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陳平出山助項王
2024-09-29 11:54:29
作者: 朱宏
當初,項羽因韓王韓成不隨自己入關伐秦,故自戲下東歸後便將韓成挾持往彭城,後又廢為侯,再以藉口將其賜死。韓成死後,張良逃亡歸漢,劉邦封張良為成信侯,使張良領韓地,又許諾韓王信為韓王。項羽則令吳縣令鄭昌為韓王以阻漢軍出關。鄭昌為項羽吳時舊友,兩人感情頗好。此次,鄭昌得知劉邦率軍出關,情況危急,只得遣使飛報項羽。
其時,項羽正領軍遠征齊地,未及鄭昌軍使將書信送達,劉邦軍前鋒已逼近至陽城地界。韓王鄭昌既不知張良謀略的深淺,更不知韓信治下的漢軍訓練有素,只是憑著自負和勇氣,竟親提大軍迎敵。
翌日,韓王信領軍向楚軍挑戰,鄭昌也率軍出城迎敵。那韓王信見韓王鄭昌親自出戰,其陣形也是歪七扭八,便知其復仇心切,剛愎自用。故不等鄭昌布陣完畢,即揮軍掩殺過去,令楚軍猝不及防。
鄭昌雖也熟讀兵書,卻未曾見過這樣的戰法,一時也亂了方寸,加之楚軍陣形尚沒有擺好,被韓王信率軍突然一陣衝殺,頓時便被殺得七零八落。鄭昌再想攏住,已不可能,取勝無望,又恐城池失守,於是只得領軍速速退入城中,以待項王來援。
韓王信見鄭昌領兵退入城內,不明就裡,故也不再追趕。待回至營中,張良又向其獻一計:「鄭昌新任韓王,初來乍到,其不懂兵不厭詐,又一味好戰。今項羽率軍遠在齊地征伐,正是我軍進兵時機,萬勿錯失良機。」韓王信從之。
第三日,韓王信又領軍至陽城城下,鄭昌見韓王信又領軍來挑戰,急欲報昨日初敗之仇,故令軍士大開城門,將人馬一字擺開。當下,兩軍相互廝殺,那韓王信只是與之糾纏,足足兩個時辰,才將鄭昌軍打敗。那鄭昌依舊故伎重演,欲領軍從容退回城中,待休整後再戰,誰知,敗軍退至陽城城下時,卻見城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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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其部將王師喜等與鄭昌素懷宿怨,那張良自是心中有數,就利用鄭昌領軍出城拼殺之時,派得力幹將,潛入城中,將王師喜等成功策反。此時,只見王師喜等立於城頭之上,高聲對鄭昌道:「我早知你此番必敗,如今已獻城降漢了!」
鄭昌聞言又驚又怒,急回馬再戰韓王信時,卻見身邊大部將士已降敵。鄭昌暗暗尋思道:大軍重圍,陽城難回,自己勢單力孤,更不能敵,眾人歸降,唯己抗命,再不歸順有性命之虞。思慮及此,只得下馬請降。
這一陣,韓王信取得完勝,鄭昌全軍覆沒。待回至營後,張良高興地對韓王信道:「恭喜王子,今韓地已大定,王子可暫在此以守,待臣回櫟陽稟報了漢王,便能順理成章,進王子為王,繼承韓嗣,使韓有主,萬民有依!」
韓王信見張良如此一說,不由心悅誠服,稱謝不已,便率本部將士留守韓地,著令張良押著鄭昌逕入關中櫟陽,向劉邦報捷。
至此,韓王信始又稱王韓地。此乃漢王二年初事。
張良將鄭昌押至櫟陽後,向劉邦備述在關外平定韓地之事。
劉邦聞之大悅,令將鄭昌押入。刀斧手將鄭昌推至帳中,劉邦親解其縛,又令左右賜座。鄭昌見劉邦並不加害,且以禮相待,當下便拜謝劉邦,甘願請降,劉邦於是就封其為韓太尉,並留於軍中聽用。
張良見鄭昌已降,便是大功告成。於是向劉邦推薦,說:「韓王信為韓國王室後裔,更兼其功高卓著,宜進位為王,統率韓土,以為漢之羽翼。稱為韓王信。」
劉邦見張良替小韓信說情,哪有不允的道理。於是便封韓王子小韓信為韓王。至此,此韓信即稱為韓王信,又稱小韓信。
張良見韓國復立,心中甚喜,當下再向劉邦獻一計:「今遣兵出關,叨擾百姓,終對大王有所不利。臣請大王親出函谷關,以安撫民心,並言明除暴安良之意,以安天下民心,使萬民歸附響應。」
