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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12:06:20
作者: 毛姆著;趙習群譯
費拉海角從來沒有像里韋艾拉的其他地方那樣人口稠密過,這裡的大部分地區曾經屬於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一世,國王去世後這裡的很多地產被賣掉。我擁有的產業面積大約12英畝。這個海角的很大一部分地區現在依然荒無人煙,只有一些英國人住在這裡,因為發現這裡有歐洲最好的氣候條件,現在這裡又荒廢了,幾乎所有的別墅都關著門。我在街上走了一個小時,連一個鬼影都沒看到。有一天下午,我偶遇一位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尼諾(Nino)。我很早就認識他,他曾經在屬於伯略(Beaulieu)旅館的網球場當球童。他在自由城(Villefranche)的港口乾過各種奇奇怪怪的工作,收入來源不太穩定,但是他依然能夠結婚生子,而且還不止一個。他特別瘦,而且又高又瘦,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當時,他正在街上無精打采地走著。我問他現在做什麼工作,他說沒什麼可乾的,現在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我又問他為什麼沒穿軍裝,他說軍隊不接收他,他為了逃避兵役服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藥品,而且儘量少吃東西,這樣軍醫就會說他不適合服兵役。他現在還得特別小心,因為徵兵的人有可能突擊檢查,他可不想冒風險。
「我希望他們說我得了肺結核。」他跟我說。
「你寧可得肺結核也不願意保衛國家?」我問道。
「每次都這樣。」
「你的好朋友會說你不愛國,對不對?」
「愛國?什麼屁話!愛國這些詞兒是給有錢人預備的。」
自從我離開這裡之後,這個海角上已經進行了一些軍事活動。在我別墅的下方有一條路,路的盡頭有一座小型軍營。這裡安著一門防空炮,炮口就隱藏在山崖上的樹木之間,在距離康諾公爵別墅的一個足球場上,也有一門炮,這門炮四周安著有刺鐵絲網。幾乎正對著這個足球場,有一個特別溫馨的小咖啡館。在我依山而建的別墅所在的山頂有一個旗語信號機,負責守衛信號機的那些水手會經常光顧這個小咖啡館,周圍的士兵在不執勤的時候也會來。他們經常玩貝洛特(belotte)紙牌,到了晚上,他們會跟著留聲機里的音樂跳舞,這是海角附近唯一有生氣的地方,我曾經也時常來這兒。我認識一些水手,因為他們會從我的花園裡抄近路去附近的大道;也認識幾個士兵,因為他們沒有酒喝的時候也會來我家拿。他們很高興能待在這個地方,因為這意味著上前線的機會微乎其微。水手們說話非常直率,對這一點他們毫不隱晦。
「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我們要發動的戰爭,這都是你們有錢人的事兒,跟我們沒有一毛錢關係。」
我原以為這是那些失去了正常工作的人們自然而然發的牢騷,所以一開始也沒太在意,可是事實證明我錯了,有一次我無意中提到了英法與波蘭簽訂的協約,可是剛說完就遭到了他們的嘲笑。
「誰在乎協約,希特勒不是傻子,他才不會在乎那些東西,只要發現對自己不利,他就會對那些東西置之不理。」
說這話的水手用語極其下流,我都不好意思一字一句地翻出來,恰好有一名海軍中士在場,他在和平時期也是一名水手,他說道:「但是,我們也要考慮法國的尊嚴。」
那名水手用法語中最淫穢下流的詞回敬了他,其他人都肆無忌憚地狂笑起來。水手繼續說:
「只有一場戰爭值得我們去打,那就是窮人對富人發動的戰爭,我相信這場戰爭很快就會到來,到時我會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