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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11:24:48 作者: 海劍

  這天鄭岩比平時早下班,不到六點他就已經出現在小區門口了。

  他在小區門口的超市里買了好些菜拎上樓,進了家門後就繫著圍裙一頭扎進廚房忙活起來,不到半個小時,餐桌上就擺滿了各色葷葷素素。

  

  女兒鄭曉芸放學回家,進屋看見爸爸今天比平時都要早下班就已經很驚訝了,再看著這一桌子的菜更是感到驚詫不已。

  她對正在廚房裡處理一條大草魚的鄭岩說:「爸,今兒什麼日子啊?你回來這麼早,還做這麼多菜?」

  鄭岩一邊忙活一邊說:「今兒什麼日子也不是,我就是今兒下班早點,正好給你們做點好吃的,趕緊洗手,等你媽回來咱就吃飯了!」

  鄭曉芸看著桌上的菜,用手捻了一塊紅燒土豆放進嘴裡,低聲囫圇地說:「嘿,這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呢!」

  鄭岩又忙活了十多分鐘,然後他取下圍裙,用洗手液把手洗乾淨,把女兒從她臥室叫出來,兩父女坐在餐桌旁等著葉菡。

  七點過五分,葉菡回來了。她看見桌上的菜也很是驚訝,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這一屋子的菜香味兒。還沒等她開口說話,鄭曉芸就急忙說:「媽,今兒爸爸下班早特意給咱們做了這桌好吃的,快過來吃吧!」

  葉菡放下包,穿著拖鞋過來看了看,急忙坐下,眼裡發光,面上帶笑地說:「行啊,老鄭,破天荒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鄭岩看著葉菡和女兒期期艾艾地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

  還沒等他說完,葉菡就打斷了他的話說:「對了,忘告訴你們了,明兒我得去上海一趟,那邊有個公司可能要跟我們合作,大概去一個星期吧,老鄭,你要說什麼事來?」

  鄭岩語速急急地道:「就是我明天要去四川查個案子,大概也得去一周。行了,不說了,趕緊吃飯吧。」說完他就埋頭扒拉面前的一碗白米飯,眉頭緊縮。

  氣氛頓時冷清下來,再沒人說話,三人都默默地吃飯。

  女兒鄭曉芸的臉色一晚上都很不對勁,但是鄭岩和葉菡因為彼此心懷怨懟,同時還有無限的歉疚,他們都不敢抬頭看對方,更不敢看女兒,對於女兒的異樣神色,夫妻倆都沒有察覺。

  林喬生這天下班後也是形色匆匆地往家趕。就在他鎖好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後,發現自家這棟樓門前站著一個人,是個女人,穿著一身霧霾藍長呢子大衣,棕色長靴,大波浪長捲髮,手裡拎著米白色包包,頗為時髦。林喬生走近一看,原來是林芳。

  林芳一見到他就滿腹委屈和嗔怪:「看來我沒記錯,你還住這?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呢?」

  林喬生穿著一件藍色的毛衣,白色西褲,雙手插在褲兜里,冷笑了一下說:「我為什麼要接你電話?咱倆不是已經沒關係了嗎?你還回來找我幹什麼?讓開!」說完他就急匆匆地繞過她而往門洞裡走。

  穿著高跟長靴的林芳急忙追上前:「John,John,當初是我錯了,現在我回來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林喬生立定,轉過身來,怒視著林芳,冷冷地笑著道:「啊,你當初說走就走了,現在回來,讓我原諒我就原諒,我是你手中的棋子嗎?告訴你,你我根本不可能了!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請你快點離開這兒!」

  林芳無奈地站定,大眼窩裡瞬間盈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掉落在灰色地板上。可是林喬生卻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剩下林芳孤零零站在原地無聲哭泣了好久好久。

  林喬生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又無力地關上門,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上,他勾著頭,把頭埋在雙臂間,腦海里滿是回憶。

  在那回憶的畫面里,有上大學時他和林芳在校園的青草地上卿卿我我、追逐嬉戲的場景,有兩人暑假一同去雲南旅行時在瀘沽湖畔翩翩起舞、擁抱接吻的場景,有兩人去三亞度假時在臨海而又灑滿陽光的高檔酒店裡溫柔纏綿的場景……這些場景都是那麼美好,美好得讓人心碎啊。