劉邦心中早有此意,如今被張良挑明,不禁脫口而出道:「先生所言極是!」於是,便留酈食其等在櫟陽署理政事,自己擇日領軍出關,沿路張榜安民。關外百姓早年曾深受秦廷的嚴刑峻法、苛捐雜稅之害,現得知漢王要廢止舊法,頒行新政,皆稱漢王賢明。於是夾道以迎,慰問勞軍。
劉邦領軍行至陝縣時,韓王信與河南王申陽並馬來接。原來,申陽早年曾師從張耳,張耳被陳余打敗後,便暫住於申陽。此時聞得劉邦遣將出關略地,張耳於是笑對申陽道:「漢王待人寬厚,頗有王者之風,後必將成大器。今既有心東圖,不如率眾早早投之,一則可免去刀兵之災;二則也可有所歸依。」
申陽素敬張耳,當下遂從其言,並親至新安請降。韓信聞之大喜,親出二十里迎入,其時正逢劉邦出關,便一同至陝縣來拜見劉邦。那劉邦厚待了申陽,復又設宴,大會文武。待酒宴畢,劉邦便領著韓信、申陽等,同回關中。
酈食其將劉邦接入櫟陽,聞得此時已抵定韓、河南兩國,即向劉邦獻計道:「今關中既安,又得河南,大王不如安置郡縣,以治理各處。」劉邦從其言,乃置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及關外河南七郡,並分派郡長分管,又思國土日闊,非蕭何不能理事,於是便又降詔,請蕭何入關整肅。
蕭何至櫟陽後,問畢眾將關中事物,於是便向劉邦建議道:「關中之地雖大定,但尚有殘秦餘部割城據邑,未敢來降。大王宜曉之以利害,使其來降,關中則能早得安定。」
劉邦從之,於是便遣人前往關中各地出榜招安:凡故秦諸將,若以萬人或一郡來降者,皆封萬戶侯;不及者也將以功勞大小而賞之。三秦餘部聞之,多來歸降。爾後,劉邦從蕭何之計,令軍士修築河上要塞;又毀秦之苑囿,令民耕作;復改秦社稷為漢社稷;再大赦罪人,減收賦稅,興教施仁,關中之地遂得大安,民心大悅。
漢王見僅用一個月,已顯成效,便招來蕭何問道:「月前,關中從上至下,殘破不堪,然寡人按丞相之意收拾,不過一月,卻是有條不紊。何策也?」蕭何回道:「臣實無良策,不過按圖索驥罷了。」
漢王大惑不解。蕭何說道:「此皆賴當時收存了前朝那些個典籍、圖冊,故而做起事來能得心應手。」漢王聽了,讚嘆不已。
這一日,有軍使來報:常山王張耳來投。劉邦聞之竊喜不已,於是便親出櫟陽五十里以迎。原來,張耳自勸申陽降漢後,又為陳余所逼,身無立錐之地,本欲隨申陽同來降,卻又恐未盡誠意,故特待劉邦回後,親至櫟陽求見。
劉邦見到張耳,問禮畢,於是便攜其手道:「久不見張王之面,竟還似少年之時;今日相見,想必是喜從天降!」
張耳再三遜謝道:「微臣不敢!臣素聞大王英名,早欲來投,只恨未得其時也。今為陳余所害,窮途來奔,望大王收納。」
劉邦道:「張王功高於世,宇內聞名,今歸我漢,實乃我漢之福也。」
張耳又遜謝道:「慚愧之至!張耳此時已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全賴大王包容。如蒙大王恩典,正似久旱之天而逢甘霖,又如同撥雲霧而見青天。」
劉邦也道:「張王不必過謙,若有收復河北之日,仍當雙手奉還!」於是乃納張耳,待之甚重,又因張耳新失其國,王號如同虛設,故暫以宣平侯封之。
劉邦年輕時與張耳、陳余等頗有交情,故今與張耳重見時,劉邦又以舊時老友身份,戲謔再三,但張耳此時見劉邦羽翼已豐,故也不敢太過隨便。
剛送走張耳,內侍來報,說陸賈求見。原來,漢王聚文武商議東進之事時,韓信稟道:「前時,秦將章邯反擊攻破陳勝軍,進兵擊臨濟,魏王咎被困自殺。魏豹逃到楚軍中,得援軍數千人,復攻魏地。此時項羽已破秦軍,章邯投降,魏豹被立為魏王,率軍隨項羽入函谷關。項王元年,項羽封諸侯,欲占有梁地,於是遷魏王豹於河東,都平陽,稱為西魏王。臣聞西魏王魏豹因為項王遷貶,多有不服。大王如欲起兵進伐彭城,可先使人結好西魏,彼必欣然相從。只待魏地一定,大王即可兵出河南,直往河內。
