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馬尾辮少女
2024-09-29 12:59:24
作者: 巒
男孩折回收銀台,俄羅斯女人以大白牙相迎。
男孩手從兜里解脫出來,往半空一放,打開手掌,拉開手指間隔,展開的手掌在俄羅斯女人面前一晃,再放回外套兜里,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快,利索。
手放回兜里,冷冷的聲音緊隨其後:「局部比我手大。」
響亮的口哨聲來自於俄羅斯女人。
把挑好的內衣裝進購物袋裡,找零,購物袋遞向男孩,不忘朝男孩眨眼:「你女朋友身材很不錯。」
相信男孩現在肯定恨不得腳下能多出一個風火輪,更別提去糾正「她不是我女朋友」了,沒有耽擱一秒,接過購物袋,邁開大步。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他這個清早的行為怎麼想,都和偷窺扯上一點點關係。
顧瀾生所處位置被貨架擋得嚴嚴實實,想必,男孩並不知道店裡還有第三個人,更不知道他的那些舉動被一一看進眼裡。
作為半個偷窺者,在男孩身體越過商店門線時,顧瀾生趕緊低下頭喝茶。
低著頭,目光不可避免落在落滿積雪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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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綠色短風衣下是包裹在淺藍色牛仔褲的長腿,長腿邁開,在雪地里留下一行腳印,步伐充滿朝氣又灑脫,但……鞋帶鬆了。
「鞋帶……」第一時間想起自己的不光彩行為,顧瀾生強行把後面的話收住。
相信鞋帶鬆開的人,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時刻,假如他發現店裡還有第三個人,也許會懊惱一個早上。
好在,男孩發現他鬆開的鞋帶。
男孩彎腰繫鞋帶,顧瀾生拿起茶杯悄悄起身離開那片玻璃窗。
走了幾步,又停頓下來,躲在飲料櫃旁邊,看清楚男孩的鞋,顧瀾生心裡嗟嘆: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此時踩在雪地上的白灰藍三色混搭的鞋,來自於巴黎世家兩個月前發行的典藏版,十二款鞋分別代表十二個月份,每款鞋以三個色係為主題,白灰藍代表二月,配色上就像二月一樣低調。這十二雙鞋來自於巴黎世家十二位設計師親手打造,不對外售賣,它們只發放到對於巴黎世家有著特殊意義的顧客手上。
十二雙鞋無重複色系,一個色系就只出一雙。
那天,顧瀾生覺得那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鞋很眼熟,回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鞋子的出處。
那踩在雪地里的白灰藍鞋,是這世界唯一僅有,兩天前它曾經擱在顧瀾生的肩膀上。
所以——
還真是巧了!自然,這句話後面必須帶上三個字:XXX。
顧瀾生揉了揉眉骨。
不過,上帝還是公平的。
你看,牠安排了這樣的時刻。
想到男孩在空氣中展開收縮的手,顧瀾生心裡暗暗笑開,菜鳥本色展露無遺。
系好鞋帶,男孩直起腰,顧瀾生轉過身,茶喝完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把茶杯往收銀台一放,顧瀾生拿出皮夾,俄羅斯女人還沒收起那口白牙,這狀態用一句中國話來形容就是「都笑得合不攏嘴了。」
可以理解,無所事事的早晨,在某些方面有著豐富經驗的女人,打從心裡很願意和一位異國美麗的少年套近乎,順便炫耀自己在某方面的經驗,這遠比把幾件內衣一起賣出去所得到的贏利有趣得多。
「他很可愛,對吧?」俄羅斯女人說這話時很是得意。
這女人真是眼觀八方。
接過零錢,頓了頓,顧瀾生忍不住問:「型號是多少?」
問這話時,顧瀾生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絲絲臉紅,果然,室友是一個X因素,回赫爾辛基他得好好考慮,要不要換掉那位叫做約翰的室友。
俄羅斯女人笑出聲音,從著他吐出一個發音。
是的,他沒聽錯,是「G」,從口型到發音清清楚楚:G罩杯!
G罩杯和一名菜鳥選手,這聽起來就像是剛剛脫離了哺育期的乳鯨,轉頭就稀里糊塗品嘗到一頓饕餮盛宴。
局部比手還要大?!這名菜鳥選手還用那麼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出這話太招恨了。要知道要有人在網上發帖說自己的女友是G罩杯,回帖的清一色都是:我的天!
顧瀾生站在門市門口,男孩留下的腳印還很清晰,腳印往南延伸。
腳印銜接的街道隨處可見褐色屋頂、藍色屋頂、橙黃色屋頂、各種各樣色彩的屋頂應有盡有,那是馬來區。
馬來區顧名思義,是馬來西亞人在海外聚集的區域。馬來人喜歡把自己的小屋塗上鮮艷的色彩,後來,一些東南亞人也加入這個行列,逐漸形成小規模,有點類似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唐人街,當然,它的傳播度名氣遠遠不及唐人街,但馬來區也有其自身特點。
唐人街赫赫有名地是中餐館和手工藝店,馬來區的特色是民宿旅店。
目光落在那些色彩斑斕的屋頂上,也不知道男孩和他的G罩杯住在那家旅店裡。
離開摩爾曼斯克的列車準時發車,往著聖彼得堡方向。
列車在白色的世界中穿行著,坐在顧瀾生對面的旅客問他喜歡這座城市嗎?
