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番外:十大瞬間(上)
2024-09-29 13:16:40
作者: 巒
屬於霍蓮煾最無地自容的瞬間發生在峇里島。
新的那一縷呼吸伴隨著來自於混沌世界裡,鑿出的清醒意識讓他知道:自己從那趟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列車中臨陣脫逃了。
而且,脫逃成功!
另外一個人呢?
正午,那位醫生告訴他一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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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可以很快醒來,而另外一個人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為什麼他可以在那個時候從陽台移動到房間裡打電話,為什麼在打電話時他的思緒清楚,打完電話之後,他還有力氣回到陽台那邊。
「你朋友服用的安眠藥藥量比你多出一倍。」
原諒他,那杯混有安眠藥的酒,到現在還讓他頭腦不是很好使,他有點聽不懂醫生的話。
於是,那位醫生換了另外一種說法:「比方說,在規定時間裡,你們如果沒有得到救援的話,你朋友所服用的安眠藥數量回導致她直接死亡,而你所服用的安眠藥數量,僅僅會讓你陷入昏迷。」
充斥在這個白色房空間正午的陽光,也讓霍蓮煾頭暈腦脹的,讓他老是聽不大明白那位醫生的話。
最後,醫生嘆著氣說出:「我猜,你的那位朋友並不想讓你死,而她自己抱了必死的決心。」
早就應該這樣說了,這樣聽起來就易懂多了。
霍蓮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她面前的,他坐在她床前,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著。
白衣天使們和他說了:我們已經盡力了。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對吧?白衣天使們還說了,如果在今天十二點之前,她還沒有醒來的話,那麼……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著,他開始不敢去看她白色的臉,他就只敢看她的手,時間在一點點流逝,他開始和她說話。
說「木頭你外婆死了,你媽媽死了,你弟弟也死了,如果連你也死了的話,你們家就沒人了,以後我會把你媽媽你弟弟的骨灰,送回你們老家去,我會讓他們自生自滅。」
說「木頭,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情,雖然那時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我猜你媽媽的死和我爸爸脫不了關係,如果你死了的話,現在這一切就變成了,你要把霍正楷的兒子拉下水,結果自己卻溺水而死,這樣聽起來很虧對吧?」
她醒來時間為深夜十一點十三分。
那時,就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無意間他側過臉去就看到她在看他,那一刻霍蓮煾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嘴裡下意識叫出一聲「木頭。」
回過神來又說了一句「我吵到你了嗎?」
再回過神來時他把臉埋在她的手掌上。
然後,他說「木頭,我想,另外一個世界並不歡迎我們。」
她似乎在專注的聽著他說話。
臉從她手掌離開,她還在看著他呢,大得離譜的眼睛此時此刻更像死魚眼了,木訥,無神。
伸手,觸了觸她臉頰。
說:「醫生都告訴我了,他說我服用的安眠藥藥量比你少一半,你可真傻。」
目光離開她的臉回到她手上,淡淡的說著:「我想我應該要謝謝那位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服務生。」
要製造出類似於酒店服務生,及時發現他們的房客自殺這樣事情,對於他來說不難。
頓了頓,繼續說:
「不然,你死了,我活著,那該多丟臉。」
這是也屬於霍蓮煾式的虛偽。
「木頭,你可把我嚇壞了,你……」
然後,她叫他「蓮煾。」
即使她的聲音虛弱得就像是蚊子一般,可他還是聽清楚了,聽得清清楚楚。
「蓮煾,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
瞬間,他的心宛如來到冰河世紀。
直起腰,朝著她笑,僵硬的手指去觸摸她的臉:「我費了很大功夫才說服醫生讓我呆在這裡,我現在應該遵守醫生的話,在你醒來時馬上通知他們。」
我的拖油瓶姐姐,你的聲音太小了我聽不到,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現在我得去叫醫生了。
僵硬的不僅是手還有腳,站在門口處回頭看,她已經重新閉上眼睛,一邊的儀器顯示著她的體溫在逐漸回升。
這是好事情。
打開門。
醫生擦著他的肩膀推開那扇門。
那扇門重新關上時霍蓮煾走在醫院長廊上,午夜的長廊十分安靜,那道聲線小小的,細細聽十分的哀傷。
小小的聲線在問著他:蓮煾,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
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其實霍蓮煾也不知道,他也不明白。
恐懼?不甘願?還是……
還是還沒有準備好?
也許都有那麼一點點吧?
他只記得最後時刻,屬於他的腦海里出現了這樣一組數字:
十八、二十一!