殷王素來勢弱,定非漢王敵手,便可一鼓而下之。到那時,河南、河東、河內盡皆歸附大王,加之齊騷擾項王,趙響應於北,則西楚必將計窮難以應付。」
劉邦聞之大喜,道:「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張良又秉:「大王昔時曾有恩於魏王,此時莫若再手書一封,則更有把握。」劉邦從之,於是便親自修書一封,遣陸賈傳於魏王豹。
此時,陸賈轉來,漢王知必有魏王豹的回音,於是命:「快請來。」陸賈步入,拜過。漢王賜他坐了,問:「西魏王見寡人書信,是何反應?」陸賈道:「魏豹雖有憂慮,卻難擋重利之誘,已然答應相從。」
漢王大喜,賞過陸賈,即命人將張良、韓信請來商議。韓信道:「天氣回暖,道路通暢,時下正好用兵。」漢王道:「如何進兵?」韓信道:「不如取道河東。然此去當多備重禮,多帶軍馬。如此,既賄之以禮,又示之以威,必使西魏王心悅誠服。」
漢王點頭稱是,便讓韓信趕緊去準備。次日,便在朝堂之上傳令起兵:留蕭何總領關中諸事;差人往好畤,遷樊噲為將軍,令他扼守廢丘各要路,防範章邯;命酈商回兵泥陽,靳歙回兵櫟陽,一鎮北地,一鎮關中;周苛仍守函谷關,周勃、薛歐還守嶢關、武關;自己領大軍十萬,以韓信為大將,張良為軍師,酈食其為副軍師,曹參為前鋒,呂澤為後軍,擇日起程東進。
魏豹既得劉邦書信,當即許諾,起兵之日當以傾力相助。
其時,張良又建議:「魏王既有此意,不如兵出臨晉關,取道蒲坂津以渡河,逕往平陽,一面收拾魏地民心,一面直逼河內。」劉邦依言,便兵出臨晉關,從蒲坂津以渡,逕往平陽進發。
其時魏豹聞報,即率魏國文武大臣等出城十里相迎。魏豹與劉邦相見,甚為親密。劉邦攜魏豹之手一同入城。待雙方分主賓坐定,劉邦即開言道:「寡人此次東行,能得魏王之力相助,則必將下河內,定齊地,高奏凱歌!」
魏王豹起座,謙遜應道:「昔日沛公不但仗義伐秦,且又助我魏國收復失地,恩同再造。小王雖然不才,也是沒齒難忘。此番東行,若有用得著小王之處,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邦聞得魏豹如此讚美自己,當下驕意頓生,言語間也有怠慢之意。待劉邦去後,魏太僕蔡寅對魏王豹道:「臣觀劉季傲慢無禮,甚是藐視大王,故心中憤憤不平!」
其實,那魏王豹心中也頗有後悔之意,只是無奈漢王勢大,於是寬慰太僕蔡寅說:「卿且放心,寡人自有分寸!」
其時,謀士陸賈也勸劉邦說:「魏豹此番雖降,然其左右皆舉止怪異,當有所防備。」
劉邦則說:「魏王得寡人舊恩,諒不至於背我。」
周苛也勸諫劉邦道:「以臣觀之,魏豹實乃小人。莫若使人從中暗窺,以防其不義。」劉邦不聽陸、周二人所勸。
西魏既定後,劉邦又發兵直逼河內。殷軍小校飛報朝歌,殷王司馬卬聞得劉邦率軍來犯,急聚眾將商議。其二弟司馬信道:「劉季乃當世豪傑,戰必不利,莫如降之,以保全疆土。」
其實,司馬卬也懼劉邦勢大,不敢與其交戰,聽了二弟司馬信的話,當下,便遣司馬信前往漢營求降。劉邦於修武城下剛紮營畢,即見司馬信攜書信來降。
劉邦閱覽畢,尋思:如此便可不費一兵一卒,輕取朝歌,盡得魏地。於是大喜。但轉念一想,便又存疑,問司馬信:「爾兄殷王司馬卬既欲歸降寡人,為何自己不親自前來?」
司馬信實話實說道:「吾兄司馬卬巨鹿之戰後隨項羽入關。
滅秦後被項王分封魏國,地為西魏、殷兩國,晉為殷王,王河內,背漢。自知有罪於漢王,非大王親赦,故不敢來。」
劉邦卻是笑說:「寡人昔日常與殷王合力伐秦,均為一方諸侯,交情也頗為深厚,何出此等見外之言?你可回去報知殷王,如若降漢,寡人仍許他王河內。」司馬信聞言,拜謝而回。
