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9 11:12:16 作者: 海劍

  早晨八點半,上班的時間,紀委監委大門口,踩著點上班的人腳步匆匆往大門裡走去。

  人流中,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看了一眼紀委監委的大門就往裡走,門口的武警一伸手,嚴厲地攔住了他。

  他說:「同志,我是來舉報的,我要見紀委監委主任!」

  武警指著旁邊的傳達室說:「請先去傳達室登記。」

  鄭海生正好要出去。剛走到大門口,傳達室的老李看見了,就叫他:「海生!」

  

  鄭海生站住了問:「什麼事兒?」

  「哎,海生,這個人要找你們紀委監委的人。」

  鄭海生急忙走過去問:「同志,請問您有什麼事?」

  那人剛要開口說話,衣兜里的手機響了,他掏出電話按下接聽鍵。站在一旁的鄭海生清楚地聽到,手機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苦苦哀求聲:「我求你了,你趕緊回來好不好,我們鬥不過他們的。你這麼不管不顧的,萬一鬧大了,出點什麼事兒可怎麼辦?你考慮考慮我,考慮考慮兒子,考慮考慮咱們這個家,好不好!我求你了!」

  男人氣憤地對著電話吼道:「我辦不了他們,有人辦得了他們!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沒王法了!我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沒得可回頭了。我今天一定得把事兒說出來——他們這幫人,我是告定了!」說完就憤憤地掛斷了手機。

  「你好,我是紀委監委的鄭海生。」鄭海生向那個男人伸出手。

  男人急忙和他握了握手說:「我叫張振亞,我要見你們紀委監委的夏書記,我有大案子要舉報。」

  鄭海生說:「那好,你先登記一下。」

  老李讓張振亞拿出身份證登記,登記完了之後鄭海生就把他帶進了辦公大樓。

  鄭海生問他:「你一定要見夏書記嗎?」

  張振亞說:「對,一定要見夏書記。我要當面向他舉報。」

  鄭海生說:「那好,我帶你到夏書記辦公室去。」

  見到夏志傑,張振亞特別激動,衝上去就握住夏志傑的手說:「夏書記——您就是夏書記吧!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您,今天我可算是見到您了!

  我有情況要向您舉報。」

  夏志傑莫名其妙地看著張振亞身後的鄭海生。

  鄭海生對夏志傑說:「這位同志說有大案子要親自向你舉報。」

  夏志傑說:「你先別激動,有什麼話坐下慢慢說。海生,你也一起來聽一聽。」

  夏志傑指著鄭海生對張振亞說:「這是我們紀委監委的鄭主任。」

  鄭海生說:「剛才我想讓他到我辦公室去談,可是他一定要見你。」

  張振亞對鄭海生說:「鄭主任對不起了,我不知道你……」

  鄭海生說:「好了,沒事兒,你說吧。」

  張振亞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說:「夏書記,情況是這樣的,我是興源鎮鎮政府分管計劃生育的……」

  夏志傑說:「興源鎮?是那個電視上播過的億元鄉吧?我聽說過,挺有名氣的。」

  張振亞情緒激動地說:「哎呀,那都是假的!糞堆上撒黃土——假墳!

  我們鎮上確實有不少工廠企業,可賺來的錢大部分都落到鎮長李作榮他們那幫人手裡了,老百姓的日子苦著呢!」

  夏志傑說:「你最好說具體點兒。」

  張振亞說:「多年來,鎮長李作榮在鎮政府的幹部中培植了一批親信,還豢養了社會上的一些混混兒組成了所謂的聯防隊,實際上就是他們的打手。他們無惡不作!去年廣東一家私營化工廠因為污染被當地政府關閉,他們看上了興源鎮東下地村的一塊好地。不知道李作榮是怎麼跟他們談的,就吃了幾頓飯,洗了幾次桑拿,又去歌廳唱了幾次歌,廣東老闆就把李作榮擺平了。他們在東下地村強行騙征耕地一千畝!一千畝啊!都是高產田啊!就被李作榮以每畝一千元賣給了他們,而鎮政府貼出的征地告示卻說是每畝三百八十元賣的。他們每畝就貪污了六百二十元!這個事情你們調查一下,整個興源鎮沒人不知道!當時大家都不願意,但他們說那是港商,要按國家政策給予優惠,給予照顧,大家也只好無奈地默認了。什麼港商?

  呸!假港商!」

  鄭海生問:「你怎麼知道是假港商呢?」

  張振亞說:「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叫董明慶,現在是興源鎮的副鎮長,當時是他告訴我的。那個所謂的港商,原來就是深圳寶安的農民,1973 年搖身一變成了香港人了。」