那是一串年輕的數字,就是這一組數字驅使著他撥通了那通電話。
巧的是在他撥打那通電話時,她是有意識。
她知道他打了那通電話。
隨著逐漸加快的腳步,那小小的聲音逐漸加強,最後帶著宛如可以穿透玻璃、牆壁、時空的力量:
「蓮煾,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
捂住耳朵,他拔腿就逃。
讓霍蓮煾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那一逃就從峇里島逃到了紐約。
那個黃昏,他站在他紐約家的家門口,黛西給他開的門,黛西是他小時候的保姆,一直負責打理他的日常生活。
「回來了。」黛西一如既往的和他打招呼,親切又不乏分寸。
這個時候,霍蓮煾想起因為走得太急,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現在黛西包括他的朋友們還以為他一直呆在邁阿密,他偶爾會幹點那樣的事情,關掉手機去很遠的地方。
在樓梯口時,霍蓮煾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那個身影表情怯怯的看著他。
文秀清?
為什麼文秀清還在這裡?他記得在他離開邁阿密之前,曾經和她簡單的打過招呼。
「你回來了?」文秀清和黛西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淡淡的應答著走上樓梯,他現在所需要的洗一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的睡一覺,這樣一來才會有精神。
至於文秀清的事情就等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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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霍蓮煾最絕望的瞬間發生在波士頓。
那是一個晚上,霍蓮煾包里放著外公的親筆簽名信,和那一封簽名信放在一起的還有若干名人的簽名文件,這些名人的身份在社會上有極強的公信力,他們之中有心理學者、有人際專家、有大學教授。
這幾天,他從這個城市飛另外一座城市,都是為了拿到這些簽名文件,他都累到站著可以睡覺了。
現在,就只剩下最後的一個環節,那就是律師人選。
霍蓮煾一到波士頓就和韋德律師行取得聯繫,這個律師行有全美有最擅長打人際關係、家族糾紛的律師。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明天早上他們會在律師所的VIP間會面。
推開酒店房間門時他的手機就響了。
一看到來電顯示,霍蓮煾下意識間斂起眉頭,那時,他心裡是複雜的,他得承認,關於把電話打到他手機里的這個人,他此時此刻的心裡是愧疚的。
接起電話,用比較和氣的聲音。
「爸爸。」
電話彼端的聲音帶著激奮:
「康橋回來了!」
那個名字使得霍蓮煾的精神一下子高度集中起來。
「蓮煾,康橋願意回來了。」
那一刻,他心砰砰跳著,側耳,傾聽。
「蓮煾,康橋結婚了。」
那個瞬間,無線電也許受到了強烈的干擾,然後發出了垂死掙扎的那一聲:吱——
那聲直接刺入他的耳膜。
腦子瞬間空白。
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半空中抖動著,輕輕的:爸爸,剛剛電話出了點問題,你的話我沒有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說一次。
「電話受到干擾?沒有啊,我這裡清清楚楚。」
老人家,不要再說廢話了!
這次電話呈現出一種宛如墳場,才能締造出來的死寂,在種死寂般的氛圍中那個聲音、以及說話內容清清楚楚的呈現了出來。
握著電話的手垂落。
此時,屬於之前電話電波製造出的,那聲刺耳的聲響開始形成力氣強大的破壞能力,他的耳朵腦子裡宛如有無數蜜蜂。
也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手掌心開始發燙,那是手機所傳達出來的溫度,他的爸爸還在電話裡頭喋喋不休著。
也對,平常他不大愛和他說話,這下,他非得逮住他說個不停了。
恐怕,霍先生在打這通電話之前一定想不到,他著力培養的繼承人,背著他正打算和他干脫離父子關係的勾當吧?
霍蓮煾覺得此時此刻站在波士頓的他無不的蠢。
那塊木頭結婚了!
哦,對了,他還不知道新郎是誰呢?
拿起電話。
數分鐘之後霍蓮煾掛斷電話。
在掛斷電話之前他還很冷靜的說了一句。
「爸爸,您代替我向她傳達我的祝福!」
一字一句。
「年年有餘,幸福美滿。」
那邊傳來了無奈的嘆氣聲:蓮煾,你又用錯……
掛斷電話!
霍蓮煾無比相信著,他那親愛的父親一定會把他的話傳達給康橋,說話語氣一定帶著滿滿的討好,壞人們偶爾也會有愧疚感。
當然,他給他繼女的嫁妝一定是異常豐富的,除了感情之外,他在錢財這方面一向大方得很。
只是,霍先生一定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的親生兒子和他的繼女在暗地裡就勾搭上了,他們還弄出了一出到峇里島殉情的鬧劇。
此時此刻,霍蓮煾無比同情起那位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先生,他看起來有點傻對吧?不不,比他更傻的人是他。
是他,霍蓮煾!
最聰明、最絕情的是康橋。
手掌心傳來的刺痛使得他低下頭,現在的手機質量真的不行,他就只是稍稍用力一點,就裂開成這樣子。
這樣的爛質產品不要也罷!