司馬卬聞得弟之言,心中稍安,又令閻澤赤開城放漢軍由修武通過,並親自出城數十里迎接。劉邦與司馬卬相見,各敘別後之情,相見甚歡;司馬卬也設酒宴,款待劉邦及麾下眾將。
三日過後,劉邦封司馬卬為河內之王,自己則率漢軍經河南繼續東進。司馬卬親送劉邦大軍出了修武方回。
劉邦率軍行了數十里,見天色漸暗,則令軍士安營紮寨,又令張良領軍先至陝縣屯兵,自與眾將領兵八千,暗伏於懷縣,與陝縣互為掎角之勢,以防司馬卬有變。
再說項王平定齊地之後,當下便立田假為齊王。田假自被田榮所逐後,客居於楚久已。項王見田假甚是殷勤,未嘗有失當之處,故於平齊之後,便封其為齊王,又以陽城為都,隸屬於西楚。
田假即位後,其族弟田間、田角皆由趙國來投,並各復舊職,重整齊國。
項王連日征戰,正於薛郡一帶休整軍馬。早有細作報到亢父大營,軍報稱:韓、西魏、河南三國皆已歸附劉邦,殷王司馬卬也已降劉季,西面形勢緊急。霸王聽報大怒,便欲親率人馬征討。
范增卻進言道:「後方尚未安定,大軍不可輕動。」
霸王道:「亞父所慮,是為齊地也。今日田榮已死,何能再起風浪?」范增道:「田榮雖死,其弟田橫仍逍遙山野之中。此人能文擅武,極具實力,若是重新得勢,將後患無窮。為今之計,當按兵不動,只在此養足精神,積夠糧草,以備大戰。」
霸王聽了,微微點頭,道:「魏豹、申陽、司馬卬三人,皆賴寡人庇護,才得以畫地稱王。如今卻一個個背楚依漢,著實令人憎恨!」正嘆間,只見文臣班內轉出一人說道:「他三個都是受了漢王裹脅,才敢背叛西楚。大王只需分別對其施加壓力,不怕三王不悔悟,前來謝罪。」霸王看時,卻是司馬祭酒陳平,知他必有良策,便問道:「你有何計?」陳平道:「若要使三王返歸,當先制服河內。臣請以輕兵數千,星夜趕赴朝歌,往見司馬卬,向他陳明利害,必能使其降歸。一旦事成,再差人致書西魏、河南。魏豹、申陽碌碌之輩,並無十分主見,到時必懼大王武威,棄漢歸楚。」
霸王一聽,大喜,說:「先生謀略出眾,今肯挺身前往,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你且說,此行需用多少人馬?」陳平道:「此事並不用勞動大王精卒,只需營中那數千魏兵足矣。」原來魏王咎死後,散在各處的舊部,並未都隨了魏豹去河東,尚有七八千人留在當地,歸在西楚軍中。霸王當即喜道:「河內雖小,卻是要緊去處。先生若能將殷王重新收服,寡人即拜卿為都尉,另賜給金銀器物。」陳平拜謝,自去召集七八千舊魏人馬。午飯之後,陳平收拾好了人馬,便來大帳辭行。霸王道:「卿舉兵出征,也該有個名號。寡人素來相信,武能服眾,今便賜你為信武君。望能早日降下河內,進而收復西魏、河南,以解煩憂。」項王令陳平代都尉,再令周蘭為副將,逕往河內收殷王,復遣項悍攜印、金兩樣賞物,領一萬軍馬在後策應。陳平辭別霸王,領了七八千輕兵,直奔朝歌而去。
陳平乃陳郡陽武縣戶牖鄉人,少時喪父家貧,喜好讀書,並與兄長陳伯相依為命。陳伯以農耕為生,供陳平遊學。陳平生得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美如冠玉。鄉里人常問陳平:「家窮如此,你何以長得肥而色美?」陳平笑而不答。
然陳平之嫂素恨其不事生產,曾譏諷他:「早知有小叔如此,還不如無有!」其夫陳伯聞言大怒,便休棄其婦。及至陳平長大成人,到談婚論嫁之時,富戶皆莫肯與這遊手好閒之人結親,貧者陳平這才感到了羞恥。戶牖鄉有巨富張負,其孫女曾五嫁而夫輒死,被人稱作克夫,故沒有人敢來娶她。有一日,邑中有喪事,陳平因家貧,無錢相助,故前往效力。其時,張負也趕去赴席,見陳平長得甚是偉岸,心中頗有好感,後又隨陳平至其家,視其家雖在窮巷之中,並以弊席為門,然其門外卻多有長者車轍留下的痕跡,便知其小有聲望。
張負歸家,即與其子張仲相商道:「我欲以孫女嫁陳平為妻。」
其子張仲則說:「陳平貧而無成,縣中人皆笑其無為,何可將女嫁之?」張負卻說:「我視陳平面有異相,一生又安得貧賤?」
