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螻蟈鳴

2024-09-29 15:13:25 作者: 王聖翔

  眼睜睜看著內官監的人把屍體搬走,華鋼的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巨石鬱郁不暢,缺了最重要的物證這案子還怎麼查,人死猶燈滅,難道真相不比一個全屍重要。

  華鋼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緒紛亂,信馬由韁地胡思亂想。

  櫻花樹下埋屍案本來以為有了線索,劉橫一死很多事情便無法確認,讓這案子越發顯得撲朔迷離。

  還有第一樁案子中的琉璃掛飾和第二樁案子中的水晶掛飾,從形制上看極為相似,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關聯?

  第二樁案子裡死者的房間是個密室,其它財物一件不缺,為何獨獨少了那件水晶掛飾?這水晶又是如何從房間裡消失不見?又會去哪星?

  「在想什麼呢?」

  一個溫柔而熟悉聲音在耳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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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鋼一抬頭,發現自己的妻子李嫣正在家門口迎他。

  「你有了身孕就不要來迎我了」,華鋼嗔怪道。

  李嫣噘了噘嘴,一邊接過佩刀一邊自顧問道: 「今天怎麼這麼晚?」

  華鋼撓了撓頭,「鎮撫司里有點事兒耽擱了,對了,崇武來了麼?」

  李嫣幽怨地說:「你倒是還記得你有個徒弟。」

  華鋼憨憨一笑便抬腿往裡面走。

  「他哥這幾天忙著正學社的事兒,他要住到夫子家裡去,所以今天不等你來就走了,」,李嫣後腳跟了進來。

  華鋼有些失落,轉頭埋怨妻子道:「你怎麼也不留他住我們這。」

  「人家兄長希望他多跟著夫子學學四書五經,你這老粗能教麼?」,李嫣接口道。

  華鋼一時語塞,搖了搖頭苦笑了下。

  李嫣口中所說的夫子,華鋼自然是知道的,他就是當今聖上的老師,翰林侍講方孝孺。

  說起來方、盧兩家與華鋼都有些淵源,華鋼父親在世的時曾在濟寧做推官,當時的濟寧知府就是方孝孺的父親方克勤,崇武的父親盧子正是當時的通判。

  「方大人,真是青天啊」這是父親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不過後來朝廷查辦「空印案」,方克勤、盧子正受一同被押送京師斬首。

  好多鄉民去送行,父親也去了,也帶了華鋼。因為那時候太小,頭腦里的畫面很模糊,只有那兩具身首分離的屍體讓他記憶猶新。

  五年前,在京師街頭機緣巧合遇到盧崇武,便結下了師生之誼 。

  「哦,對了,剛剛有人來找過你」,李嫣一邊掛佩刀一邊說道。

  「是誰啊?」

  「我沒見過,說是你的同鄉,叫李鑌。」

  「李鑌啊!他有留下什麼話麼?」華鋼眼睛一亮。

  「好像說是在岳樓等你。」

  「嫣兒,你自己先用飯,我去會會老友」說話間,華鋼轉身取過佩刀,匆匆地出了門。

  望著夫君的背影,李嫣咬了咬嘴唇道,「什麼好友,這麼急……」

  太祖爺開國時,為了便於管理百姓,立下規矩,一更暮鍾之後,五更晨鼓之前,實行夜禁。

  不過,承平日久,老百姓的日子安樂富足,晚上不許外出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當今聖上是個仁主,體恤百姓,雖然不能公開免了夜禁,衙門裡的人心裡都明白,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夜市也就熱鬧起來,特別是京師秦淮河一帶更是商賈雲集,熱鬧非常。

  岳樓就在秦淮河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食客也是不多不少,倒是個會友的好地方。

  華鋼剛踏進酒樓,就有小二上來招呼,他一打聽果然有人在雅間裡等他。

  來到二樓,一連三個雅間,華鋼看到天字號的牌子,剛挑起門帘準備進去,突然「呼」一聲響,一個如斗大的拳頭帶著勁風就到了眼前。

  華鋼叫了一聲:「來的好!」,把頭一側,躲過這一擊,同時手臂一抬,剛好架住了襲來的大拳頭。

  「哈哈,鋼子,這麼些年武藝倒也沒生疏!」一個洪亮地聲音響起來。

  「哈哈,鐵哥的拳頭也不減當年啊!」

  那個出拳的人,正是與華鋼一起長大的好友李鑌。少年時,弟兄二人橫行鄉里,是當地出了名的小霸王。

  不過有一回,兩人打了一個當街調戲婦人的藩王世子,闖下大禍。

  那時正好遇上朝廷派藍玉將軍北征大漠,兩人便連夜投了軍。

  後來藍玉將軍意圖謀反下獄被誅,麾下的弟兄也各自遣散,華鋼由於父親的保舉送進了錦衣衛,而李鑌到了燕王手下做護衛,兩人從那時分別已經十年有餘了。

  他鄉遇故知,兩人把這十多年不同的際遇相互述說一番。

  原來李鑌到了燕王麾下,又過起了戎馬生涯。

  那年月被打殘的蒙元韃子還會時不時地襲擾邊境,而燕王的封地正好是蒙古韃子進犯的必經之路。

  李鑌跟蒙元韃子幹了幾仗,因為屢立戰功現在已經做到了千戶。

  這次燕王派長史葛誠進京面聖,李鑌作為護衛也來到了京師,好不容易才打聽到華鋼的住處,便約在岳樓一聚。

  李鑌把與蒙元韃子的幾次刀兵相接說得繪聲繪色,恰似金戈鐵馬,戰鼓隆隆的場面就在眼前,華鋼是羨慕不已。

  「鐵哥,聽你這一說,我覺得這十幾年是白活了」,華鋼一仰頭飲盡了杯中之酒。

  「鋼子,你也不要說這樣的泄氣話,這錦衣衛的差事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鐵哥,你就別笑話我了,當年順了老爺子的意進了這錦衣衛,這些年非但寸功未立,儘是做些蠅營狗苟的差事。」

  華鋼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酒入愁腸這些年的鬱氣一齊湧上心頭,想要一吐為快,話到嘴邊卻化成一聲長嘆。

  「來,不說了,喝酒」,華鋼給李鑌斟滿了酒。

  李鑌沒有動酒杯,看了看華鋼開口道:「鋼子,你忘了那夜我們從軍時的誓言了嗎?」

  華鋼身子一震,抬頭望向李鑌:「鐵哥,我當然記得,我們要學那岳王爺,精忠報國做一番大事。」

  「若你還沒忘記,何必英雄氣短,大丈夫頂天立地,在錦衣衛就不能幹出一番大事麼!」

  華鋼像被淋了一桶冷水,站起來躬身到地:「聽哥哥一言,如當頭棒喝,是小弟一時失了心志。」

  「鋼子,你說得太嚴重了,不過日常瑣事纏身,逐漸消磨,常常讓我們忘了初心。」

  「鐵哥說得好!就為了那顆初心!」,華鋼又端起酒杯,兩人重重一碰,一飲而盡。

  兩人一直喝到二更天,酒樓要打烊了,才相扶著跌跌撞撞出了岳樓。

  到了門外,冷風一激,華鋼來了精神,站在台階上對著朗月高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李鑌和道。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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