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真宗的造神運動
2024-09-29 11:43:35
作者: 姜若木
「澶淵之盟」後,遼主尊稱宋主為兄,但宋朝卻要每年給遼國白銀十萬兩、絹帛二十萬匹。真宗以為用較少的錢財就換來了一個和平盛世,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所以開始時,他並不以之為恥,而是把這看作自己的戰功。
但參知政事王欽若卻不這樣認為。這個人在遼軍入侵時曾主張遷都金陵,被寇準遣到邊關駐防後,在強敵面前只會緊閉城門,修齋誦經。他雖然對遼國的進攻束手無策,但是在侍奉皇帝、打擊政敵方面卻非常有才能。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王欽若極力在真宗面前將「澶淵之盟」描繪成宋朝的恥辱,還說宰相寇準是將真宗當作賭注來為自己撈取名利。真宗聽信王欽若的話,不久就將寇準降職外放。
真宗本是個意志軟弱的人,自從聽了王欽若的話,也將澶淵之盟視為奇恥大辱,想著應該找一個方式來挽回面子。於是王欽若獻計:「陛下只要到泰山封禪,就能夠顯示宋朝的富足,鎮服四海。」
封禪泰山自古以來都是盛典。秦始皇、漢武帝都曾經在泰山上祭祀天帝,以此來證明自己擁有統治天下的天命。真宗要想封禪,但一無戰功、二無國喜,去泰山就顯得「師出無名」。王欽若就又向真宗獻策,建議用人工的方法製造「天書降神」的假象,以此矇騙天下萬民。王欽若說:「傳說伏羲時有龍馬從黃河中鑽出來,背上帶有八卦圖形;夏禹時有神龜從洛水中鑽出,背上刻有怪異的文字。陛下真的以為這些所謂的《河圖》《洛書》是真的嗎?那不過是聖人利用神道設教教化天下而已。」但真宗怕宰相王旦會反對,就讓王欽若去做說服工作。在得知王旦有願意順從的意思後,真宗親自設宴招待王旦,散席時又特地賜給他美酒一樽,讓他帶回去與妻兒同享。王旦回家後才發現,原來樽中裝的不是美酒,而全是貴重的珍珠。王旦明白了皇帝的決心,就不敢對這件事再持異議了。
真宗依計而行。一日早朝,他向群臣宣布:「昨日半夜,剛要就寢,忽然發現宮中有一房間發出異光,看見神人穿戴星冠絳袍,告訴朕說:『要在宮中建黃檀道場,皇帝誠心祈禱一個月,到正月就會有天書《大中祥符》三篇從天而降,千萬不要泄露天機。』」此後,宮中就忙了起來,朝元殿建道場,皇帝穿著道袍每日齋戒燒香。到了第二年正月,果然有官吏奏報:左承天門屋南角上發現有一條黃綢落下。宰相王旦等人率領眾官前來向真宗道賀,說這一定是天書了。真宗走到城門下,向天書拜了又拜,然後讓內侍爬上去取了下來,迎到宮中。撕去封帛後,裡面果真有三幅黃字天書,詞語類似《尚書·洪範》和《老子·道德經》,大意是說真宗能以至孝至道紹世繼位,曉諭他為政要清靜簡愉,使宋朝世祚延永。真宗將「天書」封藏於金匱之中,並改承天門為承天祥符門,並將這一年改為大中祥符元年。
就這樣,真宗為自己進行泰山封禪找到了正當的理由。很快,有兗州及各地進士840人聯名要求封禪,兗州知州也率領官屬上表以請,宰相王旦更是聲勢浩大地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等兩萬餘人請真宗舉行封禪。
大中祥符元年四月,真宗正式下令泰山封禪,指派王旦為封禪大禮使,王欽若、趙安仁為封禪經度制置使。六月,王欽若到兗州視察並安排封禪相關事宜。十月初四日,真宗一行從開封出發,經過十七天的跋涉,於十月二十日到達泰山下。這時,泰山的天氣一度變陰,還颳起了大風。
不過等到舉行封禪大典時,天氣卻突然晴和起來,一絲風也沒有。於是,眾臣又上表賀喜,宋真宗也認為這是神靈保佑。
皇帝登山可不是像一般人那樣往上爬,從山下到山頂,每隔兩步都要安排一個幫扶。封禪禮儀正式開始後,程序極其煩瑣,要三獻、讀玉冊、封金玉匱、閱視,等等。待一切進行完畢後,所有參與封禪的人都在山下高呼萬歲,聲音震動山谷。
此次泰山封禪,真宗共花費了國庫中八萬多貫錢。之後,他還下令由王旦等人撰寫《社首壇頌》來歌頌自己的功績。澶淵之盟後很長一段時間,遼國都沒有大舉進攻宋朝,雙方相安無事,於是,很多宋朝人就真的以為這是真宗封禪的功勞,而實際上,是遼國內部在政權上發生變動,已騰不出力量來進攻宋朝了。
王旦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相,在封禪運動中,他早就識破了王欽若的陰謀,並不是貪圖一壇珠寶,只是在看到無法改變皇帝的決心時,他才不得不為偽造的天書圓謊。自此以後,作為宰相的王旦不得不一次次地帶頭歡呼慶賀,一次次奉著偽造的天書主持各種大典。這使他的良心受到強烈的自責,晚年時常常悶悶不樂。臨終時,他給兒子留下遺囑,說:「我這輩子沒有其他大的過錯,只有沒能勸阻天書這件事,是我永遠也贖不了的罪。我死之後要剃掉頭髮,穿上黑衣服下葬,以向天地表明我的謝罪之心。」
比起王旦來,寇準在天書封禪中扮演的角色更不光彩。他受王欽若排擠後當了十三年的地方官,顯得有些落寞。天禧三年,巡檢朱能與太監周懷政勾結,謊稱發現了天書,而發現天書的地點正好在當時寇準的轄境,他女婿王曙與周懷政關係密切,勸寇準與朱能合作。寇準經不起誘惑,就將「天書」降臨的「喜訊」上報朝廷,並因此得到真宗的好感。王欽若罷相後,寇準又一次獲得宰相的任命。當時有人勸寇準:「你最好在到達京城後堅決稱病,要求改任地方官,或者入朝廷後揭發各地的天書騙局,如果您再當宰相,恐怕會毀了一生英名。」後來,偽造天書的事終於被揭發,寇準再次被貶出朝廷。
天書封禪以後,宋朝各地都不斷有各種奇蹟上報朝廷,有地方官說他的轄區出現了蒼龍,又有人說泰山冒出了一股仙泉。各處官員還紛紛向真宗奉獻靈芝,還有人把長有兩個穗頭的稻子呈上朝廷,被真宗命名為嘉禾。更有那些溜須拍馬的官員,製造異象,以博取高升。汀州人王捷向上報告,說自己在南康遇見一位趙姓道士,傳授給他煉丹術和一把小環神劍,這位道士就是聖祖(趙氏的始祖)司命真君。於是,王捷被賜名中正,封為左武衛將軍,備受真宗寵幸。
為了永久供奉天書,真宗決定修建玉清昭應宮。本來這座宮殿預計要用十五年的時間建成,但總指揮(修宮使)丁謂下令打破常規,日夜施工,而在驗收的時候,有絲毫不合格就全部拆毀重建。結果,這座有兩千六百多間的宏偉建築在七年內就建成了,只是所花的錢財也比當初的預算多出了好幾倍。
真宗算不上是一個昏庸的皇帝,畢竟他通過澶淵之盟,為宋朝換來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歲月。但他自導自演的天書封禪運動,卻是勞民傷財,為本該清明的朝廷平添了許多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