張仲只得從了父親之言,將其女嫁於陳平,又以重金為聘,還給陳平酒肉之資以娶妻。臨到新娘上轎之時,張負又再三囑咐其孫女道:「勿以夫貧而輕之,當視其兄為父,視其嫂如母。」
孫女自是頷首應之,六嫁而出。
陳平既得張氏之女為妻後,家用也日漸豐盈起來,更是日日遊學,手不釋卷,由此學問大進。又一日,正逢社祭,人們推舉陳平為社廟裡的社宰,主持祭社神,為大家分肉。陳平把肉一塊塊分得十分均勻。為此,地方上的父老鄉親們紛紛讚揚他說:「陳平這孩子分祭肉,分得真好,太稱職了!」陳平卻感慨地說:「假使我陳平能有機會治理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樣恰當、稱職。」
陳勝首義以後,遣周市平定魏地,其時,陳平往投魏王魏咎。
魏王素聞其名,又愛其才,便任其為太僕。周市在臨濟與秦軍交戰,陳平數諫魏王,獻計獻策,然魏王不但不聽,反而聽信那些挑撥離間、說陳平壞話的人所言,魏王逐漸疏遠了陳平,心灰意冷的陳平,改投了項王,並以才學而得到項王的重用。
未過幾日,軍馬渡過黃河,進入河內地界。一到朝歌城外,陳平便令紮下營寨,當即又派一人,持書入城來見殷王。司馬卬忙接過來看,見陳平在書里有不少責備之語,卻在末了寫道:「天下之勢,順強者存,隨弱者亡。漢雖能猖獗一時,終無力與楚相抗。今你若仍執迷不悟,數日之內,霸王必親率鐵騎前來問罪。
到時,非但殷王之位難保,你項上人頭,亦不知何處尋矣!」措辭強硬,句句嚴厲,直唬得司馬卬臉色刷白,冷汗直冒,急與眾臣商議道:「此事當如何是好?」大將孫寅出班道:「霸王威震天下,其軍猛不可擋,不如降了他,才可安然無事。」然下臣淳于朔卻大聲說道:「不可!大王方才降漢,豈能轉身再降西楚?
如此反覆,即便能躲過這一劫,亦為天下人不恥耳。」
司馬卬望了一眼淳于朔,嘆道:「孤知此舉有負漢王,可他今已領兵去了洛陽,即便知道我有危急,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罷!罷!形勢所迫,不得不降,管不得許多。」便讓其三弟司馬然出城,去見陳平,商量求和之事。
當下,陳平便請司馬然入營帳飲酒,席上說了殷王許多不是。
司馬然唯唯諾諾,不敢多言。陳平又說霸王如何仁義,且道:「殷王若能知錯改過,我王當既往不咎,不記這舊怨。」
司馬然回城,告訴司馬卬。司馬卬轉憂為喜,即與眾文武大臣出城投降。望見陳平列隊出營,司馬卬上前去拜。陳平下馬,扶起司馬卬,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我王早料到,故令陳平先來疏通,以免兩家撕破臉皮,大動干戈。殷王既已幡然悔悟,此前過失,自不當再提。」司馬卬見他這樣說,心才安定,便邀陳平一同入城會飲。
席間,司馬卬對陳平說:「小王降漢,皆是因漢軍壓境,故不得不從耳。今幸得陳公點醒,幡然悔悟,誓當效命項王。」
陳平道:「項王乃天下霸主,海內威服,量大王不至於相背。
既有悔意,在下即刻回稟項王,為司馬公求恕。若司馬公再不與漢絕交,則項王親至之日,恐殷地萬民塗炭,片甲也將不存!」
司馬卬唯唯諾喏,不敢再言。陳平帶了人馬在朝歌城待了三日,得知項悍領兵紮營在白馬,陳平尋思:「我手下只有區區七八千兵,孤軍在此,難保安全。」遂拜別殷王,領軍折回白馬。
項悍見陳平業已大功告成,就在營中為他設宴慶賀。酒宴之上,項悍捧出都尉印綬及二十鎰黃金,道:「霸王曾許諾,若能收服殷王,便拜先生為都尉,且賞金二十鎰。今事已做成,理應承諾。只是霸王不能親來,便由我代賜。」陳平稱謝,心中歡喜。
自在項悍營邊紮下一寨,監視河內王舉動,一面派人前往亢父大營報捷。項悍已完成霸王印綬之託,便要陳平與自己一同共歸薛郡。
