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二)
2024-09-29 13:13:41
作者: 巒
正午,日光偏西,伊斯坦堡老城區的旅館,旅館位於半山腰採用山洞設計,周圍十分安靜,是個極為理想的談話場所,旅館的第二層往南方向最後旅館房間裡,柏原繡坐在靠窗位置的座位上,他在這裡已經坐了將近三個小時,安拓海就住在他隔壁房間,那位在一天前在他面前鬼話連篇的男人還企圖和他解釋一些事情,最終在他板著的一張臉下也終究乖乖閉上嘴。
柏原繡想聽宋玉澤自己解釋,在柏原繡等宋玉澤的這差不多三個小時裡他喝了四杯咖啡。
終於,那輛墨紫色的車停在了旅館門口,車子是半新程度是那種再普通不過的款式,身份是門童也是泊車小弟的服務生上前。
車子被開走了,宋玉澤站在那裡,略微停頓抬頭,隔著大片玻璃柏原繡也在看著宋玉澤。
柏原繡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宋玉澤了,外界所形容的宋玉澤低調神秘,他幾乎從不出現在公共場合上,近幾年關於宋玉澤有鏡頭焦慮症的傳聞更是被傳得沸沸揚揚,鑑於這個傳言那些神通廣大的狗仔們也不得不投鼠忌器,要是一步小心讓宋玉澤的病症發作他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鏡頭焦慮症?真會扯淡!宋玉澤為了實現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煞費苦心了,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柏原繡伸手和站在旅館門口的宋玉澤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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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裡,有針孔攝像頭有錄音設備還有暗中操作這些的人,當宋玉澤推開房間門的第一秒起,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無線電就會開始運行,宋玉澤的臉部表情和他的聲音都會被紀錄,然後將會被製作成為電子郵箱。
宋玉澤推開旅館房間門徑直坐到了柏原繡為他準備的座位上。
宋玉澤推門進來的前一分鐘,柏原繡在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宋玉澤,他極力想從宋玉澤的臉上捕捉到一絲絲的愧疚、不安、甚至於乞求。
但是,沒有,他只是回望著他,表情很淡。
小半根煙的時間過去,宋玉澤開始看表,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平淡:「她還在酒店房間等我,我大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扣掉三個小時來回車程就只剩下一個小時時間,柏先生,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我會盡我的能力回答你提出的任何問題。」
說完之後他做出了一個「請開始」的手勢。
柏原繡還真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要問宋玉澤,即使那個問題在他心裡已經有了極為明確的答案。
「宋玉澤,穆又恩是不是趙香儂?」
問完那個問題之後柏原繡目光死死的盯著宋玉澤,他的心迎來了宛如窒息般的等待。
一秒、兩秒、三秒!
宋玉澤點頭。
柏原繡蠕動著嘴,那些譴責痛罵的話、千般的不甘萬般的憤怒最終聚集到了他的拳頭上,拳頭狠狠砸在宋玉澤的那張臉上,就像那年在趙公館在趙延霆的面前。
這次,宋玉澤沒有閃躲,他的拳頭砸在了宋玉澤那張漂亮的臉蛋上。
很好,在拳頭接觸到宋玉澤的臉上時柏原繡聽到了屬於顴骨和拳頭親密接觸的聲響。
柏原繡冷冷的看著嘴角滲透著血絲的宋玉澤,看著他拿起一邊的紙巾去擦拭嘴角。
紙巾被丟到了垃圾桶里,他問柏原繡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嗎?
