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她害了鮮于瞳
2024-09-29 13:06:02
作者: 巒
這天黃昏,這是一個禮拜天,卡羅娜接到電話得出去一趟,剩下潔潔陪在她身邊。
卡羅娜不在,潔潔就容易對付多了,她偷了潔潔的手機偽裝成睡覺的樣子,在潔潔去找手機時用潔潔的手機給宋猷烈發簡訊。
時間有限,給宋猷烈編輯的簡訊很短:我想見你。
發完簡訊,心裡一個勁兒催促,快回簡訊,宋猷烈快回簡訊。
慶幸地是,宋猷烈沒讓她多等。
還不到一分鐘,宋猷烈就回了簡訊,約了見面地點。
看來,她的甜莓也想她。
她的甜莓,這個稱謂讓戈樾琇心裡頭酸酸澀澀的,好像,她很久沒這樣叫他了。
這會兒,她正是特別想他,最近階段,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總是慌得很。
確認約定地點後,戈樾琇刪除了她和宋猷烈的簡訊,把潔潔的手機放回原位,再把假髮套到玩偶頭上,讓玩偶代替她睡覺。
時間不多了,也懶得換衣服,穿好鞋,往陽台門走去,走了幾步折回,最近戈樾琇都不敢照鏡子。
折回鏡子前,如她所料,鏡子裡的人蒼白如鬼。
以這麼蒼白的臉色去見她的甜莓,不好。
戈樾琇找出了口紅。
沿著宋猷烈所說的約定路線。
後知後覺,戈樾琇才想起宋猷烈指定的見面地點,是溺死過人的游泳池,幾個月前那名叫做尼基塔的少女就死於這泳池裡。
尼基塔她見過的,哥倫比亞女孩,參加過選美在當地小有名氣,以為憑著自身美貌可以在好萊塢大展身手,誰知……
不想了,不想了,現在想這些對她沒好處。
加快腳步往游泳池走去。
穿過花園就看到游泳池了。
狼狗時間,大片南美熱帶植物枝椏往著空中伸展,在要暗不暗的天色里張牙舞爪,像怪獸的巨大觸鬚。
打了一個冷顫。
這個游泳池號稱在比弗利山占地面積最大,戈鴻煊花大價錢在游泳池周遭囤積了數十萬噸白色細沙,再從南美空運大量植物,力圖把它打造成比弗利山的熱帶海島花園。
尼基塔沒死之前,這裡很受戈鴻煊和他朋友的歡迎。
尼基塔死了之後,此處無人問津,除了管理員,傭人們也不愛來,溺死在游泳池裡生命年僅十六歲。
驟然間——
「鮮于瞳比尼基塔還小一歲。」這個她不久前和宋猷烈說的話。
再打了一個冷顫。
低著頭,目光不敢再投向別處,快步穿過一簇簇高大灌木。
終於,腳踩在游泳池沿上,一邊是湛藍色的水,一邊是白色細沙。
游泳池四角邊的燈已經亮起,周遭安靜極了。
再走一小段,戈樾琇就看到那抹站在棕櫚澍下的身影。
那抹身影背對她站立,和幾顆棕櫚樹一起倒映在天藍色的水面上。
可……可真想他啊。
心甘情願被約束在那個小世界裡,都是為了能早點見到他,他說了,要另租一個公寓房間,一個有洗手間的公寓房間。
雖然,他和鮮于瞳的四次約會,以及四次約會的時間點惹惱了她,也惹傷心了她。
可,她心裡盼著,他再次把公寓房間的鑰匙交到她手上。
那一定會是一個美妙的時光。
一步一步往著他所站方位,跨步不敢太大,就深怕把她眼眶裡的淚水驚動了。
她才沒那麼脆弱。
才沒有。
細細數來,他們有差不多兩個禮拜沒見面了吧?
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她有很多事情要問他。
最先要問地是:在十五號公路上,害怕嗎,累嗎。
看看她要問的話多傻啊,走了五百英里路能不累嗎?
那就問別的事情吧,比如說在十五號公路上看到的星空肯定特別漂亮,沒有霓虹燈,沒有高樓大廈遮擋,必然很漂亮。
停在他背後一步之遙所在,這個距離剛好可以讓她的手夠到他。
只是,他在想什麼呢?