陳平勸阻道:「將軍慢行,恐你我去後,漢軍必將重新攻殷,殷國此時則將不足以敵。」項悍道:「殷王既降,今又有西楚霸王相助,諒漢軍也不敢復來。」
陳平又說:「為防其變,還是小心為上策。」
項悍復道:「齊境亂者甚眾,項王正是用人之時,故不能在此滯留太久。」陳平欲再勸,又尋思:項悍乃項族之人,不可強逆。只得委婉地說:「公等先回,且容我在此,暫時監督殷國一時。」
項悍心中不悅,逕自率周蘭等回往薛郡,僅留一千騎兵給陳平。陳平知多言無益,只得率領不到一萬軍卒暫居白馬。
劉邦得知司馬卬復歸降項羽,只得向韓信問計。韓信笑道:「且放寬心,臣早已有所防備。」當下,即令灌嬰領軍三千,由小路間行,往朝歌而去。韓信則與劉邦領軍去攻修武。
再說司馬卬重又降了西楚,畢竟心虛,唯恐漢王聽到消息,領軍趕來征討。回到宮中,第一件事,便差人速往修武,告誡守將閻澤赤小心據守。閻澤赤乃本地人氏,頗有幾分勇力,接到文書,不敢怠慢,忙下令關閉城門,安排軍卒日夜守護。一連三天,卻不見一個漢兵來,心中疑惑,遂派出斥候,去探聽漢軍動向。
斥候出城不到十里,便見前面塵土飛揚,一支軍馬疾奔而來,定睛觀看,打漢軍旗號,急回城相告。閻澤赤聽報後自語道:「果然來了。」閻澤赤見劉邦領軍來攻,急令人飛報司馬卬,忙準備迎敵。
其登上城頭往下觀看,見漢軍三四千厄自在那裡排兵布陣。
閻澤赤見了,大笑道:「些許兵馬,何足懼哉?」即傳號令,盡率人馬殺出城來。兩軍對陣,旗鼓相當。閻澤赤於旗下高聲喊:「來將通名,何故犯我疆界?」對面陣上飛出一將,厲聲叫道:「我乃曹參是也。奉我主之命,特來問罪!」
閻澤赤持矛在手,怒喝道:「你欲恃強欺弱不成?閻某不懼!」躍馬出陣,直奔曹參而來。曹參手拿鐵刀,策馬來迎。兩馬相交,各舉刀槍,戰在一處。斗不到十個回合,曹參收刀,領軍敗走。閻澤赤笑道:「這般不堪,也敢來討戰?」催動人馬,在後面追趕。一路趕出有十四五里,閻澤赤猛醒,道:「莫非有詐?」話音未落,就聽左右山背後,喊聲大作,旌旗亂舞,好似有無數人馬殺將來。
閻澤赤驚駭不已,說聲:「中計!」勒馬回頭,往城關方向便走。不出數里,迎面撞上一彪軍馬,為首一將,白袍銀鎧,手執長槍,飛馬而來。閻澤赤挺槍交戰,不及十個回合,被來將活擒。河內兵大懼,往四下里亂走。曹參引軍殺回,見灌嬰捉了閻澤赤,趁勢來奪城池。
其時,司馬卬在朝歌接了閻澤赤急報,當下便尋思:閻澤赤兵不甚精,我如不親往,恐其非劉邦對手。今既有項王相助,我當拼死一戰,以保名節。主意已定,便率朝歌將士竟往河內而去。
行至半途,敗軍前來報知:閻澤赤已被灌嬰活捉。原來韓信知修武城郭堅固,恐一時難以攻取,誤了大局,便設下這個引蛇出洞之計:先不急於出兵,等到城中軍士鬆勁了,派曹參領少許人馬前去誘敵;又安排千餘人在山背後搖旗吶喊,待驚了敵膽,再讓灌嬰領軍截殺,一戰成功,擒住閻澤赤。
曹參領了人馬,一路殺到修武城下。城中所留皆是老弱殘兵,自知難以抵敵,索性將大門敞開,放漢軍進城。等漢王中軍趕到時,城內城外已然偃旗息鼓,平靜如初。漢王入城,大堂上坐下,早有軍士綁解閻澤赤上前。漢王道:「司馬卬乃無信之徒,如何成得大器?你既有才智,便當擇主而事,怎可錯投人,把前程斷送了?」閻澤赤見漢軍一進修武城內,竟然秋毫無犯,打心底里嘆服;又見得漢王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殷王與他相比,簡直天壤之別,權衡了一番,口稱:「願降。」漢王自是歡喜,便命士卒解開閻澤赤身上的綁繩,就在堂上封其為執盾,隨軍聽用。
司馬卬聞報大驚,知修武城陷,欲退兵打道回府,一來恐為部下恥笑,二來見天色已晚,只得令將士紮營休息。
午夜時分,忽聞喊聲四起,營帳著火。司馬卬急披掛上馬,領兵出營。迎面漢將傅寬率軍殺來。司馬卬急令二弟司馬信迎敵。
