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半個飛升流
2024-09-29 10:13:54
作者: 咬菜根
陶修靜驟然長長吁出了一口氣,仔仔細細把秦嫻瞧了個遍,突然一抬手,抱起拳,認認真真的說:「秦嫻,不瞞你說,我的功過格可以做到,他可以將他的苦難轉而由你承受一部分,但這樣一來,這一善你要修一輩子,直到他死,或者你死,這樣你還想救?真的,我簡直佩服死了你!」
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
張鑒湊上前瞧了小乞丐一眼,喃喃道:「確實,修養個幾日就能恢復。」
秦嫻「哦」了一聲,又想了想了,道:「先生,是不是你也不想我管這閒事?」
張鑒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嗯,你不管他也能活命,不是嗎?」
秦嫻幽幽嘆道:「可他會很痛苦,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張鑒沉吟道:「但憑心意。」
一句話後,幾人都沉默下來。
至於秦嫻,陶修靜覺得他好像睡著了。
然而就在這時,秦嫻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宛如石子擊碎水面時激涌而下的水花,清澈而凌冽。
他抱起地上鮮血淋漓的小乞丐,背到背後,轉身對著一臉驚愕的陶修靜一笑,張鑒只是眉頭一動,平靜如水。
「我想救他,拜託道長了。」
陶修靜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我可不干!」
秦嫻道:「你可以把功過格給我。」
「開什麼玩笑,本門功法,怎能隨便……」不等陶修靜說完,秦嫻自顧自彎了彎腰,「謝謝道長。」
就背著小乞丐,轉身走了。
陶修靜氣的五迷三道,轉頭看著張鑒,「他是不是有些過分!」
張鑒抬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啊,想到了自己,隨他去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陶修靜覺得自己的臉看起來此刻一定異常悲傷,但僅一瞬間,便又變成了笑容?
「等等我,功過格還沒教你呢!」
到了學堂。
「不可外傳。」陶修靜一個字一個字,很慢卻又很有力量地說道,「否則我會被師傅打死的!」
有風呼嘯著從窗外吹過。
床上躺著小乞丐,還在昏迷。此時莫七迦已經幫他換了一身衣服,是他的,有些大,又或許是小乞丐太瘦了。
陶修靜讓其他人出去,只有他和秦嫻對坐,說出了先前那句話。
秦嫻點頭。
陶修靜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到秦嫻手中,「這就是功過格,行善之時將天時,人物,運起心法,用右手食指寫上即可,只有你自己看的見。」
秦嫻點頭。
隨後陶修靜教給秦嫻心法,又給秦嫻示範著寫了一字。
秦嫻抄起書冊,來到床畔,沒有一絲猶豫地,心中念起心法,運起手指,寫下,可只寫了一個字,便皺起了眉頭。
陶修靜察覺異樣,「怎麼?後悔了?」
秦嫻搖搖頭,轉頭看著面露笑容的陶修靜道:「沒有,只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陶修靜聞言一笑,「何妨,』何妨吟嘯且徐行』的何妨。」
秦嫻默然點頭,忽又道:「你認識他?」
陶修靜搖晃著腦袋,伸了個懶腰,「不認識,不過我親眼見官休將他丟在石頭城,看年紀,應當就是那位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天地有廬外姓繼承人,何妨。」
秦嫻伸出手,遲疑地,輕輕地、最終堅定地放在了手中書冊之上。
太小了。要再大一點就好了。
秦嫻心道。
最終在功過格上留下了何妨二字。
門外,眾人聚在一處,追問先生。
宋錢道:「這殘疾的小乞丐哪裡來的?」
張鑒道:「石頭城,秦嫻救的。」
莫七迦看了眼宋錢,「那跟你一樣。」
宋錢不置可否。
梁鹿笙道:「能養活嗎?」
「應該可以。」張鑒微笑。
恭喜:「不虧是我看中的人,師弟善心可嘉。」
「一個賊偷,還配提善心!」梁鹿笙沒好氣道。
「你!」恭喜怒目而視。
「怎麼,又想打一場?」梁鹿笙歪著頭笑道。
恭喜偃旗息鼓。
此時秦嫻二人從屋內走出,秦嫻對著張鑒點點頭。
張鑒輕聲道:「自己選的就要好好走。」說著對其他少年道:「今日你們來準備飯菜,我等著吃。」
「啊……」眾人皆是一副苦瓜臉。
只有秦嫻笑著點頭,「好。」
秦嫻像是想起什麼,對著恭喜道:「師兄,我有話對你說。」
恭喜拿起一枚核桃,在石桌上輕敲打,滿不在乎道:「你說便是。」
「我想退出盜門。」
