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早晨一上班，李作榮就得到了市紀委監委有人已經來了的消息，他趕緊找來幾名心腹，安排部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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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慧芳來到鎮政府，哀求著李作榮要見自己的丈夫。李作榮說：「你丈夫到哪裡去了我怎麼知道？」

  高慧芳說：「鎮長，我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吧，我什麼都是按照你教我的說！我保證決不讓他再給你們添麻煩！」李作榮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門口，沒有搭理高慧芳，高慧芳只好轉向董明慶。董明慶安慰她說：「我們這會兒要去接市紀委監委的人，你先回去吧。」高慧芳哽咽地說：「我求你們了，你好歹讓我跟他見個面說幾句話。紀委監委的人到我們家裡去了，我說張振亞是精神病，讓他們不要相信他說的。」

  李作榮冷冷地說：「你做得對。這樣就對了嘛，只要我們沒事了，你丈夫就能回家了。」高慧芳一愣。李作榮接著說：「我要是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等消息。」

  高慧芳還想說些什麼，董明慶急忙攔住她，使眼色，低聲說：「你趕緊回去吧，千萬別再添亂了。」

  李作榮帶著鎮上的其他幾位領導，開著車到招待所來看鄭海生他們。

  「鄭主任，下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給你們接風呀。住這裡怎麼行呢，這裡環境太簡陋。明慶，馬上安排市紀委監委的同志住到鎮上的海藍大酒店。」李作榮對一旁的董明慶吩咐道。

  「不用麻煩，我們住這兒挺好的。」鄭海生趕緊說。

  李作榮一臉假笑，說：「那怎麼行呢，鄭主任，你們下來檢查工作，住不好吃不好，我心裡怎麼能過意得去呢？今天中午我在酒店設宴為各位接風。」

  鄭海生忙說：「李鎮長，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吃飯就算了。我們這也正打算去見見您，您要是現在有時間，我們去您的辦公室談談，行嗎？」

  「沒問題。」李作榮揮揮手。於是，鄭海生帶著自己的人跟著李作榮一行來到了鎮政府。

  李作榮的辦公室氣派非凡，一色紫檀木的辦公家具，牆上還掛了幾幅名人字畫。鄭海生打量著他的辦公室說：「挺氣派啊。」

  「嗨，撐撐門面嘛。來，請坐請坐。哎喲，對不起，你瞧我這兒。」

  李作榮順手收拾著沙發上的文件，「要看的東西太多了，都沒處放。哎，小王，回頭給市紀委監委的同志拿兩條煙，再送點兒水果過去！」

  一旁忙著給他們倒水的小王忙不迭地答應著。

  鄭海生忙說：「李鎮長，您太客氣了，不用麻煩了。」

  「你們來興源鎮，我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送點菸送點兒水果，不犯錯誤吧？都是些我們這兒的綠色產品，你們在市里吃不到的。鄉下也沒什麼好東西，吃點兒水果降火嘛！再說我們有接待費的。」

  在一邊的董明慶說：「上次周市長帶著外地的幾名企業家到我們這裡考察，三天我們的接待費就花了五萬。」

  李作榮瞪了董明慶一眼說：「去吧，你干你的事兒去。」

  董明慶知道自己失言，便趕緊說：「好，好，你們忙吧，我還有事兒。」

  說著就趕緊走了出去。

  李作榮還在跟鄭海生他們客套著，又是遞煙又是讓茶。

  鄭海生打斷李作榮的客套說：「李鎮長，咱們閒話少說。我們這次下來，主要是來核實了解一下東下地村一千畝耕地被賣給化工廠的情況。」

  李作榮急忙說：「有，有這回事兒。東下地村的一千畝地都是低洼處的鹽鹼地，產量一直也上不去，很多地因為農民都進城打工去了就撂荒了，最長的地撂荒有快十年了吧。農民們也都不太願意種，我一直在想著怎麼把它利用起來，讓它產生效益。正好前年有一家廣東的化工企業來考察，我就帶他們看了這塊地。後來我們領導班子又開了好幾次會討論，會上大家一致同意把這塊地賣給廣東這家企業。我這也是為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嘛。怎麼？有人舉報我了？」

