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無怨

  「老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華鋼悠悠地問。

  李老四憨憨一笑，「頭兒，不都被你看穿了，還要問什麼。」

  華鋼皺起眉頭，急切地對老四道：「我是問你裝神弄鬼地究竟想要幹什麼？」

  「說起來可話長了。」李老四又笑了笑。

  

  「我慢慢聽著。」華鋼雙手抱在胸前說。

  「蓮兒丫頭也是個苦命的人。」李老四直起身子走到欄杆邊，幽幽地說。

  華鋼背靠到柱子上，靜靜地聽著。

  「她爹叫胡長富，也是個當兵的，小旗官，從小就不在身邊只有她娘與奶奶兩個人艱難地養活了他們姐弟倆，後來弟弟餓死了，奶奶病死了，她娘就把她賣了。」李四轉過身靠在欄杆上繼續說。

  「她爹終於等到一個機會從軍衛轉去驛站做驛丞，回到家鄉準備把家裡人都接來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那他們父女又是怎麼重逢的？」華鋼問道。

  「頭兒，我知道你不信鬼神，」李老四看了一眼華鋼，自己笑了笑道：「雖然我也不信那玩意，但有時候啊，你不得不信舉頭三尺還是有些東西在的。」

  李老四興奮地對華鋼說：「胡老頭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固節驛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終於在兩年前蓮兒丫頭作為朝鮮使團的侍女竟然也到了固節驛。」

  「兩年前？朝鮮使團？」華鋼驚奇地問道。

  「就是朝鮮使團，她娘把她賣給了一個過路的朝鮮客商，而這客商回到朝鮮又將她送給了一名官吏，而這名官吏剛好是那次使團的成員之一，頭兒，你說巧不巧」，李老四說得眉飛色舞。

  華鋼搖頭笑道：「老四，你想想，蓮兒是我們大明朝的子民，那朝鮮官吏既然要出使我大明，帶上她是最合適不過了，而固節驛是去往京師的必經之地，能在這裡相逢也算不上什麼奇事。」

  李老四咧開嘴也笑起來，「頭兒，你呀，也還是老樣子，什麼事兒到你這都要分個丁是丁，卯是卯。」

  「胡老頭尋女心切，肯定時刻留意那些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兩個人的相貌變化都很大，但是朝鮮使團中的大明人士，胡老頭肯定會特別在意，兩人只要對得上往事，父女便能相認了。」華鋼又補充道。

  李老四衝著華鋼一挑大拇指：「頭兒，還真被你說中了，胡老頭聽說這使團里有個十多歲的大明女孩兒，他便找了個單獨跟蓮兒說話的機會，各自的情形這麼一說就都對上了，父女相認這通哭啊。」

  「但這等好事又豈能讓我們這種人白占了。」李老四嘆了口氣道。

  「朝鮮官吏不肯放人？」華鋼皺了皺眉頭。

  李老四憤憤地點點頭：「又被你說中了，那朝鮮狗官竟然說蓮兒有大用，除非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什麼意思？」華鋼心裡一沉，抬頭問。

  「那朝鮮狗官說蓮兒是血祭的祭品。」李老四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血祭？」

  「好像說是種要殺人的巫術，我也不是太明白。」李老四答道。

  「朝鮮人還真是愛巫術。」華鋼撇了撇嘴說：「他也許是想用蓮兒的性命來施展某種巫術。」

  「對，就是這個意思，」李老四繼續說：「我們當年在大漠滅韃子的時候也遇到過韃子的巫師，也沒見過這麼殘忍的巫術吧。」

  華鋼搖搖頭道：「巫術本就源於恐懼和無知，對巫師來說那些不算什麼。」

  「老四，這些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華鋼斜了一眼李老四。

  李老四對著華鋼笑了笑，沒有回答。

  華鋼看著李老師，眼神突然一亮：「老四，那時候你也在驛站。」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李老四一邊搖頭一邊笑道：「那時候我跟幾個朋友合夥，做運糧去邊關換來鹽引的『開中』買賣，正好路過固節驛。」

  「我與胡老頭都是遼東人，比較聊得來，很快就成了朋友。」說起這段友情，李老四顯得特別興奮。

  華鋼不無羨慕地看著李老四，「你給胡老頭出了什麼主意？」

  李老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頭兒，那時候要是你在該多好啊。」

  華鋼微微一笑：「我在有什麼用，要說鬼點子那還是書生最多。」

  「對，對，要是書生在那就更好了。」李老四誇張地大笑了起來。

  「想他們了吧。」華鋼嘆了口氣說。

  李老四眼圈一紅，轉過頭去沒說話。

  天地像死了一般安靜，那段回憶有一道無法跨過的深淵。

  「你們到底用了什麼方法騙過了那個朝鮮官吏。」最後還是華鋼打破了沉默。

  李老四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轉過頭來說：「我跟胡老頭兩個人琢磨了一個晚上，終於想出了個餿點子。」

  華鋼一隻手摸著臉頰的細疤，安靜地聽著。

  李老四繼續說：「胡老頭跟那朝鮮官吏說就用自己的命換那蓮兒丫頭的命。」

  華鋼眉心微微一蹙，「那人答應了？」

  李老四撓了撓頭，憨憨一笑道：「出乎意料的順利，竟然真的答應了。」

  「那你們後來又耍了什麼把戲讓那他覺得胡老頭死了？」華鋼接著問。

  李老四頗為神秘地笑了笑：「胡老頭對那朝鮮官吏說，自己下不了手，而我是他雇來的一名刺客，他們商定某個晚上看著我把胡老頭殺掉。」

  「他同意了？」華鋼歪著頭問道。

  李老四點點頭，「我們定下了日子，他就躲在院子裡看著，我則進到房裡一刀將胡老頭刺死。」

  李老四做了一個一刀刺下的手勢。

  「你們只是在窗邊演了一出影子戲給那人看，你根本沒有殺那胡老頭。」華鋼看著前方緩緩道。

  李老四嘿嘿一笑，撓撓頭：「我說吧，什麼都逃不過頭兒的眼睛。」

  華鋼站直了身子，冷冷道：「老四，我看得出來，朝鮮人也看得出來，這故事編的也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