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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多方營救廬陵王重見天日塵埃落定武承嗣枉費心機

2024-09-29 12:05:10 作者: 暮淺安

  安金藏事件後,此事的幕後主謀武承嗣無疑成了官員公敵。

  武承嗣是武則天的二哥武元爽的兒子。賀蘭敏之被武則天誅殺後,武承嗣從嶺南召回京城,繼承武士彠周國公的爵位,官居禮部尚書。

  看到武則天打擊李家,武承嗣的心思活泛起來:是不是該找人提醒姑媽,太子的人選不用非得是李家人啊。

  經過考慮,他找到了鳳閣舍人張嘉福。張嘉福也是個賊精的人,一口答應下來,但自己絕不出面。而是找了個替身——武承嗣贏了,他是功臣;武承嗣輸了,他也有機會腳底抹油,推得一乾二淨。

  張嘉福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王慶之。

  接受了張嘉福的任務後,王慶之鼓動洛陽百姓數百人,上表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把這個問題擺到了檯面上來,武則天也該考慮考慮了吧?

  這種重要決策,通常她都不會先表態的。武則天沒吱聲,倒是文昌右相同鳳閣鸞台三品岑長倩堅決反對:「現在皇嗣還在東宮,怎麼可以無緣無故地想立魏王為太子呢?應該下令重責請願者頭領,其餘人遣散。」

  地官尚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格輔元更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堅決不同意。武則天聽到兩位宰相的意見,沒有作出任何表示。

  其實,不管他們提不提,這事武則天一刻都沒忘,只是暫時拿不定主意罷了。她想把事情冷處理,先放一放。

  可武承嗣等諸武不幹了,他們使出了殺手鐧,先把岑長倩調離朝廷,令他為武威道行軍大總管,率軍討伐吐蕃。接下來,武承嗣恭請酷吏來俊臣出馬。來俊臣找到岑長倩的兒子岑靈原,大刑之下,岑靈原被迫按照來俊臣的意思,把司禮卿兼判納言歐陽通等數十人牽連其中。於是星夜召還岑長倩,與格輔元、歐陽通等人一同下獄。

  

  這格輔元端的是條硬漢!來俊臣無往不利的手段竟然失效,無論他用什麼酷刑,歐陽通始終不承認有謀反企圖。來俊臣只好偽造口供,把這三個人送上斷頭台。岑長倩的五個兒子同時被賜死,格輔元的兒子格遵腳底抹油逃走了。他在神龍時向朝廷述冤,被昭雪,才算是熬出了頭。

  除掉了礙事的岑長倩和格輔元等人,武承嗣繼續鍥而不捨地向皇太子的寶座進軍。而滿朝文武,也開始了新一輪的鬥智鬥勇。

  看見了肉骨頭的王慶之又多次求見武則天,武則天終於召見了他。並給了他一份手令,可以隨時入宮請見。王慶之蹬鼻子上臉,自此屢屢前來,武則天終於不勝其煩。一日,她和鳳閣侍郎李昭德正在議事,王慶之又來了,她隨口讓李昭德把王慶之杖打出宮。

  李昭德得到命令之後心花怒放,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宮門,把王慶之拉到光政門外,對宮衛們說:「這賊子竟想廢掉皇嗣,立武承嗣,皇上命杖責之。」宮衛們心領神會,不一會兒,王慶之就被打死。

  李昭德回宮,繼續討論。就是這番討論,讓武則天心中的天平第一次傾向李家。究其原因——女皇也怕死後挨餓。

  李昭德勸諫道:「臣知道聖上一直在為皇嗣的問題憂慮萬端。以臣之見,先帝不是別人,而是聖上的夫君。太子也不是別人,而是聖上與先帝的親生子。天子之位,本應由嫡子繼承。而且以臣的孤陋寡聞,還從未聽說過有內侄肯為姑母修建祭廟的。」

  武則天沉吟了半晌,承認李昭德說得不錯。

  武承嗣當然恨得牙庠庠,但是他在武則天面前說李昭德的壞話,武則天只冷冷回了一句:「自從我任用昭德,每晚都可安枕無憂,他的能力是你們趕不上的。」武承嗣拿李昭德沒法。不過,後來他還是得了手,指使來俊臣誣陷李昭德,結果來俊臣和李昭德同一天赴死,詳情見酷吏一節。

  而另一個滑頭吉頊(xū),甚至把主意都吹到「枕邊風」上了。

  吉頊對武則天的小情人「二張」說:「你們兄弟二人貴寵如此,天下側目切齒之人多矣。聖上春秋已高,一旦歸去,你們將何以自全?」

  張氏兄弟被人說中心事,不禁大為惶恐,忙問吉頊有什麼辦法?吉頊說:「天下士人百姓還在懷念唐朝,希望廬陵王能繼承帝位。現在皇帝陛下年紀大了,大業必須有所託付,你們二人為什麼不趁機勸皇帝陛下立廬陵王為太子呢?如果你們立了這個大功,不但現在受寵,將來也可以長保富貴啊。」

  兩兄弟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找了個空子勸武則天立廬陵王為太子。武皇第一次從張氏兄弟口中聽到這樣的請求,真是吃驚不小,她立刻就知道背後有人指使,一問才知是吉頊,並沒有怪他。

  吉頊還和那個天下皆知的「獅子驄」事件有關。

  吉頊原本被武皇視為心腹,頗受看重。某次,與河內王武懿宗(就是統帥二十萬大軍征伐契丹,結果掉頭狂奔那位。詳情見營州之亂一節)爭功於殿前。吉頊身材高大、口齒伶俐,對付短小傴僂笨嘴拙舌的武懿宗,各方面都有壓倒性優勢,說到得意處不免聲色俱厲,越戰越勇。老實說這絕不是武懿宗被人欺負得最慘的一次。

