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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青衣

2024-09-29 10:13:07 作者: 咬菜根

  梁鹿笙慧黠地眨著眼睛,看出少年眼中的炙熱和嚮往,不禁道:「怎麼?想去?」

  

  被看破心思,秦嫻有些尷尬的手足無措,垂下眼睛看著地面,半晌抬起頭轉開話題,「還是說說先生怎麼個危險吧。」

  梁鹿笙嘻嘻一笑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想去,就去!我帶你一起。」

  秦嫻揚起嘴角,重重點頭。

  「想做什麼就去做,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梁鹿笙像個長輩似的騰出一隻手,佯怒地點了下他的額頭,這才回答秦嫻問題:「大先生雖然是被叫做『紙糊三閣老』其中之一,但不可否認,他是儒門而今當世最強一人,就連二先生也不是對手,他若是出手對付先生,凶多吉少,況且我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從來沒有這般隨便就除去先生名頭的,古往今來還是頭一遭,明眼人都能看出有些太過刻意針對了些,能讓大先生開這先河,說明要麼四先生與他有仇,大仇,要麼……四先生有些東西,他很想要!」

  秦嫻靜靜聽梁鹿笙分析完,又扭頭問道:「為何不見你們提起三先生?」

  這一問無異于晴天霹靂,梁鹿笙懵了好一陣子才醒悟過來,突然拍手,卻忘了手中抱著糖罐子,幸虧秦嫻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不過由於前衝過猛,撞到了梁鹿笙懷裡,兩個人鼻尖撞在一處。

  「砰砰砰」

  梁鹿笙:「什麼聲音?」

  秦嫻:「好像是你的心跳。」

  梁鹿笙一把奪回糖罐子抱在懷裡,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臉上飛著紅霞,「胡說八道什麼!誰心跳快了?」

  「一緊張就會加快的,正常,我以前被嚇一跳也這樣,定是方才糖罐子要落地,出乎意料,你嚇著了。」

  「對,就是這樣。」

  梁鹿笙嘴上這樣說著,抱著糖罐子的手肘卻微不可察地輕揉著右胸口。

  原來是剛才秦嫻接糖罐子,一個不留神,手打到了某個地方,雖說疼倒是不疼,但是……

  不過梁鹿笙調整也是極快,稍微平復心神,便若無其事道:「三先生叫那啥來著?反正他兒子是劉詞,天兆書院院長,這個三先生唯一能被人記住的,就是他是大先生的學生,好多人都以為他失蹤了呢,世上也沒有他的消息,在南學也不管事,其實他不是失蹤,而是存在感弱。

  哪怕場間只有三個人,你都會下意識忽略於他,記不住他的樣貌,名字,很奇怪的一個人。」

  確實是奇怪的一個人!

  秦嫻沉默,再看向梁鹿笙臉上神色很複雜。

  「走吧,先生等著急了。」

  「哦!好!」

  到了學堂門口,梁鹿笙突然駐足開口:「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要做,先生會生氣的,我了解他。」