是的,柏原繡有很多的問題要問。
「為什麼要把她變成穆又恩?為什麼要把她藏在這裡?為什麼不讓她回家?為什麼要杜撰出那麼大的一個謊言?為什麼要把我耍得團團轉?又為什麼……」
宋玉澤似乎覺得他問得問題太過於瑣碎,他做出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他拿出了煙,點上。
在煙霧繚繞中他緩緩的說:「當安拓海打電話給我說你要見我時,我在想是不是應該讓你出點意外,類似於你走在街上遇到車禍或者是在旅館房間觸電身亡,在這裡,二十萬里拉就可以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為了她我什麼都敢做。」
「很快的,我否定了我的想法,因為我和她約好了要活到七十八歲,未來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萬一有一天她想起來了,她要是知道你的死和我有關她會很傷心的,有可能讓趙香儂傷心的事情我都不會嘗試去做。」
「在開車來這裡的一個半小時時間裡,我想我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因為我相信等到你聽說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之後你一定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但願趙香儂是穆又恩。」
宋玉澤的話讓柏原繡想哈哈大笑,一個陰謀者哪來這麼強大的自信,可宋玉澤接下來的話讓柏原繡的腦子裡陷入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宋玉澤的話在柏原繡腦子裡一遍遍循環著「當趙香儂把飛機上升到三千米以上高空時她抱著的是必死的念頭。」
很多人對趙香儂的第一印象是她的笑容和她長相一樣甜美,她積極向上,她樂於助人,她的早逝被芝加哥人形容成為天使派來的孩子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關於趙香儂墜機事件的調查結果清清楚楚寫著:意外事故。
「宋玉澤,我不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柏原繡機械化的開口。
宋玉澤垂下眼帘,猛抽著煙,他的臉隱藏在大片煙霧後面,接著柏原繡聽到了宋玉澤這樣的話:「趙香儂殺了朱顏。」
朱顏?誰是朱顏?對了,是趙香儂出事前在芝加哥城鬧得沸沸揚揚的二十一歲華裔女子案的被害者的名字,被害者還有一位姐姐叫做朱潤,朱潤是很久很久以前柏原繡……柏原繡的情人!她有著一張讓他所鍾愛的面孔,清純,善解人意,和她在一起他很舒服。
下意識柏原繡手也開始去摸煙,煙點上,菸草的辛辣讓他的腦子裡恢復了一些清明,柏原繡又想起來了,他曾經託過一位朋友去調查宋玉澤和朱顏、朱潤的關係,得出的結果是宋玉澤是朱潤的初戀男友,而宋玉澤之所以接近趙香儂是為了復仇。
「趙香儂二十一歲就被診斷為抑鬱病患者,柏原繡,我和你都是混蛋,被貼上混蛋標籤的還有第三個男人的名字,他叫趙延霆。」
手中的煙從柏原繡手上掉落了下去,他的手開始抖動個不停,抖到他沒有辦法去拿開那根掉落在他鞋子上還在燃燒的菸蒂。
一根煙時間,寥寥幾句,柏原繡知道了發生在他的小儂身上的那些事情,殘酷而又血淋淋,一刀下去見肉見血!
這個午後,這個位於半山腰的老式旅館裡,被貼上混蛋標籤的柏原繡經歷了他人生中最為沉重的半個小時,每一個流動的瞬間都充斥著巨大的悲傷。
明明,他的小儂有著一張宛如紅蘋果一般隨時隨地讓人忍不住想在那張臉上啃出一個大窟窿來,那些人這麼形容她來著,他們說她是田園上清新的風。
煙抽完了一根又一根,柏原繡對面坐著同樣貼著混蛋標籤的宋玉澤,他也在抽著煙,他一邊抽菸一邊說話,太過於沉重的話題會讓他停下來歇一歇,然後他又開始繼續講。
「聽說過冥冥中一切事情都有它的安排這樣的話嗎?所有人都找不到趙香儂,就我找到了她,在找到趙香儂之前我去了土耳其見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叫做穆又恩的女人,那女人告訴我她有很強烈的感覺趙香儂還活著,一個禮拜之後我在馬德拉群島找到了趙香儂,一位摩爾人在進行捕撈作業時撿到了漂浮在海上趙香儂,抗撞擊碰撞設計的機座還有安全帶保住了她的生命,馬德拉群島有三十萬人口,人口散布零散,絕大部分人不懂得英語一些處較為落後區域的人因為條件有限也不上網,這也就是趙香儂能安安靜靜的在島上呆上兩個月的原因,我找到趙香儂時她在當地的一家衛生所里,把她從海上帶回來的摩爾人告訴我從她被帶回來時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之後,我把趙香儂帶到里斯本,在我找到趙香儂的同一天一艘載滿乘客從土耳其出發終點站為雅典的客輪遭遇沉船事故,出事點也為直布羅陀海峽,和趙香儂長得一模一樣的穆又恩就在那一艘出事客輪上,她和趙香儂一樣陷入了昏迷。」
宋玉澤的話讓柏原繡的目光轉向了窗外,目光再放遠一點是遍布的清真寺,再遠一點是大片大片的海洋,再遠一點是伊斯坦堡的藍天,古老而悠遠,是否這片藍天也見證過那個傳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如果你們這一世彼此不見面便可以相安無事,但一旦見面的話災難就會來臨。
是不是,在趙香儂和穆又恩之間命運眷顧了趙香儂?
