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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哪個先生教殺人

2024-09-29 10:11:45 作者: 咬菜根

  小世子目光呆滯,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兄長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掌摑於他。

  

  頓時滿心羞怒,甩開侍衛,跑出廟去。

  姬搖不理會弟弟,而是轉向胖老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道:「老祖宗恕罪,姬幼自小被娘寵壞了,不懂規矩,口出悖言,回京定稟告父親,重重懲治!」

  胖老人將柳枝插回淨瓶,揮揮手示意姬搖起來,慢悠悠地道:「孩子而已,口出悖言也無妨,大人們不要效仿才好,否則世間無處容身。」

  似乎有些言外之意。

  「謝老祖宗不罰之恩,姬搖牢記教誨。」

  胖老人盯著此時有些出神的張鑒道:「四先生有心事?」

  張鑒回過神道:「沒有,只是見陰雲密布,突然想起學堂還有些衣服沒收,就先走一步。」說著不理會眾人反應便出了廟門。

  莫七迦宋錢連忙跟上,雖然想看熱鬧,可是沒了先生,他們連山都下不去。

  梁鹿笙也追上張鑒,甜笑道:「我要去先生學堂看看,好多話想對先生說。」

  張鑒點頭。

  大勍太子正想阻攔,徐來道:「就讓公主去吧,有四先生在,想來公主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大勍太子無奈,對於這個妹妹,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由她去了。

  「咳」

  胖老人輕咳一聲,對徐來道:「祖洲乃是文武二帝、陳李二祖故鄉,也是大禹王朝舊址,我大剡王朝數百年也未曾想過染手此處,向來都是任其自然發展,偶爾幫扶,如今你大勍不僅借聖像投下禁制,還要在此地開學宮,教修行,是想把這裡也劃到大勍嗎?」

  徐來突然感到自己的胸口如同有個小鼓在敲,攥著紙卷的手心裡,微微滲出汗水來,對方可是大剡上一任皇帝,武道巔峰幾人之一,但他此刻代表的是整個大勍,不能弱了聲勢,還是道:「前輩,祖洲也是夫子和亞夫子的故鄉,自是不會胡來。」

  這句話就是表明,這祖洲也是大勍和儒門的老家,不是你一家之地。

  胖老人先是味深長地看著徐來,又突然一笑:「看來這祖洲封閉這麼多年,要顯於世間啦,那便挖吧,看你們能挖到些什麼。」

  說完轉頭又對洪飛鸞道:「傳消息到世間,北祖聖洲放開,各方皆可來尋文武、陳李老祖一般的仙緣。」

  徐來驚呼:「前輩!」

  胖老人面露譏諷道:「怎麼?只許你大勍在此地開學宮尋造化?」

  徐來誠懇道:「臨走家師曾叮囑,並非一家獨大,而是與大剡共襄。」

  「算了,我大剡不喜歡吃獨食,還是世間事,世間人共謀好些,也別怨我老頭子,被罵怕了,否則再出個造反的,我大剡這點家底可禁不住嘍。」說罷胖老人轉身上了樓梯。

  徐來搶上前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洪飛鸞一步擋在身前,「太皇陛下要休息了,徐兄還是不要再打擾為好。」

  徐來無奈只得作罷。

  大剡眾人見老祖宗敲定,也都一一散去。

  大勍眾人緊隨其後出了廟門,抬頭望便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哪裡有半片雲彩。

  大勍太子怒道:「如此大事那張老四竟然跑了,你看看這天空,哪裡有要下雨的樣子!」

  徐來信手整理了下衣袍隨口道「太子何需動怒,此事本就不關四先生。」

  「可他畢竟是儒門老四!」太子怒喝。

  徐來回頭望了一眼文武廟三樓,淡淡道:「很快就不是了。」

  廟內帷幕無風自動。

  ……

  張鑒一路下山,回到學堂,從書櫥尋了一本書,便坐到書案前靜靜地看了起來。

  弄得莫七迦和宋錢一臉懵,不是說收衣服麼,怎就看起書來了?

  梁鹿笙在學堂轉進轉出,見無一人,有些無聊跑到張鑒身邊道:「先生,你這些年都在這裡教書?太破了吧,比小竹別院差多了,學生呢?怎麼不見一個人?」

  張鑒一臉寵溺,柔聲道:「今日曬秋,無課,所以沒人。」

  「先生走了之後,二先生整日只知道看書,都沒人教我射箭習字了,所以我便去了封狼哥哥軍中,那裡好玩。」少女一手拿著毛筆,憑空筆劃道。

  張鑒佯怒道:「放下筆,你這小鹿,還是如此胡鬧!軍營豈是玩的地方!再者南學書院不是有很多教習,怎叫無人教授?」

  少女吐了吐舌頭,放下手中筆,嫌棄道:「南學太吵了,那幫人整天在我身邊圍著,哪有心思學習?那幫教習也是,教點東西就滿口的公主小心!公主小心!什麼也學不到,還不如軍中自在。」