「好決定!」梁鹿笙第一個雙手贊成道。
莫七迦宋錢不明白這裡面的內情,所以沒有說話。
陶修靜側頭看了看恭喜和秦嫻,臉上露出一抹深思。
「為什麼?」恭喜依舊砸著核桃,只是臉上笑容不見。
「受人所託,去做一些事,看一些風景。」秦嫻如實道。
「什麼人?何事?」
秦嫻沉默不語。
良久,直到恭喜核桃吃完,才噢了一聲,擺了擺手:「同意。」
秦嫻張了張嘴巴,卻說不下去,最後只是深深行禮,「多謝師兄。」
這件事後,眾人也都忙碌起來,開始準備晚上的飯菜。
唯一會顛勺的就是莫七迦和秦嫻,所以這個重任自然落到了他兩的頭上。
梁鹿笙負責洗菜,宋錢則是摘菜,恭喜被安排去蒸些白飯,至於陶修靜並沒有打算留他吃飯,但是這個道士,臉皮也厚,自顧自地幫宋錢摘起菜來,賴著不走。
眾人也是有說有笑,就是恭喜和梁鹿笙偶爾拌嘴,不過總歸也算其樂融融。
這是屋門被推開,一個瘦弱的身影,扶著門框,蹦了出來,一個不穩險些摔倒。
秦嫻顧不得手上沾染的油漬,上前一步,扶住,「你再多休息會,飯菜好了,再來喚你。」
少年看著眾人,又看看秦嫻,不經意地掙脫秦嫻攙扶的手,眼神有些慌亂道:「這是哪裡?你是誰?」
秦嫻看著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的少年,溫聲道:「這裡是學堂,我叫秦嫻,你不用怕,沒人會傷害你,你以後可以待在這裡,不用去乞討。」說著秦嫻目光望向剛從書房內聞聲出來的張鑒。
畢竟學堂是先生的,他擅作主張,有些不好。
張鑒笑道:「你說的對。」
秦嫻這才放下心來。
少年何妨見張鑒的到來,心下似乎心安了不少,神色稍緩。
陶修靜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命格?」
何妨眼神一顫,垂下目光,木然點頭。
「娘親跟我說過。」
陶修靜繼續道:「那你還敢去天地有廬?」
「師傅……說可以幫我改命。」何妨輕聲道,似乎師傅兩個字,對他來說,很重,很重,重到提不起。
「那他為何又不幫你改?還反將你丟下?」陶修靜追問。
何妨只是一個勁搖頭,不說話。
秦嫻拍了拍他的背,稍做安慰,對陶修靜道:「道長,他既然不想說,你別問了。」
陶修靜沒好氣道:「一對傻子,懶得管你。」
不過他最後還是說了句,「這位秦大善人,替你抗下了一半命,以後,你們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何妨聞言只剩一個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看著秦嫻,無語凝噎。
秦嫻笑著道:「算不得什麼大事,你好好活著就好。」
何妨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恩人,請受我一拜,以後何妨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恭喜道:「你這個樣子當什麼牛,做什麼馬呢?」
梁鹿笙一把菜葉摔到恭喜臉上,罵道:「不會說話就閉嘴,有沒有同情心。」
恭喜冷哼一聲,低聲道:「修行界,同情心有個屁用。」
秦嫻扶起何妨,緩緩道:「不用當牛做馬,好好活著,父母還在嗎?」
何妨搖頭。
「那就更要好好活著!」秦嫻沉聲道。
何妨深深點頭。
夜幕深沉,學堂內笑聲不斷。
吃完飯在梁鹿笙的監督下,莫七迦和宋錢收拾碗筷,恭喜則被安排洗鍋,而陶修靜以客人自居,挑了一間屋子,鑽進去,再也沒出來。
秦嫻因為是今日掌勺,逃過一劫,一個人來到學堂外面的樹下,愣愣出神。
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很慢,但是很有節奏。
兩個少年就這樣並肩坐著,對著天空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秦嫻道:「你怎麼不去休息,你身子還沒恢復好,小心染了風寒。」
何妨神色不變,鎮定地說:「不會的,我除了是天生悲苦命,還有人說……」說到這裡,他卻有些悲悽之色。
「說什麼?」秦嫻問。
「還有人說我是天生的劍仙,所以我體質應該是很好的吧。」何妨自嘲道。
秦嫻有些羨慕,因為想起了張楞寺對自己的評價。
「很高的評價了。」秦嫻真誠道。
「可,哪裡有一半的劍仙,拿劍的手也沒了。」何妨不由得,獨剩的那枚眼眶有些濕潤。
秦嫻不知怎麼安慰,只好說道:「那就用剩下那隻,以前沒有,不代表你之後沒有!」
何妨壓根沒料到秦嫻竟會如此回答,不由一呆:「什、什什麼?」
「那些飛升的不就是嗎?他們飛升了,流下的就是飛升法,你若是飛升了,說不定留下的,還專門有人效仿你的樣子,從而開拓出個半個飛升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