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遇
2024-09-29 10:11:32
作者: 咬菜根
初秋的夜空是湖藍色的,看上去非常高,或濃或淡的雲在天空飄著。當這些雲彩擋住月亮的時候,天地間便暗下來。當月亮躲開遮擋時,天地之間又重新被帶著神秘氣息的清冷月華所籠罩。
秦嫻仰起頭,望著還未迎來黎明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向來人道:「道長尋我可有什麼事嗎?」
年輕道人心道,這少年似乎與初見之時不太一樣了,莫非自己真是不如四先生知人?便開口道:「你似乎與前幾日有所不同?」
「前幾日……想不起來了,道長是覺得哪裡不同?」秦嫻歪頭思慮了片刻,苦笑問道。
「似乎換了個人。」年輕道人正色道。
秦嫻搖頭,平靜道:「或許吧。」
「對了,方才道長說什麼不可能?」秦嫻像是忽然想起,問道。
年輕道人沒有回答,四下張望了下,似是沒找到能坐的凳子,便在秦嫻對面席地坐了下來,他向來也不是個愛乾淨的人,再說衣服弄髒一個除塵咒就可解決,也沒什麼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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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嫻見年輕道人坐到地上,不好意思道:「抱歉,要不我去給你取把凳子。」
「不用了。」年輕道人不知秦嫻假客氣還是沒有眼力見,自己都坐下了,拿什麼凳子。
年輕道人有些生氣,便拿起一個酒盞打算飲一盞。
卻聽秦嫻道:「這是古叔的。」
年輕道人面露尷尬,想著死人的酒,再怎麼渴,也不能喝啊。
放下,拿起另一杯。
又聽秦嫻道:「這是娘親的!」
年輕道人又試探著拿起最後一杯。
「這是我的。」秦嫻平靜道。
年輕道人心裡怒吼道:故意的,絕對故意的,他還在關於古顥之事遷怒於我,先前那般都是裝出來的!
隨後他皮笑肉不笑道:「那能給我倒一杯嗎?」
秦嫻點頭,剛欲站起,卻又坐下,看著年輕道人不好意思道:「那個……似乎沒有酒盞了。」
年輕道人連忙擺手,口中連道:「不喝了,不喝了,出家人忌諱這個。」
秦嫻點頭道了聲好,便沒有下文了,兩個人就這麼在夜裡對坐,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不說話?」年輕道人有些生氣道。
「你還沒有說什麼不可能,我在等你的回答。」秦嫻認真道。
年輕道人以手扶額,光顧著生氣,忘了。
「你先前說你有可能中了邪術,我說不可能。」
年輕道人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秦嫻,繼續道:「聽我說完,我派雖然不如飛星祠的師兄弟們,精於占驗,但我有其他手段可卦卜因果,初次見你,頭頂黑印,乃知你家中有喪事近,但是這個果,卻不是因為你的黑印,昨夜我才發現你的黑印也是果,而這一切的因,我看不到,你明白嗎?」
「不明白。」秦嫻搖頭道。
年輕道人無語,旋即嘆了口氣道:「我似乎還是喜歡先前地痞些的你,如今這般樣子卻是有些比我更像道士。」
「那是有些不太好。」秦嫻搖頭道。
「哎你什麼意思?算了,反正絕不是被人下咒施了邪術便是,而是因果二字。」年輕道人先是生氣,秦嫻的話似乎有些瞧不上道士,但轉念一想每個人都有自身喜惡,強求不來,便嘆口氣與秦嫻說明了緣由。
「哦。」秦嫻應道。
年輕道人被秦嫻如今這副樣子氣得不輕,說什麼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當真比自己更像得道的出家人。
心想少年此一遭雖說與自己無關,但終歸有些事他也參與其中,心下有些許愧意,便想著能否為他做點什麼,自己也要走了,順手幫幫他,積善,積善,哪裡會嫌多。
「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年輕道人問道。
秦嫻沉吟片刻道:「有很多,一件一件來吧。」
年輕道人見秦嫻不想詳說,便也不問,轉而道:「我能幫你什麼?」
秦嫻思慮片刻後說道:「卻有一事勞煩道長抬手幫忙。」
風吹過,只有葉子搖動的聲音,以及咔嚓咔嚓的聲響。
秦嫻輕聲說與年輕道人。
說完便靠著門牆,抱著雙臂閉上了眼睛,這一天,他太累了,本就有傷,有從栗子村搬回古顥,也真是抗不住了,眼睛一閉的那刻,困意如同洪水般襲來。
年輕道人從懷中摸出一枚小藥神,放到秦嫻懷裡,自己則起身拎起院裡的鋤頭,扛在肩頭,對月長嘆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次日卯時。
秦嫻悠悠醒轉,抻了個懶腰,只覺得神清氣爽,昨日傷痛竟然全然不見。他自然不知這是小藥神的緣故,只當是自己休息好了,打了盆水洗漱完畢,進屋打開母親放置自己衣物的箱子,滿滿當當全是照著先生的襴杉做的麻衣,嘴角不由得掛上一抹微笑,以前他不愛穿這些,很是牴觸,如今尋出了一件穿上,又拿出去年母親新裁製成的黑色褂子套在外面,這褂子布好像還是安安送來的。
