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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15:08:37 作者: 王若虛

  那晚的春季音樂會完美落幕,觀眾如潮水般的退去,卻始終不見勞凱和他的人馬出現,莫尚桑他們也沒再出現過。

  駱必達獨自坐在二樓觀眾席的最後一排,這是他在音樂會中間休息的時候悄悄跑下來找到的空位子。從他這裡往下看去,六百個空白的紫紅色座位宛如魚鱗狀排列,有著一種奇異的美感。他忽然有種不由自主地幻像,好似看到簡若寧從後台跑出來,她纖細雪白的手臂提著略顯累贅的兩側裙擺,幾乎是飛奔著穿過整個劇場的觀眾席,黑色禮服在紅色沙發座的海洋中如同玄色蝴蝶在輕快飛舞。

  那是屬於尋找神秘盡頭和開始美麗結局的舞蹈麼……

  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他的遐想。是菲慢慢踱到馬賊的位子邊上,語氣幽幽道:我這人做事向來喜歡利益互惠,把你帶進後台是我唯一一次沒有遵循這個原則,結果事實證明我這麼做很不值。

  駱必達:何以見得?

  是菲:我剛剛才得到消息,風紀監察部和勞凱因為在大禮堂的地下車庫打群架被請去了學校武保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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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可靠官方消息,當時莫尚桑接到舉報說好幾個音樂會觀眾的自行車被人拔了氣門芯,而有目擊者稱是一個勞凱的小弟作的,就找勞凱他們去問清楚,結果真的在一輛新大洲的儲物箱裡發現三十多個氣門芯。勞凱他們死不承認,一言不合雙方便拳腳相向,監察部的幹事很快報了警,校警和保安將他們一起抓到保衛處。

  蹊蹺的是,校警還在勞凱他們幾個人攜帶的書包里發現了不少足球喇叭、螢光棒和小型炮仗——這些可不大像是去看交響音樂會的裝備,但因為勞凱他們終究沒進到音樂會現場,所以也只能不了了之。但是菲知道重點不是這些,而在於氣門芯——勞凱的人不會犯傻去弄這些東西,生性耿直的莫尚桑就算想阻止勞凱進來,也不會率先想到這種甚至有點下流陰損的特別手段,只有可能是有人讓他順水推舟。

  這個人現在很有可能就坐在這裡。

  是菲:因為這件事,學生會監察部現在徹底和勞凱鬧崩了,你滿意了吧?

  駱必達聳聳肩,講,我的想法和你的一樣,只是想這場音樂會太太平平的舉辦,我估計莫部長也是這麼想的,但你說的事,我的確不清楚。

  是菲:那你能解釋下剛開始為什麼遲到麼?

  男生沒直接回答,而是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對莫尚桑的部門這麼關心麼?

  女孩的眼角忽然第一次變得如此平整,不再帶著媚人的勾,而是凝重的裂痕,怔了片刻後如實相告道:他是我暗戀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人這才抬起頭來仔細審視她的臉,找不到開玩笑或者危言聳聽的痕跡,便講:你的眼光很獨到。說完就起身朝二樓觀眾席的出口走去。是菲看著他的背影,咬咬牙道:這事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馬賊沒有理會她。

  是菲說得沒錯,這件事情的確沒有結束,不過她的預言被另一起突如其來的事故奪去了很多注意力。

  學校交響音樂會結束後的凌晨兩點十七分,一聲巨響從東區傳來,氣勢震天,音傳十里。原來是偌大的八百人禮堂內一片狼藉,整整三百平方米的天花板連帶著頂燈和空調器管道從天而降,將一樓六百個座位砸得稀里嘩啦,宛如被野牛糟蹋的農田。幸而這天花亂墜的一幕發生在凌晨兩點,假如它提早六個小時掉下來,很難想像當時正在聆聽音樂的幾百名學生有多少不會腦袋開花。學校趕緊封鎖這座造了才兩年不到的大禮堂進行返工修理,所有那晚參加音樂會的人無不為自己的福大命大而感激上蒼,沒有去的人則將其作為談資,同時考慮以後上課是不是要戴頂安全帽。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莫尚桑遭遇的小小車禍便很少有人關注。

  莫尚桑的車禍,是陳鎮和駱必達一起上課時說的,不過也是學生會官方的說法:莫尚桑騎車時因為車速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導致右手手臂骨裂,臉部和膝蓋軟組織擦傷,已經在醫院打了石膏,這幾天都不能來學校,風紀監察部的工作由副手負責。