  武皇心想:當著我的面你們都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欺負我武氏族人,私下裡諸武還不一定受了你們多少氣!於是厲聲警告:「你說的這一套我聽多了,不用廢話!告訴你,昔日太宗有馬名獅子驄,狂烈無人能制。朕作為宮女侍側,當即表示,只要給我鐵鞭、鐵撾、匕首三件東西,就能制服。鐵鞭擊之不服,就用鐵撾打,還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連太宗聽了都壯朕之志。難道你今日想用鮮血來弄髒朕的匕首麼!」吉頊惶懼流汗,拜伏求生,女皇饒了他一馬,貶為縣尉。

  臨行前,他向武皇辭行,含淚進言:「臣今遠離闕庭,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以進!」

  武皇賜坐問詢,吉頊道:「合水土為泥,會引發爭執麼?」

  武皇答:「不會。」

  吉頊道:「如果分一半塑為佛祖,另一半塑為道家的天尊呢?」

  武皇答道:「那就有麻煩了。」

  「臣也認為如此。」吉頊再拜道,「宗室、外戚若能各守本分,則天下安。現在太子已立而外戚仍居王位,陛下若不處置任其發展,他日必有禍亂,臣擔心的就是這件事。」話一出口,吉頊忍不住流下淚來。

  吉頊和李昭德的話,總是在武皇腦中響起,群臣和諸武之間的一次次矛盾,讓她意識到這事不能再拖了,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和諸武之間,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她怎知眼前恭順得像貓一樣的侄兒,一旦得勢又會怎樣看待她?人總是輕易忘記別人的恩情,卻對仇恨刻骨銘心。他日武承嗣若真的坐上大周皇帝的寶座,只怕會認為他多年以來忍辱負重終於有了效果,不會因武皇的善行而心生感激。多年以來,武則天早已對人性的醜惡洞悉透徹。

  且不說自己死後的榮譽能不能得到保障,牌位能不能出現在太廟中,連母親(武則天的母親是她父親的繼室)的牌位都很可能被踢出太廟,代之以相里氏(他父親的第一任妻子,即武承嗣的親奶奶)的牌位。

  還不僅如此,如果立侄兒為儲君,就標誌著武氏全面壓倒李姓,為了掌握政權,他們必然大肆屠殺李唐宗室,包括自己的兩個兒子。她在這世上的唯一骨血,將會點滴無存。

  就算為了大周她願意做出莫大的犧牲,斷絕子嗣,不要祭祀,大周就真的可以維持下去麼?幾乎所有正直的大臣都反對他們,沒有強大的軍方支持,沒有德高望重的權臣輔佐,諸武之中,誰能控制局面?下場是可以預料的。

  這就是身為女人的悲哀——在君臨天下十幾年之後,在消滅了所有反對勢力之後,再把這一切雙手還給兒子。無論多強的英雄,當發現已經不能再突破的時候,心裡是多麼痛苦。可她知道,知難而進是勇氣,知難而退是策略。

  當一切都想通了,她反倒覺得輕鬆了不少,決定給朝臣一個驚喜。

  聖曆元年(698年)三月的一個黃昏,狄仁傑奉旨進宮,皇上對他一如既往地關心。閒聊間,好像不經意地,又提到了廬陵王。狄仁傑再度不能自制,慷慨陳詞,以至於泣下。武皇也不禁感動唏噓。

  「也許你說得對。」她輕輕嘆了口氣,「也許現在是召回廬陵王,擇定皇嗣的時候了。」

  這話的聲音不高,但在狄仁傑耳中卻如一聲驚雷,他幾乎不敢相信。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更讓他完全呆住:「既然你如此思念廬陵王,我把他還給你。」

  身後的帷帳徐徐拉開,現出一個四十多歲神情木然的中年男子,那眉眼,那輪廓……這不正是他記憶中的人!

  一瞬間,狄仁傑再也忍不住了!他老淚縱橫,跪倒在玉階之上。同時,也在心中默默感激敬佩武皇——他明白:武皇明知道自己的態度,還重新詢問他關於廬陵王的事,無非是想讓帷帳後的李顯親耳聽到,今後依然重用他。

  皇嗣問題塵埃落定,武則天開始調和武李兩家的矛盾,確保武姓在李唐政權下也能享有如今的地位和權勢。

  於是,在李顯的太子身分確立後,武家子弟紛紛委以重任。聖曆元年(698年)八月,武承嗣去世的第三天,武三思即出任檢校內史;同月,武士逸之孫重規任天兵中道大總管,掌并州(今太原市)城中的天兵軍;九月,武攸寧入閣宰相;十月,在神都洛陽城外屯兵駐防,命河內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歸統領;聖歷二年(699年)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長安,接替會稽王武攸望。

  通過這一系列安排,武家子弟分別被授予軍政要職,並控制著洛陽、長安、太原三大政治中心。武皇仍不放心,於聖歷二年臘月,賜太子姓武;同年六月,召集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與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寧等共為誓文,立誓和睦相處,在明堂昭告天地,銘之鐵券,藏於史館。

  一紙誓言無法消弭武李之間的積怨,這一點她不是不清楚,所以她要一種更牢固的關係,就是聯姻。太子顯有八個女兒,在武皇的安排下,新都郡主嫁武延暉;永泰郡主嫁武承嗣之嫡子、繼承武承嗣魏王爵位的武延基;李顯最寶貝的女兒安樂郡主則嫁給了武三思之子武崇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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