  見張鑒又要像以前一樣長篇大論說教,少女眼珠一轉,道:「前些日子出門前遇見高叔叔了。」

  聽著「高叔叔」三個字,張鑒有些發愣,似是回憶起一些趣事,面露微笑道:「他還好嗎?」

  少女梁鹿笙道:「挺好的,每日去梨園看高叔叔戲的人,那多的,都快從永定大街排到長樂仙坊了。」

  張鑒聞言笑容不見,也不知在想什麼,忽然對依舊喋喋不休的少女道:「你跟他們去村里轉轉。」

  「他們?」梁鹿笙轉頭看著爬在門框的莫七迦宋錢。

  回頭嘆氣道:「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跟著他們,我怕我不小心殺了他倆,你看看他們那副樣子。」

  「莫要胡說,都是村里好後生,殺人家做什麼!」張鑒責備道。

  梁鹿笙自知失言,便匆匆跑出門,唯恐張鑒又來說教。

  「哎,公主,我知道哪裡有趣!」宋錢連忙追向倩影。

  莫七迦看看張鑒,又看看離開的二人,著急地撓著頭。

  張鑒道:「想去就去,莫要胡鬧。」

  「唉!好嘞先生!」飛也似的追趕二人。

  終於清靜了。

  張鑒看著窗外的天空,想起今日文武廟之事,不由道:「師兄,你終究是等不急了嗎?」

  此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張鑒以為是梁鹿笙幾人去而復返,轉身道:「怎麼又……」

  聲音頓住。

  是一個肚子鼓鼓的少年,雙目通紅捏著衣角站在門口。

  「這是怎麼弄的?」張鑒看著少年鼓鼓的肚子道。

  「吃得有些撐。」少年如實說道。

  「那以後少吃點,你找我有事?」張鑒示意少年進來坐下,而後道。

  「有事。」

  「何事?」

  「想隨先生修行!」

  「為何?」

  「先生可知我身中妖氣!」

  張鑒一怔,然後點頭。

  「可知石壁猴妖作祟?」秦嫻繼續問道。

  張鑒依舊點頭。

  「我想殺了它!」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良久,張鑒起身走到少年跟前,輕輕地拍了拍其肩膀,又深吸了一口氣,略微彎腰,伸手按住了少年肩膀,溫聲道:「回去吧。」

  秦嫻抬頭看著張鑒:「先生,為什麼?」

  張鑒苦笑道:「我都殺不掉,又怎麼教你來殺?」

  「我可以修行到超越先生再去殺!」秦嫻眼裡滿是堅毅之色。

  「不行!儒門教化眾生,仁禮當先,我卻明知你修行是為殺人,還教與你?算哪門子先生!」張鑒一口否決道。

  「不是先生教我殺人的麼?」秦嫻聲音不大,卻響徹整個學堂。

  張鑒深深地看了秦嫻一眼,轉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繼續。」張鑒沉聲道。

  「先生教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能假手於人,所以我殺了古叔,而古叔曾說,世間兇險,最凶是人言,我雖未讀多少書,卻也知人言可畏四個字,我現下背了忘恩負義之名,也背了侍母不孝之名,手下兩條人命,如今的我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翻天也敢!」秦嫻平靜地道。

  「聽你所言,這是要扛著眾生輿言而行?真能做到?你可知你母親想讓你成為一名教書先生,這樣的人可做不了先生。」張鑒聲音聽不出悲喜。

  「能,我無愧於他們只……」秦嫻篤定道,只是後面沒說出口的是:只有母親,安安。

  見張鑒不再開口,秦嫻又道:「先生!」

  「嗯?」

  「哪個先生教殺人?」

  「……」

  張鑒還真有些驚訝,這小子言下之意是說我教他殺人不論出於何種目的,但終歸有違儒門思想,我這樣的都能為一方先生,他又如何不行?

  張鑒一邊驚駭於少年的言論,一邊氣極反笑道:「你是說我不配當這個先生嗎?」

  「不敢。」秦嫻答道。

  「你不是說如今沒有你不敢的事麼?」張鑒話中帶刺。

  「我說的不敢是不怕的困難,而不是不敬長輩。」秦嫻認真道。

  張鑒沉吟。

  良久,開口道:「我還是不想收你,你可聽過道不同,不相與謀?」

  秦嫻搖頭。

  「你說的話有理,你母親也託付與我,如果不是你今日這般言論,我便改日就要去尋你來我這學堂學習,可如今,我改主意了,不僅我不能收你,我還會告知世間儒門不能收你,甚至就算你想要另投別派修行,我也會阻止!」張鑒盯著秦嫻眼睛,神色肅然,透著一如鐵般的堅硬。

  秦嫻聽罷,嘴唇微微抖動:「先生!」

  「你走吧,往後棲沖業簡,暖衣飽食就好,餐霞飲瀣不適合你。」張鑒扭過臉去,不再看秦嫻。

  秦嫻聞言,不再言語,而是陷入了如夜色一般深深的沉默。

  「刺啦」

  秦嫻衣角竟被自己撕破。

  張鑒不為所動。

  秦嫻緊緊攥著那塊被自己撕下地那塊衣角,對著背對自己的先生抱拳道:「先生,告辭。」

  少年轉身離開。

  此時,在這個傍晚,「轟隆」、「轟隆」、「轟隆」的雷聲震動了方才還一片清明的天空,仿佛整個世界都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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