「來到里斯本的趙香儂依然處於昏迷狀態,我把最好的醫療團隊請到里斯本也無濟於事,那些人和我說著同樣的話:我們已經盡力了是病患自己的問題,病患意志消沉,後來,我知道趙香儂患有抑鬱症的事情,我把她的心理醫生請到了里斯本,在趙香儂的心臟逐漸趨於衰竭生命跡象一天比一天糟糕的情況下我接受了一位精神科醫師的建議,即使那個建議聽起來更像是來自於科幻電影,聽說過聲像催眠嗎?」宋玉澤自問自答:「聲像催眠近年來被一些精神科醫生嘗試過應用在人格分裂患者身上,他們利用聲像催眠把精神患者固定在其中的一個人格上,而且有過成功案例,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兩種人格,你有,我有,趙香儂也有。」
有那麼一瞬間柏原繡因為宋玉澤的話想去撕開他的那層皮囊,去看流淌在他血液里的血是不是寫滿著瘋狂。
「接著,我說服了從昏迷中醒來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穆又恩,穆又恩走進了趙香儂的病房,在聲像技術的支持兩個擁有一模一樣面孔的人來到了同一個空間同一個頻率上,在穆又恩的闡述下趙香儂腦電波接收了來自於穆又恩的語言信息,這種想像在醫學上被稱之為光導效應,它能有效的喚醒右腦記憶潛能從而讓穆又恩的若干記憶變成了趙香儂的記憶。」
「於是,趙香儂變成了穆又恩,她生長在那座叫做Yeil的小鎮上,她無憂無慮的長大,長大後她嫁給了她的竹馬,她愛人的名字叫做安拓海,她的婚後生活簡單純粹美滿。」
「一個月之後,趙香儂醒來了,我成功了。」
各自手上的煙已經抽完了,煙霧散去,宋玉澤的臉清晰呈現了出來,雕刻般的眉目冷冽俊美,配上那些古老的土耳其文字,宛如來自於遠古時代奧斯曼帝國鋼鐵戰士,柏原繡呆呆的看著宋玉澤,是信仰讓眼前的這個男人擁有了如鋼鐵般的魂嗎?一切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他還在繼續說著,聲音淡淡的:「從這一天起,趙香儂變成了穆又恩,而宋玉澤變成了安拓海。」
同一時間,穆又恩在酒店房間裡伸了一個懶腰,剛剛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回到客輪發生意外之後醒來的那一瞬間。
周遭宛如混沌初開,有修長的身影背對著她站著,她用了很多的力氣去辨認那個身影,她想說話,可她的聲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擱在她臉上的氧氣罩讓她覺得難受,她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個背對著她站著的身影,她在心裡大叫著:喂,那誰,快來把我臉上的東西拿掉。
就像聽到她心底的聲音似的,那人回頭,一步步朝著她走來,他幫她拿走了她臉上的氧氣罩,看了她一會,低頭,唇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說。
「穆又恩,你醒來了。」
她呆呆看著他,然後他的手掌擋住她的眼睛,嘆氣。
「穆又恩,我是安拓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