  駱必達卻不太相信這個事故原因。一般來說車子越新速度才會越快,出事故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莫尚桑那車破舊得很,按理只有他摔車子的份,絕沒有車子摔他的可能——而且就算摔,也不會摔成這樣。陳鎮說問題還在於,音樂會那天他和黑車販子勞凱他們大打出手,事情鬧得很僵,學生會頭頭腦腦正為這兩件事情忙得臭要死,當然最後的替罪羊還是莫尚桑,誰叫勞凱這傢伙底子牢呢?所以學生會裡現在也有個傳聞,說老莫受傷是假,逃避這幾天的風頭是真。

  話題說到這裡,陳鎮忽然又轉到了那晚的天花板事件,比如這禮堂一翻新,又有多少銀子要進了部分高層的腰包云云。駱必達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無興趣,便聽起他的MP3。

  和學校正南門一條大馬路之隔的那片學生宿舍區被稱為南區,主要住著一些大三大四學生,比如莫尚桑他們法學院的高年級男生就住在南區4號樓。駱必達趁著天黑的時候來,因為大三大四不少學生的課已經不多,平時不見得都在學校,加上4號樓的位置最靠里,所以晚上這裡外面的人很少。

  馬賊輕易找到了莫尚桑的坐騎,還是和以前一樣舊,大概因為是車禍後被莫尚桑的手下推回來的,所以很馬虎的一鎖之後就被放在樓後面的角落裡。

  啟用不久的南區很多設施還不完備,不但路燈少,各棟樓下面的停車場也沒有遮雨棚,學生也就沒機會把車子鎖在遮雨棚的柱子上,駱必達索性將莫尚桑的車子整個搬出來放到南區最僻靜的角落裡,然後從書包里拿出一塊摺疊著的黑色塑料布和一支小手電。塑料布展開後大得驚人,足夠把整輛車和蹲在一邊的駱必達遮個嚴實——這一遮就是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後,馬賊關掉手電鑽出遮雨布,深吸一口夜晚清新的空氣,然後發現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後已經很久。駱必達舉起小手電,看到一道漂亮而詭異的黑色眼線出現在光圈裡,便關掉手電:我還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是菲急速收縮的瞳孔在一片昏暗中適應過來,卻沒有生氣,只是問他查出什麼來沒有。

  馬賊扭過頭看看那車,道:前後輪的剎車橡皮被人用利器切割後變薄,還被抹上機油,導致剎車不靈。

  辦法很簡單,也很毒辣。他此刻心裡有兩個嫌疑人——於世和勞凱。駱必達更傾向懷疑後者,因為他答應過於世自己會教育一下莫尚桑,對方也答應了,他覺得於世在這一點上不會騙他,而且就算騙他,也不會過了這麼久才動手。

  那麼就只剩一個嫌疑人。

  馬賊:多點線索,就能查出是誰幹的。

  是菲揚揚眉毛,說如果這是種變相贖罪的話,不必了。就在幾小時前學生會風紀部的人找過勞凱,可惜他們只是幫愣頭愣腦的人,沒有莫尚桑的指揮又拿不出什麼證據,最後雙方一言不合又打起來了。

  是菲說其實風紀監察部設立以來從沒遇到過大挫折,那些幹事都或多或少有些驕傲甚至自滿,停電和音樂會這兩次出的事情倒也好,可以讓他們反省一下。

  馬賊點點頭:至少他們是在用他們的方式。

  是菲問那你的方式是什麼?借刀殺人?還是調虎離山?你家裡肯定有不止一本孫子兵法吧?

  他沒有被激怒,淡淡道:什麼方法最好用,我就用什麼。

  駱必達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馬賊,只能偷學校里沒人要的舊自行車。真要論體力,論人數,論財富,論人際關係,論背景,沒有一樣可以和勞凱相比。他只有靠在別人看來陰險毒辣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只能利用僅有的那一點關係來實現自己的計劃。嚴格來說,如果莫尚桑是差,而駱必達是個賊的話,那麼勞凱就是個匪,他們三個人並不平等,所以駱必達根本就不能指望用平等的方法來和他們抗衡。

  是菲沒有再反駁。她也明白自己和駱必達不過是互相利用關係,每次交往,都充滿利益的互換,而她早已習慣。只是這種利用關係,將不再久遠,因為那台交響音樂會是她在學生會最後一次參加的活動,今晚也是她在學校為數不多的最後幾個夜晚之一——剛進大學時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三口遲早要移民去加拿大,只是手續什麼的一個月前才剛下來,再過半個月就走。

  駱必達聽到這個消息只是微怔一下,便動手收拾塑料布將它折好放進書包,過了七八秒鐘才終於開口:那你的莫尚桑怎麼辦?

  是菲:我只是暗戀,其實跟他毫無緣分,就算不出國,也不可能。

  駱必達:那你以後不回來了?

  女孩:未必。

  馬賊:那還是別回來了,省得見了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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