  鄭海生問：「有當時的會議紀要嗎？」

  李作榮說：「有，有。」說著就讓秘書去找當時的會議紀要。

  李作榮說：「我知道有人向紀委監委舉報，說我以權謀私，強行征地。

  不過我李某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哎呀，你們不理解基層工作，基層工作很難做啊！當然，群眾有情緒也是正常的，這也說明我們政府的工作做得還不夠到位。你要說我有沒有做過違法的事情，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有！」林楓等人一怔，相互對視了一眼。

  李作榮站起身，越說越激動：「1979 年，我們這裡還沒有進行土地承包的時候，我剛從部隊復員回來，在上馬村當村支書。我看著鄉親們過的苦日子，心裡那個難受呀，整天就想著怎麼能讓鄉親們吃飽飯。那時我就已經看出來了，鄉親們都惦記著能承包一些土地自己種，以解決溫飽問題。

  於是我就頂著壓力，悄悄把土地分給大家承包。在那個時候，我這樣做，的確就是做了違法的事情！可在我心裡，我李作榮就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出去拼命，也不能讓老百姓戳著我李作榮的脊梁骨，說我要活活餓死他們！不管我當時是不是做了違法的事情，我只知道後來我們興源鎮不但脫貧了，現在還有好幾個有名的千萬元鄉村，老百姓的日子都過得紅紅火火的！」李作榮滔滔不絕地說著，鄭海生和劉大奎、林楓都靜靜地看著他。

  小王進來說：「鎮長，您上午十點還有會呢。」

  李作榮頓悟似的說：「哦，對啊，我怎麼給忘了啊……哎呀，實在對不起啊鄭主任，你瞧我這……這樣，我讓副鎮長董明慶陪你們到處走走，來一趟也不容易，你們要上哪兒讓他帶你們去。小王，你去把董副鎮長叫來，陪著鄭主任他們。」

  鄭海生問小王：「我們要的會議紀要呢？」

  小王不好意思地說：「哎呀，對不起。就在前幾天，鎮上管檔案的小劉說她母親病重，請了半個月假回家照顧她母親去了。」

  李作榮一拍腦袋說：「哎呀！我也忘了。鄭主任你看這樣吧，會議紀要我一定快點給你們。」

  鄭海生說：「那好，會議紀要先不著急。我們先自己出去轉轉，就不麻煩鎮領導了。」

  李作榮堅決地說：「那不行。既然你們來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應該為你們的工作提供一點兒方便嘛。」

  很快，董明慶就來了。

  「明慶，你今天的任務就是陪著市紀委監委的同志，一定要把我們的貴客照顧周到。」李作榮站起身說。

  鄭海生看甩不開，只好接受李作榮的安排。

  董明慶跟他們出了李作榮的辦公室。

  鄭海生看看身邊的這個副鎮長問：「董鎮長，聽說張振亞跟你是大學同學？」

  董明慶說：「對，我上大學時家裡生活特別困難，他還發動同學們為我捐過款。」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他到興源鎮還是我介紹來的。」

  鄭海生問：「那你們的關係不錯了？」

  董明慶嘆了一口氣說：「唉！現在他跟我有點兒誤會。」

  鄭海生問：「什麼誤會？」

  董明慶說：「哎呀，張振亞這個人嘛，人挺好，工作能力一直挺強的，也能吃苦，就是有點軸。不過他一個研究生，讓他去搞計劃生育，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所以他一直覺得委屈，有點情緒。本來呢，李鎮長是想年底就給他調個部門，把他調到鎮土管所去，已經上會討論過了。」