傅寬對著司馬信面門虛晃一槍,趁司馬信格擋之際,移槍於其腿肚,一槍刺中,將其挑於馬下。司馬卬見狀大驚,領軍大敗而去。
漢軍從後追來,趁機奪了殷軍營寨。司馬卬正策馬向朝歌疾奔,眼見得快到城闕時,忽聽一聲炮響,漢將灌嬰率軍攔住去路。司馬卬嚇得魂飛天外,正欲逃竄,被灌嬰揪住甲帶,生擒過來。殷軍將士見主將被擒,無人戀戰,皆匍匐於地請降。
灌嬰將司馬卬解至修武見劉邦,漢王得知消息,喜不自禁,會集留守諸將到城門口迎接,齊到堂上。劉邦斥責司馬卬道:「你前番既已降了寡人,待寡人去後,為何又降楚?」司馬卬一臉驚恐,伏地請罪。漢王又怒道:「寡人待你不薄,你卻一轉眼便背叛於我,是何道理?」司馬卬戰戰兢兢,答道:「一時錯了念頭,如今追悔莫及。」漢王放緩口氣道:「原本指望你能助上一臂之力,誰想你竟如此反覆無常,令寡人好生失望。」司馬卬叩頭不止,連稱有罪。
漢王劉邦知其懼怕,又寬慰說:「既然如此,念你初犯,姑且饒了這回,權且留你在軍中。罰為將,以儆效尤!待日後立功時,再行封賞。」司馬卬見劉邦並未過於相責,不由哭拜於地,磕頭不已,不敢再言。由是,劉邦便改殷國為河內郡。
漢王隨即頒旨,不論何罪,凡來降者一律赦免。次日,朝歌守將魏亨看了招降文書,主動獻出城池。漢王大喜,厚賞魏亨,還予加官晉爵;並對眾臣道:「朝歌地處要害,與西楚隔河相望,須忠勇之人去守,才讓寡人放心。」眾臣推舉副將鄭忠,漢王從之,即令鄭忠領兵,前去鎮守。自己則率大隊人馬駐紮在修武東郊,以防項悍引兵來襲。
漢王復得修武,再次招降司馬卬等,早有細作報到白馬營中。
項悍大驚,急與陳平商議,道:「如之奈何?」陳平道:「說話間,便將修武復奪了去,漢王這是有備而來。若與之交鋒,必敗無疑。可速告霸王,免得責備。」項悍聽了,急忙差人往亢父報信。
項王初得項悍軍報,知司馬卬重歸西楚,剛歡喜了幾日,忽又聞司馬卬復叛楚降漢,當下不禁勃然大怒,急喚項悍責問。霸王怒道:「反覆無常的一群廢物,留之何用!」項悍見項王發怒,只得推責說:「此皆是陳平輕敵所致。」項王也不詳查,便又下令道:「速將陳平取回治罪!」命項莊去白馬拘諸將來問罪。項莊帶上人馬,星夜趕往白馬。
楚營中,鍾離昧平素與陳平交好。見霸王大發雷霆之怒,知其偏信了項悍之言,欲將陳平拘回治罪,吃驚不小,暗道:「聽項悍之言,這諸將是把罪責都推在了陳平身上。軍中又無人替他說話,自是凶多吉少。」回到後營,急急寫了一封書信,叫來心腹張成,要他速往白馬,將事告知陳平。張成懷揣書信,乘隙溜出大營,快馬疾馳而去。非止一日,趕到白馬,尋著營寨,將信交給陳平。
陳平看了來信,大驚失色,當下暗自尋思:要是押到大營,便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霸王偏信讒言,今正在火頭上,定會拿我開刀,以泄其憤。哎!本想建奇功一件,誰知弄巧成拙。
也是我陳平太過聰明,才招來這場災禍。想畢,求計於張成。張成卻說:「事到如今,悔也無用,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逃命要緊。小將不宜在此久留,告辭了。」陳平送走張成,獨自冥思苦想了半天,暗道:「此處既不能容我,只得奔走他國,另謀出路!」主意既定,便對左右心腹之人說:「陳平自知有錯,然豈肯無謂受死?今迫不得已,只能亡走他國。案上金、印,乃前日霸王所賜,還請諸位替我交還。項王所怨,皆因於我。然項王素來體恤下屬,你等回去,量不至死。」眾人問道:「將軍今欲投奔何處?」陳平道:「我與漢將魏無知昔日同為魏臣,相處甚好,只得先往求之。」眾人又問:「投奔漢將魏無知,豈不是投漢?」陳平再答:「素聞漢王待人寬厚隨和,無奈之際,也只能投奔於他。」眾人都道:「也只能如此了。」說完與陳平道別,自是依依不捨。而陳平更是感激涕零。當下乃將印綬及賞金等物,一併交於隨從,使其歸獻項王,而後換了身尋常衣服,帶了佩劍,辭別眾人,走出營寨,抄小路往渡口而去。