秦嫻說不上俊俏,卻也是眉清目秀,以前是色厲內茬,給人印象是個頑劣之徒,這相貌自然在別人眼裡也是愈下。
如今這一收拾,配上現下恬靜的性子,也還真有幾分學堂學生模樣。
穿戴停當之後,便去廚房尋出了一些早餐,非常簡單,一盆小米粥,一盆鍋貼,幾碟兒鹹菜,還有一小盆雞蛋。
秦嫻站著吃了幾口鹹菜,一個鍋貼,將剩下的鍋貼、雞蛋等用油紙包了,小米粥倒進土罐,油紙封口,然後一齊放在板車上。
隨後走進屋子揭開棉被的一角看了看。
強忍著淚水笑道:「娘親,該走了。」
說完連同棉被一起抱起母親,放在板車上,給古顥也蓋了張涼蓆,拉著板車出了門。
年輕道人此刻已經將秦嫻問候了數百遍,憑什麼那傢伙在家睡覺,自己卻要在這裡刨坑。
還不讓使用法術,這可真難為他這一向嬌生慣養的身子了。
「還是武道吃香,像這土坑,兩拳完事,也不算使用法術吧。」年輕道人心道。
將鋤頭往外一丟,自己則四仰八叉躺在剛挖好的坑洞裡,看著點點星光。
外面傳來車軲轆「吱扭」的聲音,年輕道人翻坐起來,爬出坑洞,對著遠處推著板車的少年一邊揮手一邊高聲道:「這裡,這裡。」
在年輕道人的幫忙下,秦嫻很快將母親和古顥下葬,一會功夫兩個土堆便一前一後出現在眼前。
但似乎缺了些什麼。
「墓碑呢?」年輕道人問。
秦嫻轉頭看向橘林,又對年輕道人道:「請道長再幫我個忙。」
年輕道人以手扶額道:「怕了你了,什麼?」
秦嫻指著橘林。
年輕道人會意,腰間飛劍祭出,劍光閃爍,一眨眼,兩塊被削整整齊齊的木板出現在其手中。
秦嫻接過,咬破手指,分別寫下碑字,插入墳頭。
又掏出包好的粥飯,放在面前。
做完這些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娘親,我會好好讀書,努力去當個先生,可如今我的名聲好像更不好了,怕是收不到學生,不過我想學古叔那樣制墨賺些銀錢,也夠我生活,那個人我會去尋到,替您問問清楚。」
眼淚止不住狂涌,抬手抹去,又轉向古顥墳頭,道:「古叔,安安我會替您照顧,不過她如今恨毒了我,想來一時半會不會消氣,不過還好,有先生照顧,不怕會受人欺負。」
年輕道人靜靜站在一旁。
秦嫻與母親又說了會話,便起身開始摘橘子,摘下第一個橘子,似是想起什麼,問年輕道人道:「道長可要吃個橘子。」
不待年輕道人回答,大道上遠遠地煙塵四起,一騎黑衣疾馳而來。
祖洲向來是牛多於馬,除了幾個大戶人家,尋常人家哪裡能騎得上馬,更別說像這樣撒開了狂奔,也只有外來人才會如此,不過就算是外來人,那些貴人也都一個個嬌貴得很,一般都是轎攆,這般騎馬的也不常見,許是哪個貴人家的侍衛秦嫻心想。
黑衣縱馬路過秦嫻二人不遠,卻又調轉馬頭折了回來。
停在秦嫻二人身前。
竟然是個少女。
少女一伸手指著橘樹道:「給我摘幾個嘗嘗。」
聲音真好聽,清脆悅耳,配上其相貌裝束,就是安安也遜色幾分,年輕道人也有些愣神。
回過神口中罵道:「色惡不食,師尊贖罪。」
看了看秦嫻像他一般也在愣神。
用手肘頂了下秦嫻,笑道:「人家姑娘向你討個橘子吃,你愣著做什麼?」
秦嫻確實有被少女容顏驚艷到,少女像是每年第一個開的橘花,在整片橘林里,一眼便能望到的美麗。
不過也就一瞬。
秦嫻衝著少女攤開一隻手。
少女疑惑不解道:「做什麼?」
秦嫻道:「給錢,這是母親種的,一個三文錢。」
梁鹿笙也是開了眼了,幾個橘子而已,竟然還要錢,頓時被噎住,雖然就幾文錢,可問題是,他出門從來也不帶錢,她夢想是做個大將軍,誰家將軍出門帶錢。
梁鹿笙氣鼓鼓道:「你就不能送我幾個嗎?這么小氣。」
秦嫻道:「不能!」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記住你,博得我的青睞對不對,以前書院那幫傢伙也用過這種手段。」梁鹿笙目光一閃,驚覺道。
秦嫻見對方沒錢,便轉身繼續摘著橘子,不再理會少女。
梁鹿笙自以為看破了秦嫻內心的那點小算計,因為為了追求自己,天兆城那幫傢伙可是什麼手段都用過,這欲擒故縱之計也是見過不下十次,便開口道:「你目的達到了,本姑娘記住你這小村夫了,你先拿幾個橘子來,若是甜,我便破例許你進軍中某個差事。」
秦嫻轉頭認真道:「沒錢,不給。」
梁鹿笙覺得這少年有些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自己哪裡受過這般氣,揚起馬鞭就要打人。
年輕道人眼疾手快,一把揪住秦嫻,把他拉到身後。
年輕道人雖說個頭不如秦嫻高,可他動作麻利,畢竟也練過幾天拳腳功夫,秦嫻又猝不及防,竟被拉得摔了一跤,頭磕到樹幹,吃痛哎呦一聲。
梁鹿笙也沒真箇打,只是覺得被拂了面子,想嚇唬一下,見秦嫻摔倒在地,頓時有些解氣。
「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道:「看吧,不聽本姑娘話,立馬就遭殃了。」
突然,聽得天空「轟隆」一聲,遠處山峰煙塵滾滾,一個墨點砸在了穀子村村口的山上。
有祠堂的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