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麥秋至

  華鋼趕忙把徒弟拉到身後站定，圍過來的人手中提著鋼刀，一個個頭戴皂隸巾，身著青色貼里，腰間懸著腰牌，束著紅織帶，一看便是衙門的公差。

  為首一人中等身材，眉長目秀，頭戴烏紗，也身著青衣，華鋼竟然認識，此人是剛到任不久的一名兵馬司的副兵馬名叫王方。

  兵馬司的前身是「五城兵馬司」，太祖於洪武二十三年在京師城內設立東城、西城、南城、北城、中城五個兵馬指揮司，合稱「五城兵馬司」。新皇登基後又改名為「兵馬司」，原來的兵馬司指揮、副指揮更名為兵馬、副兵馬，兵馬司領有「御風火，察奸盜，驗出入」的職責，同時又行校勘街市斛斗、秤尺之權，也常為肩負皇城治安的錦衣衛提供消息情報，故此多有往來。

  「王兵馬，你這是幹什麼？」，華鋼高聲喝道。

  那兵馬司的王方一愣，聚攏眼光仔細打量了一下華鋼，「哎吆，怎麼是華大人啊。」

  「這……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你們趕快把刀放下」，王方說著急忙滿臉堆笑地過來賠禮。

  華鋼倒也不氣惱，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家「陳家珠玉店」早就被兵馬司給盯上了。

  「這陳家珠玉店是珠寶廊的老招牌了，老店主人品好，誠實經營，在行里的口碑都是不錯的，沒想到這新店主接手之後，生意是好了很多，但時有以次充好，坑騙買主的事情發生。」

  幾人找了一家臨街的茶寮，一邊喝茶一邊聊。

  「而且近來我們發現這家店裡可能在倒賣 『黃頭』」，王方眉頭一蹙，特意壓低聲音說道。

  

  華鋼和崇武對看了一眼，所謂的「黃頭」指的就是宮中佚失的財物。

  「那你們怎麼就盯上我了呢？」，華鋼端起茶盞似笑非笑地看著王方問道。

  王方趕緊一抱拳，「華大人，這事確實是我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不過……」，他的話鋒一轉，「您穿成這個樣子，出現在陳家珠玉店，確實很可疑啊。」

  華鋼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著默默地點了點頭，坐在一邊的徒弟崇武嘴巴一咧，露出虎牙笑出聲來，華鋼和王方也相視而笑。

  「華大人，既然你們錦衣衛也在查陳家珠玉店，可否將查到的東西如實相告？」，王方拱手問道。

  華鋼抿了抿嘴唇道：「王大人，不是我不肯相告，實在是手頭的案子還沒什麼頭緒，要查陳家珠玉店也是根據我的推斷，沒有什麼實據。」

  王方有些失望，但隨即說：「也罷，你們錦衣衛查的都是大案，應該跟我們這個小案子沒有什麼關聯。」

  華鋼摸了摸臉頰的橫疤，想了想問道：「王大人，你剛才說陳家珠玉店的老闆陳三倒賣 『黃頭』，可有什麼實據？」

  「前些日子我們的人裝成珠寶商人去陳三的店裡，他給我們的人看了幾件來自宮裡的物件」，王方喝了一口茶水說。

  「哦？宮中的物件？大概是什麼時候？」，華鋼背脊一下子直了。

  王方想了想說：「三天前吧。」

  華鋼心裡一喜，那時候內官監的小六已經去過陳家珠玉店了，他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捲圖樣，「王大人，你看看有沒有這一件？」

  王方接過圖樣，展開看了看，回頭叫來旁邊那桌的一個下屬，此人姓張，因為長了一頭灰發，大夥都叫他「白頭張」，這次就是他裝成了珠寶商人。

  白頭張細細地看了看圖樣，點了點頭，王方將圖樣遞還給華鋼說道：「是有這麼一件水晶掛飾。」

  崇武激動地差點沒把茶盞給打翻了，華鋼卻若有所思，既然這水晶有了下落，那為什麼「橫爺」的水晶會到內官監那個小內官的手裡？那內官監的少監劉通為何又給我這個圖樣查詢這枚水晶？這裡面還是紛紛亂亂理不出一個頭緒。

  「華大人？」，王方的聲音打斷了華鋼的思緒，「華大人，這個消息對你在查的案子可有幫助？」

  華鋼點了點頭道：「確實幫了大忙，不過……」，他頓了頓接著說：「王大人還得幫我一個更大的忙。」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暑熱已盡尾聲，風裡已經有了些許寒意，天空中一輪新月在黑壓壓的雲層里忽明忽暗。

  皇城旁邊有一座小山，名曰神烈山，此山腳下有一片廣闊的松林。要是在白天，這裡可有一番好景致，被遊人稱作「靈谷深松」，可到了晚上，高聳入雲的松柏密密麻麻，總會讓人浮想這昏暗的幽林深處是否藏著一些危險的東西。

  「張老闆，這邊請」，陳三用胖手艱難地提著燈籠在前面帶路，化裝成珠寶商的白頭張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張老闆為何執意要與宮裡的人見面呢？」

  「『黃頭』我是見過了，只是價格這麼高的東西，我不確認下貨源實在是不放心啊」，白頭張的語氣里有些幽怨。

  「明白，明白，我們做這行生意確實要謹慎些」，陳三嬉皮笑臉地點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繼續往前走，離皇城越來越遠，前面的路也越來越難走，遠遠地可以看見高聳的松林無邊無際，黑黝黝地望不到頭，勁風陣陣，隆隆的松濤不絕於耳。

  「與宮裡人見面事關重大，我們行事須要小心些，所以才約在這個地方」，陳三解釋道。

  白頭張點了點頭，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從宮裡偷東西出來，那是掉腦袋的事兒。

  進入茂密的松林，松濤聲反而小了，只是越發昏暗。兩人一左一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林子裡走。

  這時林子外面來了一群黑衣人，個個都用黑布蒙著面，只露出兩隻眼睛，為首的兩人衝著後面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在林子外面等候，兩人一前一後跟著陳三他們也進了松林。

  不一會，進入林子的兩個黑衣人就看見前面有一點幽幽的燈火，確認了陳三他們的位置，他們便放慢了腳步遠遠地跟著。

  這兩個黑衣人就是錦衣衛百戶華鋼和兵馬司的副兵馬王方，華鋼想藉助兵馬司安排的這一條暗線，順便把宮裡這個「暗鬼」給找出來，或許就能抓住劉通的尾巴。

  華鋼心裡想著，眼睛一直盯著前面的那兩個人。

  悶頭走了好一會，前方又出現了一絲光亮，層層的光暈給墨黑的松林又添了幾分神秘。

  來了，華鋼和王方對望了一眼，眼神里都含著難掩的興奮，兩人加緊步子跟了上去，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找了一顆參天巨松躲在後面。

  極目從樹幹旁望去，不遠的一顆巨松之下，在朦朧的燈火籠罩中站了四個人，兵馬司公差白頭張假扮的珠寶商，肥胖的陳家珠玉店老闆陳三，另外兩個早就在林子裡等候的人。

  其中一個也提著燈籠，頭戴一頂內使帽，身著青色圓領衣，烏角束帶，看裝束應該是個低品級的小內官，臉上的五官很難辨認，但從身形上判斷應該不是內官監的那個小內官。

  再看另一個身著一件靛藍的貼里，戴著四方巾，身材壯碩，高大，而且有些熟悉。

  華鋼的口舌有些乾燥，眼睛瞪圓了，這不是自己的好友李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