個細節。」

  父親的話語出現在耳邊。

  「知道了，父親。」華鋼強壓住心神把自己放空。

  他取下一盞洞壁上的油燈，用火石點燃，提在手中終於可以看清屍體的細節。

  滿面的溝壑是大漠的風沙，是金戈鐵馬，也是羈旅的勞頓，更是苦難。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口鼻，一名生死弟兄，一名曾經的夜不收，歡笑的，痛苦的，哀傷的，出生入死，悲歡離合，這一幕幕一股腦兒都涌了出來。

  不行，不能這樣……華鋼閉上眼睛，試著關閉心門，再次睜開眼時，眼睛裡便蒙了一層霧。

  這是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臉上皮膚粗糙黝黑，必定是常年在外奔波日曬雨淋的結果，腹部插有一把短刀，除了兇器插入的傷口其餘還有兩處類似的傷口，應該是同一件兇器所致。

  此人身材高大，四肢健壯，現場沒有發現明顯的搏鬥痕跡，以此推斷，兇犯應該是相熟的人。

  華鋼扳了扳屍體的四肢，已經完全僵硬，又將看了看屍體脖頸上的屍斑，用手按了按，深紫色久久不能散去，以此可以推斷死亡時間應該超過十二個時辰，再根據證人提供的失蹤時間來看，死者被害的時間大約在昨天深夜，也就是字條上寫的「三更」。

  「小姐，小姐，這是怎麼了？」胡蓮兒也已經進到洞裡，扶住蜷縮在洞壁邊的李嫣。

  「呀！」尖叫聲又響起，「四叔，是四叔嗎？」

  蓮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有趣，有趣。」韓道出現在洞口，他兩眼放光地感嘆：「這驛站太玄妙了，別有洞天啊。」

  剛才他一個人在巨石那裡進退兩難，探出一隻腳卻又縮回來，學著前面幾個人的樣子扳住巨石卻又不敢把腳跨出去了，趴在地上往下看看，卻也沒看到一個人影，只聽見石頭後面傳來幾聲尖叫。

  韓道最後把心一橫，對著酒壺口子，咚咚咚將壺裡的酒全部灌下肚，「啪」地將酒壺摔地粉碎，哈出一口酒氣，吼幾嗓子壯了壯膽子，學著蓮兒的樣子，一腳踏石，一手扳住石頭，用力一轉，終於落到平台上。

  他進到洞裡看了看蜷縮在一邊的李嫣，她把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蓋里，渾身不住地顫抖。

  扶著她的蓮兒瞪了一眼韓道，韓道一縮脖子趕忙往深處走，就看到華鋼正在聚精會神地勘驗屍體。

  「車夫李老四？」韓道看到屍體也是嚇了一跳，「此人有些身手，怎麼會被人殺了呢。」

  「你怎麼知道是被殺的？」華鋼猛地轉頭盯著他問。

  韓道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華兄，你當我是呆子麼，胸口這麼大一把刀子。」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華鋼，剛才只顧著屍體，卻是沒去注意兇器。

  他剛想去查看那柄短刀，韓道卻神神秘秘地拉拉他的袖子，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這刀子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