  董明慶閃爍其詞地問：「舉報李鎮長就是他幹的吧？」

  鄭海生看著董明慶的臉，沒有理睬他的問題，反過來問他：「鎮政府騙征農民土地，還強迫村民將拆遷款入股，有沒有這事兒？」

  董明慶擺擺手說：「其實在這個事情上，他是誤會李鎮長了。」

  鄭海生問：「在你眼裡，李鎮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董明慶說：「李鎮長嘛，辦事果斷，雷厲風行，就是有時候不太注意工作方法，可能得罪過一些人。」

  鄭海生說：「我們想去天成化工廠看看。」

  董明慶說：「天成化工廠正在停業整頓。你們看咱們是不是……」

  林楓打斷他問：「為什麼？」

  董明慶說：「還不是因為污染。鎮上已經對他們進行過好幾次處罰了。」

  董明慶帶著鄭海生他們開車來到了天成化工廠，可工廠大門緊閉。大門口的保安員對他們說：「廠子正在停業整頓呢，我們廠長回香港了。」

  林楓湊近問鄭海生：「頭兒，現在怎麼辦？」

  董明慶急忙說：「鄭主任！這正好也到飯點兒了，我已經在鎮上的酒店安排好了。」

  鄭海生打斷他說：「哦，不用了，我們回招待所吃就行。」

  鄭海生給林楓使了個眼色，轉頭對董明慶說：「董副鎮長，我們先回去了。需要什麼幫助我會再找你的，謝謝你。」說完他們就駕車而去。

  董明慶尷尬地看著他們一行人離去，表情極為難堪。

  林楓邊開車邊說：「哪兒有那麼巧啊，我們一來就正好趕上停產，這廠子肯定有問題！」

  林楓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後面有一輛車一直在跟著他們。說：「鄭主任，那輛車從剛才起就一直跟著我們。」

  鄭海生回頭看了一眼自嘲地說：「咱們也有被人跟蹤的時候呀。」

  「那現在怎麼辦？」林楓焦急地問。

  鄭海生想了想說：「他們無非是想知道我們的行動。現在我們明他們暗，而且這是他們的地頭，想甩掉也不容易！不管他，回招待所！」

  回招待所吃過午飯，鄭海生和劉大奎開始研究帶來的材料，林楓和靳蘭則開始擺弄從張振亞家撿回來的碎紙片和亂麻一樣的磁帶。

  林楓坐在桌前，用一根鉛筆整理著被弄壞的磁帶。靳蘭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說：「你行不行啊，粗手粗腳的，不行我來弄！」

  靳蘭拿過透明膠帶和剪子說：「你把磁帶順著往外慢慢拉，我來粘！」

  這時有人敲門，是李作榮的秘書小王。小王提著兩條煙和一袋水果說：「鄭主任，李鎮長讓我來給你們送兩條煙和一點兒水果……」

  鄭海生急忙推辭：「哦，不用不用……」

  小王不容分說，就要把東西往桌上放，說：「鄭主任，我知道你們紀委監委的幹部清正廉潔，可這些東西是我們鎮長的一點心意，沒別的意思，您就收下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我們不能要，你都拿回去！」鄭海生推開他的手說。

  見鄭海生推辭，小王乾脆把東西往門口一堆：「我就給您擱這兒了，我走了啊！」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

  鄭海生皺著眉頭看著門口的東西，林楓走過來把東西提起來放在桌子上，拿出兩條用報紙包著的煙，剛一打開報紙就驚呼道：「中華！好煙哎！

  抽吧，不抽白不抽，抽了也白抽。」說著就打開一條，順手掏出一盒給劉大奎扔了過去。

  兩人拆開煙盒更是大吃一驚，煙盒裡塞滿了一卷一卷的百元人民幣，他們四個人驚呆了。鄭海生拿過另一條煙拆開，也是塞滿了人民幣。

  「太過分了，他們也太膽大了，竟然這麼明目張胆地賄賂我們。」林楓氣憤地說。

  鄭海生把兩條煙往裝水果的袋裡一塞說：「先放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