她的甜莓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連她到來都不知道。
撥了撥頭髮,嘴角抑制不住上揚。
緩緩伸手。
在指尖即將觸到他肩膀時。
他轉過身來。
燈光折射在他臉上。
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這是這麼了,這是這麼了,宋猷烈為什麼要用那種眼光看她。
直把她看得——
不由自主伸手觸摸自己的臉。
對了,她近階段臉色不好,那麼糟糕的臉色再配那麼深的口紅,觀感的確不好。
別,請別用那種看怪物般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是。
腳步倒退著。
她倒退一步,他就往前一步。
不,不要。
都說了,不要用那種看怪物般的目光看著我。
我只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我不是怪物。
繼續倒退著。
瞅著他。
看到我眼裡的哀求了嗎,嗯?
求你了,求你不要用那種目光看著我,這世界上,就只有你。
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你用那種看怪物般的目光看著我時,才會讓我這般的難受,這般的生不如死。
目前,戈樾琇已經很艱難了。
腳後跟踩空。
看來,已是無路可退了。
站停,看著他。
他也站停著。
站停,看著她,緩緩伸手,指尖落在她的嘴角處。
問:「戈樾琇,為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就那麼好笑的嗎?」
啊?
為什麼笑啊?是啊,她剛剛是笑來著,至於為什麼笑,那是因為他就在眼前,嘴角不由自主揚起。
揚起的嘴角忘收回了。
只是,不可以笑嗎?
「醜死了。」手緩緩從她嘴角收回。
一顆心宛如掉進冰窖,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當真以為她好欺負。
往前一步,想也沒想,揚起手。
巴掌聲清脆。
這是她第二次打他了,她又打他了。
目光落在他的臉頰上,心絞痛。
一下秒。
他手往前一伸。
飄向游泳池的身體宛如一片落葉,在背部觸到水面上時,戈樾琇才意識到,她被宋猷烈推到游泳池裡了。
身體沉入水底時,戈樾琇一顆心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許下新年願望後,她的命就不屬於自己的了。
這樣也好,這樣以後就無須擔心害怕。
她也算是兌現自己諾言。
只是——
宋猷烈知道她不會游泳的,知道她不會游泳還把她推到游泳池裡。
這分明比要她的命更加難受。
慘然一笑。
這一定是給予她的懲罰,讓那個陪著她長大的孩子,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她的生命。
這樣也好,這樣一來,戈樾琇就解脫了。
希望,在天堂能遇到媽媽。
在思緒墜入黑暗之前,有一隻手牢牢拽住她的腳腕。
迷迷糊糊中,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說著「如果可以,我但願從來就沒有離開格陵蘭島。」
黑壓壓的暮色在眼前展開,這不是天堂應有的顏色。
環顧周遭,周遭無人,游泳池四角的燈亮著,比她出現時光線還要亮上一些。
她躺在游泳池沿上,一邊放著她的鞋,濕漉漉的衣服頭髮鞋子都在提醒著戈樾琇:她是掉到……不,是被推到游泳池裡了。
看來,她沒死成。
從游泳池爬起,穿上鞋子,慢吞吞回走。
房間通往健身室的走廊上,她碰到了潔潔,潔潔指著她又指著房間,表情像見鬼般。
看來,潔潔還沒發現躺在床上的是假人。
沖潔潔做出示意安靜的手勢。
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戈樾琇把陽台門密碼換了。
當晚,戈樾琇做了噩夢,下半夜,發起了高燒。
高燒第四天,外公來了。
她答應外公,等病好了就和他去日內瓦。
第六天,她可以吃少量的流食。
第七天,她問剛散步回來的外公笑什麼。
「阿烈很奇怪。」外公說。
宋猷烈怎麼個奇怪法她懶得問,是外公自己告訴她,阿烈一直在扯頭髮,外公手指她窗前方向:「剛剛就在那裡,阿烈一直扯頭髮,一直扯頭髮,我上去問他為什麼,那孩子溜得比兔子還要快。」
接下來外公問她連阿烈也不見嗎?