顧瀾生笑了笑。
喜歡這座城市嗎?他也說不清楚,畢竟他在這裡呆的時間短。
「這裡的人很友善。」笑著回答。
想想維多克;想想那位讓他搭便車的司機;想想愛露大白牙的男人女人們。
「是的,這裡的人很友善。」真誠回答。
列車上,一名摩爾曼斯克當地人告訴顧瀾生,摩爾麥斯克的列車只往著南方開。
多麼奇怪的城市,這座城市的電車專線只往著南邊,列車只開往南方,那麼它們又是怎麼繞回去的。
十幾歲時,顧瀾生也許會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尓今也就笑笑想想而已。
大千世界,你眼中的奇怪現象也許在別人眼中只是司空見慣。
現在,顧瀾生只想快點回到赫爾辛基,他昨晚給學校理事發了郵件,說明在摩爾曼斯克遇到的狀況,學校只給他二十四小時的寬限。
二十四小時已經過去近十個小時。
顧瀾生抵達聖彼得堡機場是下午兩點左右,他定的是三點二十飛赫爾辛基的航班。
還有差不多四十分鐘的空閒時間,他可以利用這四十分鐘填飽肚子。
半個鐘頭後,在前往登機處的走道上,顧瀾生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正著,他是里的方向,撞到他的人是往外的方向。
這一撞,把顧瀾生剛剛在日式料理店,拿到的美食雜誌撞落在地上。
那雙手比他還快,撿起,匆匆忙忙往他懷裡一塞,匆匆忙忙丟下一句「sorry」,離開的腳步也是匆匆忙忙的。
顧瀾生轉過頭去。
撞到他的是一位梳著馬尾辮的少女,他轉過頭時,少女已經距離他有幾米遠了,她往著的入境方向,眨眼功夫,距離又和他拉遠了幾米。
一看,那就是有急事的人,回過頭來顧瀾生看到,掉落在一步之遙處的深棕色護照,想必是少女在給他撿雜誌時,卻把自己的護照落下了。
撿起,打開。
這是一本英國護照,護照頁上照片上的少女也是梳著馬尾辮,但這是一張純正的東方面孔。
看了一眼表,他現在還有點時間。
合上護照,顧瀾生往少女方向跑去。
一個拐彎,顧瀾生就看到站在升降梯前的馬尾辮少女。
在升降梯門打開時,顧瀾生成功把手搭在少女肩膀上,她回過頭來。
馬尾辮少女有著一雙惹人注目的眼眸。
在面對那張臉時,直接略過鼻子直接略過嘴巴,不受控制直接把目光落在那雙眼睛上。
眼睛又大又圓,瞳仁黑溜溜的,有那麼一點點機靈勁又附帶著孩童般的純摯。
這是一雙很容易惹人好感的眼眸。
但,此時此刻,這雙眼眸卻是紅著眼眶。
這猝不及防的一幕,讓顧瀾生不由自主張開嘴,第一時間以為是自己手勁大把人家惹哭。
但肯定不是這樣的,顧瀾生知道。
至於她為什麼哭……天知道。
顧瀾生手從女孩肩膀挪開,遞上護照。
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少女單手接過護照,另外一隻手擋,在即將關閉升降梯門縫隙上。
升降梯門應聲彈開,少女走進升降梯里。
在升降梯門即將關閉時,少女對顧瀾生做出了「謝謝」的口型,做完這個口型,晶瑩的液體從她眼眶溢出。
升降梯門緩緩關閉,顧瀾生沿著來時的路。
馬尾辮少女有很有意思的名字,他翻護照時看到的,少女護照採用地是她的中文名字。
它應該怎麼念來著?顧瀾生憑著記憶把那組拼音組合籌齊。
是的,他沒記錯,也沒拼錯——張純情。
馬尾辮少女的名字叫做張純情。
這個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的的形象。
大部分青春期的少年夢裡頭,都會隱隱約約出現一張臉,不需要多艷麗也不需要穿多華麗衣裳,她往那裡一站,像一朵白玉蘭花,秀麗文雅,走近,能聞到淡淡的芬芳。
二零一二年一月二十日,在聖彼得堡機場,顧瀾生和一位名字叫張純情的女孩撞在一起,他的目的地是赫爾辛基,她的目的地是摩爾曼斯克。
像《班傑明巴頓奇事》一書中所說,生活中的一些巧合看似不經意,但這些巧合後面蘊含著無數精妙的細節,所有環節缺一不可。
在那個巧合來臨之前,所有參與的人在各自的空間裡。
那個空間可以稱之為平行世界。
當顧瀾生在新西部利亞的寒風中,仰望前往摩爾曼斯克深藍色地標線時;摩爾曼斯克一名長發的中國姑娘剛剛完成了,她對一名薩米族小伙的求婚;與此同時,年滿十七歲零一百天的少年,站在虛掩的房門前凝視走廊盡頭的黑暗;而住在聖彼得堡的杜立新在整理行囊時電話響了,是妹妹打來的;倫敦,有著黑葡萄般眼睛的少女眉開眼笑握著電話,窗外夜景絢爛璀璨。
在那個巧合來臨之前,這些人處於各自的平行空間裡,他們不知道,不久之後,發生在摩爾曼斯克科拉港的,那起車禍會將他們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