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殷浩的空談

  兩晉有名士之風，也有空談之風。空談之風來自於對玄學的探討。所謂玄學，就是老莊哲學，是對人生哲理的一種探討。這種對玄學的探討造成了一種脫離實際的空談風尚。而就玄學本身來說，則拓展了人們的精神需求，深化了人的思想境界。因此從中國的思想史上說，魏晉時期是人的意識覺醒的時代。

  空談之風的代表人物就是殷浩。殷浩，字深源，陳郡長平人。父親殷羨，當過豫章太守。殷浩年輕時就有美名，愛讀《老子》《莊子》，擅長談玄，為一時之名士。在鎮守荊州時，殷浩因戰敗為桓溫所參，貶為庶人，流放到了東陽信安。這實際上是東晉王朝內部的一場權力角逐，殷浩不過是東晉皇室的犧牲品而已。被貶以後，殷浩表面上依舊是談笑風生，其實心中無限憤恨，他晚年時常在空中空書「咄咄怪事」四字，就表明了他的這種心態。

  最初在晉成帝時，庾亮請殷浩擔任記室參軍，後升任司徒左長史。

  庾亮死後，其弟安西將軍庾翼聘請殷浩當司馬。殷浩則以病為由，回鄉隱居。殷浩在祖宗墓園旁的茅屋裡一隱就是近十年之久。晉康帝建元初，會稽王司馬昱徵聘殷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殷浩仍然拒聘。司馬昱寫信跟他講道理，殷浩覆信申述己意，兩人往返書信，經四個月之久，殷浩才接受聘任。司馬昱之所以如此費心盡力延請殷浩出山，就是因為當時桓溫聲勢煊赫，壓倒朝廷，而殷浩名聲也很大與桓溫齊名，因此想用殷浩來對抗桓溫。從此，殷浩不得不出來做官，而且也身不由己，站在了和桓溫對抗的位置上。

  晉穆帝永和五年，石虎去世，後趙大亂，東晉想趁機北伐，收復中原，便任命殷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

  殷浩也就以恢復中原為己任接受任命，申請北伐。永和九年十月，殷浩以七萬大軍北征許昌、洛陽。行軍到壽陽，殷浩派羌族貴族姚襄作前鋒。姚襄的父親姚弋仲是羌族首領，曾是後趙石虎的部將。姚弋仲死時要姚襄歸順晉朝，姚襄降晉後，晉封姚襄為平北將軍。姚襄文武雙全，殷浩起初擔心他有二心，曾多次派人去刺殺姚襄，結果刺客反將實情告訴了姚襄。殷浩又令將軍魏憬率5000人偷襲姚襄兵營，姚襄將魏憬殺了，將5000兵士收編。於是殷浩將姚襄從譙城調到了蠡台。北伐開始後，殷浩竟命姚襄做前鋒，去攻前秦。姚襄怎肯賣命，當殷浩大軍行進到山桑時，姚襄於夜晚突然包圍山桑，對殷浩發起攻擊。殷浩倉促應戰，大軍不戰自潰，七萬大軍，被殺近萬，其他則多數叛投姚襄，損失慘重。

  殷浩初戰的失敗，不僅使東晉皇族顏面掃地，也被桓溫抓住了機會。

  桓溫立即向朝廷上書要求嚴懲殷浩。東晉朝廷迫於桓溫的措辭和兵力要挾，只好將殷浩廢為庶人，並將他流徙到了東陽的信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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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殷浩與桓溫在年輕時就已齊名。桓溫素來輕視殷浩，殷浩卻也不怕他。桓溫曾經問殷浩：「你怎麼能比得上我呢？」殷浩回答說：「我心裡沒有你。」這次殷浩北伐失敗，桓溫得意地說：「小時候我跟殷浩曾一起騎竹馬，我不要了的，殷浩揀去騎。所以殷浩終歸要處在我的下位啊。」

  殷浩是清談大家，王導也喜歡清談。有一次，王導在自己家裡舉行宴會，應邀的有殷浩、桓溫、王蒙、王述、謝尚等當時的一批名士。王導從帳帶上解下塵尾對殷浩說：「我今天準備好了，你我談個痛快吧！」王導與殷浩這一高談闊論，一直談到半夜三更，在座的桓溫等人聽得如入雲霧中，無法聽得明白。一天，有人問殷浩：「常聽說將要做官的人總愛夢見棺材，而發財的人總夢見大糞，這是什麼緣故？」殷浩回答說：「官本臭腐，故將得官而夢屍，錢本糞土，故將得錢而夢穢。」

  但殷浩並不是真的心無旁騖。殷浩被貶後，從玄學轉道佛學，開始研讀佛經。他十分喜歡自己的外甥韓伯，後來當韓伯要回建康時，殷浩送他到江邊，吟誦起了曹顏遠的詩句：「富貴他人合，貧賤親戚離。」以致淚眼婆娑。後來，桓溫寫信來，要他擔任尚書令。殷浩是十分願意的，連忙寫回信表示接受。可他與桓溫鬥了一輩子，這次竟然不會寫信了，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將信封好又抽出來看，反覆幾十次，最後竟將一張空函封了進去。桓溫接到回信，一看是空函，自然大為惱怒，自此與殷浩徹底斷交。永和十二年，殷浩在信安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