搖頭。
她最近不想見的人可多了:戈鴻煊、賀煙、卡羅娜。
宋猷烈自然也在這撥她不想見的人之一。
頭靠在外公肩膀上,說外公,我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
等好起來了,她就可以和外公離開這裡。
她都快要窒息了。
高燒剛好,戈樾琇就開始張羅和外公前往日內瓦的事情。
第三天,得到醫生的允許,定了機票。
隔日,打點行李,這個一個禮拜天,一早,洛杉磯上空囤積著厚厚雲層,氣象局昨天就開始播報,近期加州有望迎來連場大雨。
前往日內瓦的航班定在中午十二半點起飛。
怕大雨堵車,九點戈樾琇就讓司機把行李搬到車上去。
再怎麼說戈鴻煊也是她的爸爸,離開前得和他打聲招呼。前往戈鴻煊房間途中,戈樾琇聽到傭人們的對話,其中一名傭人說那個孩子的媽媽今天也來了,一邊說眼睛一邊看著東南方側門方向。
也許,她應該繼續往戈鴻煊的房間方向,可是,沒有。
腳步輕飄飄往側門方向,越走越快,因為她聽到潔潔在叫她,很快,潔潔就會發現她了。
在距離那扇門還有數十米距離,索性跑了起來。
側門是採用拉閘式。
力氣大得很,「唰」的一聲,門被推到一邊。
風雨欲呼則來的天色下,一婦人站在那裡,黃膚黑瞳,容顏憔悴,雙手形同枯枝,婦人身邊還有一隻牧羊犬。
手裡緊緊拽住包,一步步,來到那婦人面前,輕聲問:女士,你一直站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婦人目光如禿鷹般牢牢鎖定在她臉上,手指著那扇門:「你說這裡是你家?」
點頭。
瞬間,婦人目光像焠了毒的箭。
搖頭,倒退。
但晚了,婦人的手牢牢扯住她的包:「是你,一定是你。」
說什麼,她聽不明白。
搖頭,嘴裡喃喃辯解到:「不,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的貝兒。」婦人的聲音就像金屬器。
貝兒,貝兒是誰?她壓根不認識什麼貝兒。
「女士,你說什麼?」小聲問,小聲解釋,「你誤會了,我不認識什麼貝兒。」
可是呢,婦人很固執,不聽她的解釋。
聲音更加的悽厲,一字一句擠出:「是你,是你害死了貝兒,你把貝兒還給我。」
忽然間。
有一個聲音在戈樾琇的耳畔:「我最要好的朋友和我母親叫我貝兒。」
這是鮮于瞳的聲音。
鮮于瞳,安娜貝兒,貝兒。
不,不,不可能。
那場山火只有一名死者,那名死者是一名消防員,死於山火的那名消防員的葬禮電視台還轉播過,除此之外,沒別人。
搖頭,大力搖頭說女士一定弄錯了,一邊說一邊去掰開婦人的手,她力氣已經很大了,那婦人力氣比她還要大。
看來,這位女士很中意她的包,那就把包給她吧。
扯下包,戈樾琇往門口跑。
從背後傳來:「安德烈,去咬她,是她害死貝兒的。」
眼前發黑,腳步發軟。
黑白灰三色的牧羊犬阻斷她的去路,後面是婦人悽厲的聲音「安德烈,咬她!是她害死我們的貝兒。」
汗流浹背。
那隻牧羊犬豎立起來前足都要到她肩膀,眼睜睜看著它朝她撲過來——
一抹身影擋在她和牧羊犬之間。
是潔潔。
潔潔和她大聲說:菲奧娜,快跑。
好的,好的,快跑。
拔腿就朝那扇大門跑去,單腳跨過大門,就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在一起。
抬起頭。
是宋猷烈。
宋猷烈也在看她,眼神像另外一道金屬利器,不,不,她的耳朵已經在一個勁兒嗡嗡叫著了,不,不不,不要……
眼前一黑,一頭跌進黑暗世界裡。
半個月後,戈樾琇主動讓卡羅娜把她帶到重症監控室,一個周遭牆壁都墊滿泡沫,只有一張床一個窗戶,到處都是監控的白色盒子。
住進那個白色盒子,這樣一來,她就傷害不到別人了。
過去半個月裡,她分別用花盆,動電纜,用刀具傷害了三個人。
花盆砸傷了一名園丁,那根電纜本來想把那名洗衣工的脖子勒斷,但沒成功。
至於刀——
刀刺到潔潔身上了,她不知道刺到潔潔身體的那個部位,她只知道潔潔一直在流血。
潔潔用沾滿血的手觸摸她的頭髮,說菲奧娜的頭髮可真漂亮,說菲奧娜別怕,潔潔不會死的。
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在潔潔臉上。
「潔潔相信菲奧娜不是故意的,潔潔更相信菲奧娜的靈魂是善良純潔的。」這是潔潔在昏迷前和她說的話。
潔潔昏迷了兩天。
潔潔醒來的那天,戈樾琇住進了精神疾病中心的重症監控室,一個周遭牆壁都墊滿泡沫,只有一張床一個窗戶,到處都是監控的白色盒子。
白色盒子門一關,世界就只剩下她和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