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華鋼與餘一子兩人悻悻地回到南熏坊的家中。

  梅霜正在屋裡屋外地忙著收拾，見他們兩人回來，卻對他們不理不睬，一張臉像結了一層冰。

  「梅霜妹妹，怎麼啦？」餘一子笑著問：「是誰惹到你了？」

  梅霜白了他一眼，小嘴唇閉得緊緊的。

  「這又是唱得哪出？」餘一子看了看華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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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鋼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梅霜一個人躲進廚房，故意手腳很重，把鍋碗瓢盆弄得叮咣亂響。

  餘一子搖頭晃腦地聽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趣，便拉著華鋼進了堂屋。

  他大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一手提著水壺就往嘴巴里灌，咕嘟咕嘟喝了一陣，用袖子擦擦嘴，長出一口氣道：「爽快，爽快。」

  華鋼坐下來笑眯眯地看著餘一子。

  餘一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鋼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喝水的姿勢不雅。」

  華鋼搖搖頭道：「雅不雅的，我不懂，我只是覺得你這么喝水有些特別。」

  餘一子一反常態地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那天，婆婆說自己累了，睡下去就再也沒醒過來，我們三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麼在家裡不吃不喝地哭了三天。」

  「最後還是姐姐……」餘一子仰起頭，似乎在回憶，「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到隔壁去借了一壺熱水。」

  「那壺水，可真好喝啊，」餘一子回味道，「從那以後，我就都這么喝水了。」

  「咣當！」

  屋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梅霜！你別把家裡的東西都給砸了啊！」餘一子衝著屋外喊。

  華鋼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來到屋外。

  只見嬌小的梅霜身邊倒了一隻幾乎和她一邊高的木桶，華鋼心想這要是被餘一子瞧見，肯定又要取笑她了，他趕忙上去把木桶扶了起來。

  「你要打水去麼？」華鋼問。

  梅霜扭過頭去，沒回答。

  「我來吧。」說著華鋼一手拎起木桶就往院子外走。

  「你知道哪有水井麼？」梅霜沒好氣地說。

  華鋼另一隻手撓撓頭，「還真不知道。」

  梅霜憤憤地看了他一眼，柳腰一扭走到了他的前頭，華鋼趕忙跟在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蒙古人營建北平城的時候，將整個城規劃成一個大棋盤，街道橫平豎直，四平八穩，雖設置了坊門，卻又不設坊牆。眾橫交錯的民居間的小路被稱為胡同，出了胡同就有稍大一些的街市，然後又匯集到幾條主要大道。

  梅霜帶著華鋼沿著餘一子家門前的胡同走了沒多久，前面就見到一眼水井。

  華鋼走上去放下木桶，麻利地轉動水井的軲轆，一桶接一桶地往自家木桶中接水，一會就裝了滿滿一桶井水。

  「裝這麼滿，你提得動？」梅霜輕蔑地說，「我可不幫你提。」

  華鋼憨憨一笑，「沒事……」

  他只右手輕輕一拎，便將木桶提了起來。

  梅霜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你……這怪人，蠻子！」

  華鋼笑了，「我可不是蠻子，不過我上過戰場，在那裡沒力氣可活不下來。」

  「打蒙古人？」梅霜有些好奇地問。

  華鋼點點頭，「走吧。」

  梅霜遲疑了一下，像只小貓一樣跟在華鋼的身後。

  「我知道你其實不是在生余兄的氣，而是怪他怎麼收留了我一個來歷不明的還不夠，現在又多了一個。」華鋼轉頭跟梅霜說。

  梅霜嘟起嘴巴，紅著臉沒說話。

  「怎麼說呢……」華鋼無奈地用左手撓撓頭，「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會占你哥的便宜。」

  「……我知道，」梅霜撇了撇嘴，「你不是壞人。」

  「那虎頭虎腦的傢伙也不是。」華鋼補充道。

  「他？」梅霜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那可不一定，這人一副淫賊腔調，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人。」

  華鋼停下來，歪著頭想了想說：「他啊，只是還沒長大。」

  「誰在說我的壞話！」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兩人都嚇了一跳，轉身望去，只見趙珏正呲著虎牙，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倆。

  梅霜狠狠瞪了他一眼：「別不識好歹，我們在誇你呢。」

  「真的？」趙珏將信將疑。

  華鋼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應該算吧。」

  趙珏張了張嘴巴，隨即又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大人有大量，我不跟你們計較。」

  說著他得意洋洋地跑到華鋼前面，「鋼哥，鋼哥，你猜我找到了什麼？」

  華鋼沒理會，一手提著木桶繼續往回走，梅霜也裝著沒看見趙珏繼續跟在華鋼後面。

  趙珏則像只蜜蜂一樣圍著華鋼：「馬……馬……」

  華鋼被弄煩了，問他：「什麼馬？」

  「良海的馬呀！」

  華鋼一愣，「良海的馬怎麼了？」

  「良海這麼個倭國窮和尚，他卻有這麼一匹上好的棗紅馬，你就不覺得奇怪？」趙珏兩眼放光地問。

  華鋼笑了，「很有長進啊。」

  「是吧，是吧，」趙珏興奮地繼續說：「所以你們知道我去了哪裡？」

  梅霜沒好氣地說：「想說就快說。」

  「小美人，你不要這麼心急嘛。」趙珏朝她賤兮兮地笑了笑。

  梅霜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你究竟去了哪裡？」華鋼看了他一眼問道。

  趙珏嘿嘿一笑，「羊角市！羊角市！」

  華鋼一臉茫然地望著他，「什麼市？」

  「羊角市，」梅霜解釋道：「這是北平城最大的牛馬交易場。」

  趙珏激動地頻頻點頭，「就是，就是。」

  華鋼讚賞地看了看趙珏，「真是個好辦法，你在那有什麼發現？」

  趙珏挺起胸膛，「我幾乎問遍所有的牛馬販子，今日果然有人見到一個倭國和尚在市場上賣馬。」

  「後來，有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將他的馬買走了，」趙珏極其興奮地繼續說：「其實早就有人看出這公子有問題了，本想上去旁敲側擊地提醒下那和尚，沒想到卻被他認為是來搶生意的，硬生生地給罵走了。」

  「這倭國和尚看似精明，最終還是落入了騙棍的圈套。」華鋼搖搖頭道。

  「蠻夷小國之人，終究是目光短淺。」趙珏附和道。

  「還打聽到什麼消息？」華鋼又問。

  趙珏神秘地一笑，「當然還有更厲害的。」

  華鋼安靜地等著他的下文，梅霜見不得趙珏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又扭過頭去。

  「我找到那棗紅馬真正的來歷了……」趙珏故意壓低了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