緊握著那支已經嚴重變形的手機,打開窗戶,手機狠狠的朝著窗外扔出去,手機和著他的聲音一起穿過窗框:
「不就是打了那通電話嗎?不就是當了一回逃兵嗎?不就是害怕死嗎?」
身體貼著牆,手抱著頭,低低的,怕被誰聽到似的。
說出:
「不就是捨不得你死嗎?」
披著桃紅色披肩的她不知道有多可愛。
如何知道她會嫁給韓棕,當時倒不如讓她死在峇里島。
凌晨時間,霍蓮煾離波士頓。
第二天晚上,他出席了一年一度「小名流們」的時尚派對。
再過幾天之後,關於康橋和韓棕的結婚,經過聽到霍蓮煾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
據說那兩個人是閃婚。
那時,霍蓮煾覺得,說不定康橋就像是幼年時,被他撿到的那條流浪狗,他以為自己會記住它很久,但實際上就幾個夜晚的時間,他就把它忘得乾乾淨淨。
日子一天天流逝著,偶爾他的朋友們會小心翼翼的試探「霍蓮煾,你最近怎麼了?」
真是大題小做的傢伙們,他還能怎麼了,他現在很好,他現在再好不過。
然後,那個晚上,黛西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蓮煾,你最近很不對勁,蓮煾,你是不是生病了?」
看來他的黛西阿姨是老了,老了眼神就不好使了。
這一個周末,霍蓮煾去參加一場婚禮,電信業巨頭的長女和建築業長子的世紀婚禮。
自懂事以來霍蓮煾沒少參加過婚禮,數起來應該不下十次,那數十場婚禮大致給人的印象是:排場、做作、沒完沒了的禮儀、沒完沒了的炫耀、沒完沒了的虛假祝福,沒完沒了的新娘新郎親吻。
讓霍蓮煾難以理解的是,這場婚禮卻讓他坐如針氈,明明這是一場極具模式化的婚禮,在這場婚禮中他依稀可以聽到類似於「新郎和新娘各自的情.人也來參加婚禮。」這樣一些習以為常的竊竊私語。
婚禮來到交換戒指的環節,霍蓮煾讓自己打起精神來,他現在可是最前排的嘉賓,得擺擺樣子。
平常這個環節,一般霍蓮煾都不會用心去聽神父們,千遍一律的結婚致辭,可,這一刻,從神父口中念出來的,卻是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卻重重的砸在他心上。
新人開始宣誓:
我願意她/他成為我的妻子/丈夫,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知道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
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沒有去注意教堂里的任何一張臉,腳步往著教堂門口的那道光走去。
當晚,蘋果城迎來了二零零六年的初雪。
原來夏天已經過去了,原來秋天已經過去了,原來冬天已經來臨了。
站在窗前,透過窗戶去看那些小片小片的雪花,下午的那場婚禮以及這場雪,仿佛把他困在了某一個空間裡。
在這個空間裡氧氣稀薄,讓他呼吸困難。
一個人怎麼可以失去呼吸呢?
在呼吸極度不暢通時,他一不小心又想起了那些毒.販子編出來歌謠「只要你打開門左拐又或者右拐,就可以買到讓你獲得快樂的東西。」
霍蓮煾想起了之前他好像在家裡放了點,那可是上等的產品,黃金比例。
打開書房的門。
把書房燈光調得極為幽暗,拿出那個金色的盒子,這盒子裡的東西可以幫助他從那個空氣稀薄的空間解脫出來,還可以……
還可以幫助他忘記那個已經和別的男人結婚的女人。
怎麼?打開盒子的手會有點抖?
皺眉,在心裡大聲的叱喝著驟然灌入他耳邊的那個聲音:嘿,給我閉嘴!
那個聲音無視他的警告,帶著特屬於她的那股倔強勁,嘮叨個不停「蓮煾,你答應過我不碰大.麻的。」
我說,木頭,不要再和我說這些假惺惺的話了。
「蓮煾,你答應我不碰大麻的。」
嘿,嘿嘿,你有完沒完?!
「蓮煾,你答應我不碰大麻的。」
真是的,我說……
「蓮煾,你答應我不碰大麻的。」
煩死了,煩死了!
手裡緊緊握住那個金色盒子,狠狠往下摔,用盡所有力氣,開口:
「我的姐姐,現在你嫁人了,你要搞清楚你已經嫁人了!」
她已經嫁人了,康橋已經嫁給韓棕了!!
書房裡響起乒桌球乓的聲音,雜亂無章,憤怒如狂風暴雨。
最終,在宛如世界末日的場景中他跌坐在地板上。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他左手邊的白色盒子上。
那是他的游泳教練給他的,類似於注射液的東西,它可以起到緩解肌肉,精神放鬆的作用。
伸手,打開那個白色的盒子。
那個瞬間,霍蓮煾想:
如果知道她會嫁給韓棕的話,那時,就應該和她一起死在峇里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