  鄭海生問:「你這個同學知道你要舉報嗎?」

  張振亞說:「我不清楚,他可能猜到我要舉報李作榮,因為我在他跟前議論過李作榮的違法亂紀行為。」

  鄭海生問:「那他對李作榮是怎麼看的?」

  張振亞說:「他呀?早就跟李作榮穿一條褲子了,整天跟在李作榮的屁股後頭,就像是李作榮的小跟班。我就看不起這種人,為了一點兒私利,連人格都可以不要了。」

  鄭海生問:「怎麼沒人舉報呢?」

  張振亞說:「沒人敢舉報。他們的勢力太大,更是太惡、太狠、太黑了。征地拆遷的時候,他們連蒙帶騙加上威脅,讓絕大多數村民都簽了字。

  有一個叫杜永剛的村民不干,還說要去舉報他們的違法行為,結果被李作榮指使聯防隊的人把他家裡的東西全砸了,還把杜永剛和他老婆打了一頓。

  杜永剛被他們打得半個多月都起不了床。」

  夏志傑問:「這個杜永剛現在還在村里住嗎?」

  張振亞說:「早走了,帶著老婆孩子都走了,不敢再在村里住了。」

  鄭海生問:「他到哪兒去了?」

  張振亞說:「不知道,有人說他到新疆去了,也有人說他在廣東東莞打工。」

  夏志傑問:「他們還有別的違法亂紀的事情嗎?」

  張振亞說:「還有一次是三年前,一個廠子,也是化工廠,要徵用馬村的一塊地。本來拆遷款都撥下來了,可李作榮硬是按在手裡頭不給老百姓,說是要大家一起入股,將來賺大錢!那工廠建了快四年了,大傢伙到現在一分錢都沒拿到!夏書記,其實鎮子上的人都知道,那些廠子都是李作榮那幫人的自家作坊,他們把鄉親們的活命錢都揣進了他們自己的腰包!鄉親們都害怕,從來沒人敢言聲,頂多是私下裡議論議論。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們說,基層幹部都像他們這樣,老百姓還有活路嗎?」

  鄭海生說:「您別激動,慢慢講。」

  張振亞說:「我在鎮子裡是管計劃生育的,我發現村子裡好多孩子一生下來心臟就不好,有的還不到一個月就夭折了。我翻了以前的統計資料,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兒。這都是從鎮子裡開始建那些化工廠開始的——孩子們的病全是讓水污染給禍害的!污染最厲害的,就是那個假港商的天成化工廠。夏書記、鄭主任,你們說這不是造孽嗎?!那都是鮮活的生命啊!」

  「你有什麼具體的證據嗎?比如說單據、合同、協議等?」夏志傑又問。

  張振亞說:「我不是他們線上的人,他們開黑會也不會讓我參加,具體證據我沒有。不過我老婆是鎮政府的會計,她比我知道的情況還多,你們也可以去問問她!比如貪污征地款的事情,就是我老婆先跟我說的。」

  夏志傑說:「你最好能給我們提供具體的證據,因為你舉報的案件涉及一級政府,我們必須要慎重考慮。對了,這事鎮黨委不知道?」

  張振亞說:「鎮黨委書記唐凱才來三個月,就帶著黨委委員老廖他們忙扶貧去了,他們倒是真心為百姓辦事,但他們也不掌握鎮政府這邊的情況。這樣,夏書記,我在興源鎮人熟,我回去後就開始收集證據。」

  夏志傑說:「務必注意保密和安全!請你給鄭主任留下手機號,以後就由鄭主任跟你聯繫了!」

  張振亞給鄭海生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送走了張振亞,鄭海生和夏志傑一起來到周書記辦公室,把張振亞說的情況匯報給了他。周書記對夏志傑和鄭海生說:「按照管轄規定,這個案子,應該先由他們區的紀委監委負責調查。海生,你先跟區紀委監委聯繫一下,把舉報人匯報的情況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立刻展開調查,隨時把情況匯總傳回到我們這兒來。」

  夏志傑說:「張振亞說他們鎮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搞不好,這個鎮長是個一手遮天的角色,說不定是個土皇帝。」

  周書記說:「你們提醒一下區紀委監委的同志,讓他們調查的時候儘量小心謹慎,注意保護被舉報人。」

  夏志傑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立即站起來說出去接個電話,說著他就出了周書記辦公室。很快,夏志傑就又進來焦急地對書記說:「對不起,書記,我有點兒急事,能不能請半天假?」周書記剛一點頭,他就急忙出門去了。

  葉涵正捧著資料匆匆往辦公室方向走,夏志傑邊走邊打手機:「怎麼搞的,好好的怎麼會走丟?!」

  夏志傑和迎面而來的葉涵擦肩而過。夏志傑頭也不回地徑直下了樓梯,葉涵有些詫異地看著夏志傑的背影,心想:這夏書記是怎麼了?誰走丟了讓他這麼著急?

  出了紀委監委,夏志傑就趕緊開著車來到了安定醫院。他在醫院門口停好車,就匆匆下車直奔醫院住院部。在走廊盡頭,一個正在跟護士說話的醫生看到夏志傑,急忙迎了上來說:「對不起,夏先生,是我們工作失誤……」

  夏志傑急了:「你們怎麼回事兒啊,你不是跟我說,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看護她的嗎?」

  醫生內疚地說:「護士只是走開一下去拿吃的,沒想到就出這種事兒——」不等醫生說完,夏志傑推開醫生徑直衝進了病房,氣喘吁吁地跑到病榻邊。

  病床上放著一張報紙,版頭被撕下一大塊。夏志傑撿起報紙,隱約可見被撕碎部分旁邊的「先鋒」字樣。夏志傑揪心地把報紙攥緊在手裡。醫生說:「我們已經報案了,監控錄像也調出來看了……她走的時候穿的是病號服,找起來應該不困難。」

  夏志傑痛苦地說:「她跟三歲小孩兒沒分別,過馬路都害怕,萬一出點兒事,怎麼辦?!」

  夏志傑回頭瞪著醫生,醫生尷尬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們……」

  夏志傑一把扔下報紙,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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