  秦嫻心頭一顫,眼皮開始跳個不停,左眼。

  微微點頭。

  兩人雙腳剛跨過門檻,便聽到一聲陰陽怪氣之聲,「呦!還知道回來?不等孩子出滿月啦。」

  恭喜一臉戲謔地坐在桌前。

  梁鹿笙面上一紅,見先生和宋錢都望著自己,不由地咬牙,然後將糖罐子遞給先生,抽出棲梧便追著恭喜砍。

  秦嫻摸不著頭腦,側頭問宋錢:「誰家孩子滿月?」

  宋錢垂著眸子,興致不高,緩緩搖頭。

  ————

  上觀。

  寒冬時節,百花凋謝,只有梅花一枝獨秀,這一株更是占盡了冬日風光。

  上觀如今也多了好多道童,有搬過來的,也有祖洲本地新納的,這些道童雖然算不得好苗子,但是有道門規矩卡著,也不會太差。

  道門三不收,分別是分別是心不信、心不逆、心不正。

  所有道童都已睡下。

  上觀周遭陡然一片寂靜,各種響動在此時齊刷刷地歇了聲,一時間,好像連時空都有些凝滯了。

  落針可聞。

  「咚」

  一枚藥神錢落入大殿內水缸。

  月光透過窗扉投在殿中唯一的紅衣身影上。

  猶如青山凝聚成的柳葉長眉,用星光沖洗過的靈動雙瞳,用連綿溫柔的細雨描繪成的肌骨,用露水花瓣沾染出的嘴唇……

  右眼角的美人痣,宛如伴星,妖而不俗。

  長長地道袍垂到腳腕處,露出如同透玉的腳踝和雙足。

  道袍開著叉,幾乎夠到腰上。

  隱約遮掩的是比某些凡人的命還長的雙腿。

  如此道士,當真是聞所未聞。

  女子雖衣著單薄,但舉手投足間完全不似風塵女子那般魅俗,而是素潔淡雅,美麗清新。

  單手拖著腮,獨倚在水缸上,一手持那朵占盡風流的梅花,輕輕攪動著缸水。

  殿門大開,女子背對來客,墨青色的長髮,細細軟軟地披在身上。

  一襲青衣靜靜地看著如詩如畫的背影。

  在世間的那些修士眼中,紅衣或許比不上卞獄京。

  可那是他們沒有親眼瞧見過。

  所有的京兆娥眉之中,只有紅衣給他的震撼最深,不是美貌,是無與倫比的氣質。

  但誰又知道這樣一個堂堂第二道門的掌教真人,卻是患上了最不可能失眠之症呢。

  雖說修行到了這般境界,早已無需睡覺,但是她就連普通的打坐入定也做不到。

  而這特殊病症,大概便是源自當年的自責吧。

  正想著,紅衣停下攪動缸水的梅枝,悠悠站起,回身。

  青衣行禮,「姐姐,好久不見。」

  原本靈動的雙瞳,此刻有些無神,「有多久?」

  青衣道:「十年了吧。」

  紅衣幽幽道:「哦……」突然忍不住笑了,抬起一隻手輕摩眉梢,「你來祖洲不去尋你的兒時好友,來我這做什麼?」

  青衣望著紅衣手中的梅花,眼神溫和道:「聽聞姐姐在此,先來看看,張鑒那裡,稍後再去也無妨。」

  紅衣的眸色又變得深邃,似有氤氳,如夜月下霧氣瀰漫的幽湖,令人看不出真實的表情。

  片刻後,將手中梅花插入香案的瓶中,低聲道:「既然看過了,就走吧。」

  青衣未說話,也沒動。

  紅衣唇角拉出一道弧線,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雁音在哪裡。」

  青衣聲音有些發顫:「姐姐,真沒有消息嗎?」

  紅衣露出一種很複雜的表情,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抬起頭來,正對著青衣,用一種很凝重的聲音緩緩道:「她的心思從來都只在那閹人身上,你這般又是有什麼意義?」

  青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說道:「若是姐姐見了她,能幫我轉交給她嗎?」

  紅衣挑眉。

  青衣靜靜地看著她。

  紅衣輕嘆:「你們三個,都是父親眼中的好孩子。」突然自嘲一笑,「當然,除了我!」又道「他想把雁音許配與你,但那是他的意思,雁音和洪飛鸞早就私定,你如今沒有娶到雁音,卻還堅持著父親的囑託,不後悔嗎?」

  青衣聲音很平靜,「雁音是雁音,戲是戲,不一樣的。」

  紅衣聞言冷冷一笑:「曾經的春風第一,甘心唱戲?」

  「春風第一……」青衣重複一句,末了化作一聲苦笑。

  紅衣繼續道:「你捂不住心,文江子列春風雖然有時會有所偏悖,但榜首卻從來沒有庸才,你之前的賈三花,洛劍父,都已經在山頂,而你卻頂了個大青衣的戲子名頭,你以為這是父親想看見的?還是說你的道心早就蒙了塵?」

  「沒有。」青衣深吸口氣,再幽幽地吐出去,說:「魚叔叔救我性命,給我生計,他的託付,我自然要聽。」

  「他託付的是雁音丈夫!不是你!」紅衣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厲聲道。

  「可……」青衣吞吞吐吐。

  「可是什麼?洪飛鸞與雁音和離,但也未同你在一起,你這般是有多可笑,她自己識人不清,遭受這一劫,又怪得了誰,我做姐姐的都沒有過問,哪裡輪到你在這越俎代庖,杞人憂天。」紅衣呵斥道。

  紅衣似乎很是生氣,殿內水缸也震動起來。

  「虧洛劍父等人對你加以厚望,可你除了弄了個勍城劍氣的虛名,還做了什麼?」

  青衣聽到責罵,連嘆息都發不出來。

  只好苦笑著輕輕地說:「姐姐還是同以前一樣,一見面就喜歡罵我。」

  紅衣的睫毛顫了一顫。

  「還不是你找罵!」

  青衣見有所緩和,這才鬆一口氣。「姐姐,那這信就拜託你了。」

  走上前將信放在了香案上。

  然後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也一同放在香案上。

  隨後笑著道:「這是姐姐最愛吃的芙蓉豆,臨來想著順道去趟鄞州帶給姐姐,不想姐姐也來了祖洲,正好。

  不過吳老掌柜年前去了,後輩兒孫接了手藝,鋪子還在開,我嘗了,味道還可以。」

  紅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吃,拿走。」

  青衣離開了,還是留下了信和芙蓉豆。

  很久很久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都覺得當初的父親錯了,洪飛鸞錯了,高青鎖也是,只有自己是對的,但為什麼自己不敢睡覺呢,是怕見到誰麼?

  紅衣伸手打開布包,取了一粒芙蓉豆放入口中,喃喃道:「味道還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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