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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15:09:12 作者: 王若虛

  此時坐在馬自達后座上的駱必達當然不知道卓寧雨是因為運氣好才追蹤到自己,只是警惕的盯著駕駛座上的背影。

  卓寧雨也透過後視鏡研究著男生五官輪廓,終於想起很久之前的夏天,那個在車店裡差點把車子賣給自己的初中生,那個自己將半塊口香糖托他轉交的稚嫩少年。

  再重逢,已經時隔整六年,而他居然還留著這輛車。只是彼時少年的眼神,今天在這個男生的目光中已經無法找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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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應該也認出了自己,否則不會上這輛車。

  她忽然垂下眼睛,講,原來你也在這所學校。

  駱必達:這所學校太大,什麼人都招,就像你,就像我。

  對方笑了,卻是苦的。他激怒不了她,這個社會她比他接觸的多得多,便問:我記得那時候你只到我脖子這裡,對吧?現在你應該比我高一個頭了,做事情也比那時更詭秘了。

  她最後這句話裡有話,但駱必達早有心理準備,只是一言不發。卓寧雨卻點了一支煙,說,你就是那個這幾天偷盜棄車的人。

  駱必達揚揚眉毛,他不解卓寧雨甚至沒去看灌木叢後面的東西就敢這樣肯定:何以見得?

  女子吐出一串煙:因為你是那個人的徒弟,所以這種事,只有你會做。

  馬賊:這裡距離北門派出所大概十分鐘路,開車只要三分鐘,我在你車上,悉聽尊便。

  女子聳聳肩,車廂里一片寂靜,只有煙霧繚繞。

  許久,男生終於開口:假如你不想報警或者告密,那我要走了。

  說著就要打開車門,卓寧雨卻搶先一步鎖死了車門把手。男生正不解,卻見兩名保安騎著電瓶車從他們旁邊的馬路上開了過去。卓寧雨眼看著保安的身影消失在馬路拐角,才說:今晚保安多,你很危險。

  駱必達對此無動於衷:我打算一共拿走一百輛車,現在還差B樓那裡的十輛。

  卓寧雨:這些破車值得你冒這麼大險麼?

  駱必達透過後視鏡也看看她:對我來說,它們是馬,不是破車,所以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之所以選擇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因為她若真想要舉報,剛才保安經過時早就可以攔下他們了,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駕駛座上的女子聽完,沉思片刻,講:B樓西面就是美院,我待了兩年,對那裡很熟,如果你被發現,到時候可以往美院大樓跑,那裡的小路拐角很突然也很隱蔽,我把車停在拐角後面,追你的人一定會措手不及——只是你自己轉彎時,一定記得減速繞開。

  駱必達沒說話,並不是遲疑,而是在腦海里回憶刻在自己腦子裡的校園地圖。

  片刻,他的記憶證實的確有這樣一條小路和拐角,點點頭說好是好,但可惜了你這輛車。

  女子卻笑笑,掐滅香菸:這車不是我花的錢,我不心疼。

  當初和勞凱分手後,她幾經轉折,如今已是一名房地產商的情人,這車是對方送給她的禮物之一。

  美院學生無論是否自詡藝術家,總之不少人都是夜貓子,所以美院大樓的一些教室幾乎通宵開著,給學生寫生、繪畫、建模型、造模具或者天知道干點其他什麼事情。所以沒有人懷奇怪卓寧雨和她的車子為什麼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

  在那晚的車內談話過去半個多小時之後,她在美院大廳里來回走動,並抽著進樓後的第七支煙。期間那個商人打過兩個電話進來,因為他們本來說好坐今晚的飛機去香港旅遊,但都被她掐掉,最後索性關機——為此事後她被他打了一頓,結果一個星期沒來上學。但在當時,她只是焦慮的一支接一支抽菸,不時看看大廳里展示的後現代雕塑作品,其中有一件是以自行車為藍本,只是將它扭曲後賦予馬的形態,栩栩如生的以後輪站立,前輪高高昂起,車把向前彎曲,又好似兩隻牛角。

  是車?是馬?

  她不知道。

  卓寧雨這一輩子到目前為止經歷過不少男人,但是和自行車有關的,就只有那麼兩個。

  之前在車裡她想知道那個男孩後來和他還有沒有聯繫。對方搖搖頭,眼神再度變得冰冷,然後敲敲車門示意要下車。她打開門閂鎖,眼看他半個身子出了車門,終於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駱必達出門的動作頓了下,略帶突兀的嗓音吐出兩個簡短有力的音節:馬賊。

  她怔怔,待回過神來,那個男生早已經消失在夜幕里……

  忽然大樓門外傳來一陣撞擊聲,緊接著馬自達車警報器的鳴叫聲悽厲劃破夜空。卓寧雨衝到門口,看見銀色的月光下,一個身影騎著車飛快的從小路上掠過,背弓如貓,肩聳似鷹,眨眼間就從視野淡出,遁入一片昏暗。

  在推門而出直奔轎車扮演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之前,女子的淚水瀰漫眼眶,便用手指捏滅菸頭。灼熱和疼痛沿著手指神經傳遞到中樞神經,她卻咬牙忍住,像經受某種儀式的異教徒。

  騎車人遁逃的小道上此刻已經空無一人,她明白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馬賊了,就像當年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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