  可是最揮之不去的畫面卻是三年前的秋天,在濱海機場的安檢門那一端,林芳舉著護照、簽證,驕傲得如同白天鵝一般對林喬生笑,面對林喬生的苦苦哀求,她絲毫不肯妥協和動搖,她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護照後,就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剩下林喬生在機場默默哭成淚人,那一刻他曾想到過死……

  這麼幾年一晃就過去了,他花了差不多兩年才徹底從這段感情里走了出來。就在他已經全然忘記她,開始跟丁一楠的新感情時,她卻又出現了,來打攪他的平靜美好的新生活了。這個可惡的女人,她怎麼這樣自信,以為他還是原來的他,她怎麼可以這樣無恥和為所欲為?

  想到這裡,他猛然起身,滿臉淚痕地衝到懸掛在客廳的沙袋前,掄起拳頭瘋狂砸向沙袋……14

  張娜懶懶地靠在租屋的床上,房間逼仄凌亂,燈光慘澹昏黃。她半眯著眼睛看著樣式老式過時的黑白小電視機,電視裡正播放著一檔法制節目,講的是一個剛入社會沒多久的小年輕見財起意,搶劫並殺害一個過路的四十多歲的靠摩托車拉客為生的男子。

  電視機里的聲音一直持續著,張娜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這上頭了,她腦海里想著的都是劉亮,她懊惱不已、後悔不迭,自從劉亮出事後,她每天都飽受煎熬。

  想著想著她就默默流下了眼淚,她閉著眼睛仰面靠在床頭嗚咽壓抑地哭了好久。之後她就累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間,張娜坐公交,又倒摩托車,再騎自行車,好一番折騰後,終於來到了監獄。她按照會見的要求在前台辦理了手續後,就來到會見大廳的座位上坐下,隔著玻璃等著看望劉亮。

  沒過多久,戴著腳鐐手銬、穿著看守所發放的囚服的劉亮腳步沉重地走進探監室,他身上的衣著很是單薄,先前還算好看的中長頭髮被剃成了光頭,一臉憔悴,眼神空洞,比先前瘦了好些。張娜看見他這模樣,心裡難過到想哭。她急忙站起來走到玻璃那兒的座位上。

  劉亮看到張娜,灰暗的臉色稍微亮堂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光亮,他想笑卻沒有笑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張「死刑核准裁定書」隔著玻璃給張娜看,張娜的淚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瞬間就哭得眼睛腫成了桃子。

  劉亮也默默垂淚,但他此刻倒是表現得很平靜,反倒是安慰起張娜來,希望給她一點力量支撐她好好生活下去。他用囚服擦了擦眼淚,沙啞著嗓子說:「妹子,明天……明天,哥就上路了,妹子,你要好好地活著,替哥好好地活著,知道你活得好,這樣哥死得也值了!」說完眼裡又湧出兩行淚來。

  張娜泣不成聲,拍打著玻璃悲痛欲絕:「亮哥啊,都是我害了你,我對不起你啊!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啊……」

  劉亮紅著眼睛,用囚服擦了擦清冷的鼻水,苦笑了一下安慰道:「妹子,可別這麼說,不怪你,都怪哥倒霉,都是命啊,快別哭了!」

  張娜從褲兜里掏出紙巾使勁擦乾眼淚,因悲痛過度,她哭得鼻子都堵塞了,鼻頭紅腫。她眼裡滿是亮光地微笑著安慰劉亮說:「哥,你不會冤死的。昨天有三位檢察官來找我問話,聽說在重查你的案子,亮哥你一定要振作,相信他們會調查清楚,還你清白的,這是我給你做的平安符」,說著她從另一個褲兜拿出一個平安符亮給劉亮看,「這個平安符一定會保佑你的,一定會還你清白的!你不要放棄,好好活著!」

  劉亮看著平安符也哭成了淚人,重重地點頭說:「嗯!」

  「咚」地一聲沉悶的巨響,張娜發出「哎喲」一聲尖叫,原來她這是做夢了,夢裡悲痛激動過度,所以原本靠著床沿歪睡著的她摔下了床,在地上翻了個滾,頭還磕到了床頭柜上。

  張娜摸著頭,又摸著摔疼的屁股,痛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兩分鐘後,她爬起來去照鏡子,才發現自己的眼睛真的腫成了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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