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那跪著吧
2024-09-29 07:51:19
作者: 矽山
太后豈會隨意傳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恍惚間聽得崔小榮囑咐了她一句,「好生說話。」
便跟著傳話嬤嬤走出掖庭。
上官恩燃一路上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自己會面臨什麼。
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后會召見,定然跟太子有關。
要是應付不了,還不知道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到了永壽宮,她身上那單薄棉衣根本頂不了風寒,單鞋也被雪水浸濕。
臉早已凍得慘白。
抬眼看見正殿門前永壽宮三個鑲金大字。
心裡像壓了塊石似的沉甸甸。
以前自己的皇阿奶也住在這裡,她小時候常由母妃帶著過來請安。
裡頭的一顆梨花樹還是她親手種下的。
現在換了主子,這裡成了別人的皇阿奶住著。
她還得謹小慎微,正門都不是她能走的了,那嬤嬤領著她從一處偏院走進。
穿過一處蓮枝雕花垂門,豁然敞亮了許多。
直到上官恩燃進了暖閣,博山爐裊裊白煙後面,就見兩個高貴的身影坐立在炕上。
肅了肅,她跪下磕頭,「奴才上官恩燃,給太后請安,給太子請安。」
「抬起頭來吧,孩子。」一道濃濃沉厚的嗓音響起。
上官恩燃不敢怠慢,垂眸緩緩抬起頭。
太后仔細瞧了幾眼,心下瞭然。難怪她的孫子會動心思,這身段,這眉眼,就算放在一眾後宮嬪妃裡面,也是不俗的。
上官崇周就這麼個女兒,沒想到如此齊整。
「別跪著,先起來吧。今兒多大了?」
太后眉眼樂呵呵的,恍然間上官恩燃差點以為是自己的祖母在同她說話。
「回太后,奴才上個月剛滿十五了。」她躬身垂立道。
太后對她謙和的態度還是挺滿意的,至少是個知分寸的。
要是一上來就訴苦作態的,那就沒必要再問下去,這種人根本不配留在太子身邊。
司馬鐸坐在炕上假裝喝茶,不敢輕易插嘴。
太后說要問話,自然有她的掂量。他若貿然幫上官恩燃說話,這種時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太后輕輕點頭,輕飄飄又說了句,「這些年,在掖庭難為你了。」
上官恩燃自然知道太后不是真的心疼她。她是個階下囚,哪值得高高在上的太后去想她到底是真為難還是假為難。
這麼問,多半是試探她的吧?
便小心應對道,「奴才能在掖庭尚有一隅活著,全蒙皇恩浩蕩。奴才始終心懷知足,不覺為難。」
太后嗯了一聲,淡淡的,也不再說什麼。似乎是在斟酌她所說的真假。
太子敬了杯茶給她,盈盈笑道,「皇阿奶喝口茶潤潤喉,可別累壞了身子。」
太后拿眼橫他,意思是還不是你給我出的難題。
太子訕訕地偷看了上官恩燃幾眼,也不好說什麼。
喝了幾口茶,太后放下茶杯,面帶慵懶,說,「你要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今兒你們太子爺跑來找我討個恩准,說怕你在掖庭繼續受苦下去,要封你做良娣。特地傳你來也是為了這個,你可願意?」
上官恩燃嚇得差點站不穩。
穩住心神後,她自然想明白這是太后又在試探她了。
她跟太子總共也就相遇見了一次面。封做良娣,這又是哪跟哪啊?
別說她本就無心,就是真的有意,她但凡應了聲願意,司馬家的人又怎會糊塗到讓她跟他們的寶貝太子牽扯在一起?保准明日的太陽她就再也見不到了。
她再次跪了下來,表了決心,「回太后,奴才惶恐。太子是日月生輝之人,奴才是戴罪之身,身份卑賤,不配伺候在旁。奴才從未想過高攀,一心只求在掖庭度過殘生以恕罪。請太后明察。」
司馬鐸雖然料到她不會答應,但話從她口中而出,還是覺得失了面子。端起茶盞啜了幾口茶,掩飾自己隱隱的失落。
太后卻冷哼一聲,佛珠隨之「啪」地拍在金絲楠木桌上。
暖閣中所有下人皆下跪伏地。一室的靜默。
「好大膽子!」她幽幽說道,「主子抬舉你,做奴才的哪有拒絕的道理!梭嬤嬤,帶她出去外頭罰跪。教教她怎麼做奴才的。」
司馬鐸一聽,慌看向太后,張嘴剛想開口求情,就聽下面跪著的人一聲清脆的應答,
「奴才該死,謝太后恩典。」
沒有辯解,沒有求饒。
這件事根本自始自終她都不知情。
梭嬤嬤將她到主殿前院廊下一處牆角,垂眼冷道,「你就在這跪著吧。」」
上官恩燃點頭,雖然永壽宮的宮女掃雪掃的勤,地上積攢的雪層依然有半截手指般厚。膝蓋跪在雪地上,心裡一片哇涼。
「勞煩嬤嬤了。」她道。
梭嬤嬤上了年紀,自然無法在雪天裡呆太久。
「早喜,你看著她。太后什麼時候恩准她起來,她才能起來。」梭嬤嬤凝她一眼,喚來個宮女,吩咐道。
早喜見梭嬤嬤轉過院子長廊,瞧著左右沒人,便用鞋頭踢開牆角另一處積雪,對著那塊光地使了個眼色。
「去那跪著吧。」她小聲說道。
上官恩燃牙關已開始打顫,單個謝字都說不利索。
沖她感激笑了笑。
不知道得跪多久,老想著跪的事時間也很難熬。
牆角盡頭那株紅梅正好盛放,她強迫自己抬眼去數那裡的梅花,暫時忘掉徹骨寒冷。
暖閣的太子早就坐不住。他負手踱步,博山爐里的沉香被他攪動得四下逸散。
太后捻著佛珠,和煦笑道,「你好像真的很看重她。」
太子愣了愣,只得道,「皇阿奶,孫兒怕是好心做了壞事。」
他知道太后的用意,這是在警告他,他越是去維護她,她越會受人擠兌。
即便心如急焚,他也不敢表現得太出面。
「好孩子,凡事都有代價。你要她離開掖庭,她終得吃些苦頭。倘若是個存了心眼的,別說你皇額娘了,我第一個就由不得你留她。」
約莫有一柱香的時間,眼看天色漸暗,馬上就要下雪的樣子。
太后這才放下佛珠,對一旁的梭嬤嬤道,「去把人帶進來吧。你們太子爺都快要把我的炕坐穿羅。」
上官恩燃被人攙進來的時候,就只剩眼睛會眨了。
身板僵硬地跪著,手指卻是蜷縮的。暖閣里一室的溫暖令她有種重返人間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