陳平佩劍獨自向北而行,至黃河時,與數乘客同船而渡。待船至河心時,船家見陳平仗劍獨行,儀表不凡,知其必是逃亡將領,並疑其身藏有金玉寶器之屬,幾人交目後,即有相害之意。
陳平暗自察覺,早知其意,又自忖雖身有佩劍,卻也難敵眾人,情急之下,便起身對船家道:「公等撐船勞累,在下當助一臂之力。」言畢,即解衣裸身搖船,以示身無所有。船家視之,當即了卻殺心,陳平由此也得以平安渡過黃河。
陳平快到修武時,被漢軍前哨所捕獲。陳平對漢軍道:「我乃陳平,是魏無知將軍故友,今特來與之相會,望予通報。」軍士也知陳平名聲,於是便急報於魏無知。
魏無知見舊友陳平來到,便攜其手入帳,並各言別後之事,一番晤談,俱歡喜。陳平也備述此番來意,魏無知聞言大喜,當即又稟報劉邦。
劉邦早就聞得陳平大名,且又知其負不世之才,此番見其來相投,心中不禁大喜過望,便令左右擺下酒宴,以作款待。其時,陳平又暗自尋思:漢王待我優厚,不若趁此機會,曉以大義利害,使其心先動,日後好得重用,以建不世之功,也算是將平生之所學,報效了蒼生社稷。思量及此,當下便向劉邦道:「臣為要事而來,今日定當以盡其言。」
劉邦聞陳平所言,起初不為所動,覺得陳平乃被逼無奈轉投漢營,誠意如何還有待觀察。於是令下官上酒,欲把酒言歡之際,探其深淺。陳平卻似胸有成竹,開門見山,便說:「漢王誠有意與霸王一爭高低,何故久滯於此,白白坐失良機?」漢王問:「何為良機?難道不知項羽勢大,誰敢輕舉妄動?」陳平卻說:「在下方從楚營過來,深知那裡情況。大王如能聽陳平之策,只需一戰,管叫霸王數十萬人馬,頃刻間陷於絕境。」漢王聽此一說,充滿好奇,說:「願聞其詳。」陳平便娓娓道來:「陳平在白馬營時,已聞齊人復叛。今田橫死灰復燃,重奪陽城,其勢更勝以往。霸王素認田氏兄弟為心腹大患,豈可容忍其再次猖獗?必舉傾國之兵前往征討。大王若能會聚各路諸侯,乘機揮師東進,則彭城可唾手而得。」漢王聽了,不覺怦然心動,說:「確是高論!」陳平聞贊,更是得以。
然漢王話鋒一轉,詢問起陳平的履歷來。什麼平生所學,治世之策,無所不問。陳平則侃侃而談,性之所至,隨口點畫,聽得漢王如痴如醉,連連稱讚。當下賜宴,二人促膝座談。話到濃處,漢王問道:「公在西楚,官居何職?」陳平回答:「官拜都尉。」漢王道:「今寡人亦以公為都尉,如何?」陳平道:「陳平才能淺薄,資歷短欠,實難擔當此任。」漢王道:「公有匡濟之才,區區都尉,何須推辭?」陳平道:「無功而得擢升,恐眾人不服。」漢王笑道:「寡人認定之事,豈容他人說三道四?」
當即拜陳平為都尉,用做參乘,典護軍,相伴左右。陳平不再推辭,欣然領受。陳平乃向劉邦建議:「臣前番在楚營時,深知楚、齊兩國交戰正酣。今齊國已有十餘處反楚,霸王此時正領兵在齊,且已成騎虎之勢,難以抽身西顧。漢王若欲討伐西楚,不如藉此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彭城,襲其巢穴,則必收事半功倍之效。如待項王平齊歸楚,則又如何能再取。且古人也云:『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甚望漢王權衡思之。」
劉邦甚覺陳平言之有理,不知不覺中交談至深夜。當下,陳平又將霸王行軍策略和盤托出,劉邦愈聽愈興奮,不覺已是三更時分。
轉眼間又過數日,漢營諸將聞得劉邦寵信陳平,心中皆懷不滿。便向劉邦詢問道:「大王得楚之亡卒陳平,尚不及數日,且又未知其才優劣,行則同載,食則同飲,且又使其監護軍中故將,末將等皆有不明。」劉邦心中有數,料定陳平將大有作為,但又不願多做解釋,於是隨諸將相問,卻不予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