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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59:55 作者: [愛爾蘭]凱特·湯普森著;閆雪蓮譯

  遇到山羊後,吉吉對在山裡漫步的熱情逐漸消退,甚至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儘管他對山頂廣闊的地形地勢早已爛熟於心,可在迷霧的包裹下,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更糟的是十幾分鐘後,他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因為又見到了那些盤踞堆疊在一起的牆,明明剛才路過了。它們是以前的人們為了給牛提供躲避的地方而修建的,用的石結構也是這裡年代最近的。如果沒錯,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到兩個石頭堆,可能是因為霧太濃的原因,它們並沒有出現,但也有可能它們確實不在這個方位。要不就是他走得還不夠遠?

  又走了幾百米,地上有一個洞。洞口兩邊立著石灰岩形成的斷面,就像自然形成的牆一樣。洞裡散亂堆放著一些石塊,這很可能是先人用來防身的。洞底的草長得比山頂上的綠一些,滋養著它們的土壤,黑黝黝的,看起來很適合動植物生長,引得獾也常來刨食吃。這種地貌特徵與吉吉以前見過的甚是不同,令他很是不安。

  這個洞是怎麼形成的,以及當山風肆虐時,它為什麼能成為人類的避風洞,都是非常值得玩味的。甚至它還能讓那些瘦瘦小小的黑刺李躲過劫難,與地面平行生長,使其稀疏的枝杈一律指向東方。吉吉很確定這裡曾是人類的定居點,他仿佛能在周圍空氣中感知到曾居於此,身材嬌小,卻堅韌不拔的他們,如同隱匿在大霧中的一群鬼魂。

  

  他坐在洞口潮濕的岩石上,想著珍妮的事兒。為什麼他要對珍妮如此苛刻?他明明知道普卡的存在,二十五年前就遇到過一個,而且可能剛才又遇到了一個。仙族也是存在的,比如他的外祖父。那鬼魂為什麼就不能存在呢?他本應耐心地去傾聽,而不是極其幼稚地用嗤之以鼻的口吻去嘲笑珍妮。應該開門見山地,而不是拐彎抹角地打探那隻白山羊是不是普卡。這才是稱職的父母該言傳身教的。

  吉吉擔心自己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他現在回想起艾斯琳說自己腦子缺根弦,胸無大志,貌似還有點道理。有些時候,他會把這種性格缺陷歸罪於自己的仙族血統,一種骨子裡的高貴,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在瞎說。母親仙族的血統要比他純正兩倍,卻是吉吉所知道的人中最勤勞、最自律的。或許是那趟奇那昂格之旅讓他如此消沉,又或許真是自己的仙族身世在作祟,才會中了這般魔咒,變成了失去鴻鵠之志的「燕雀」。

  他環顧四周,迫切地希望雲朵能夠動起來。吉吉決定今日先不去柯樂曼教堂了。斑駁坍塌的教堂牆壁隱匿於覆蓋鷹石生長的榛樹林邊緣。在另一個時間維度里的奇那昂格,那片森林也是在一樣的位置上,他就是在那兒遇到的普卡。吉吉打算繞著森林前行,直穿卡倫大道,然後回家。

  可站起身後,他發現根本不知道怎麼到剛才預想的地方。甚至忘記剛才是從哪個方向到此處的。要是走錯路,那就得在森林裡至少找尋幾小時才能碰到一條路。可坐在這裡乾等雲霧散去,那估計得困在這裡幾天了。

  突然間,他想起自己允諾海姿爾要送她去火車站的。他開始詛咒這該死的霧氣、他自己,還有仙族的外祖父。冷靜之後,吉吉破釜沉舟,冒險挑了個方向,快步在坑窪不平的山間林地上行走。路過幾個他並沒見過的石頭堆,又過了二十分鐘,吉吉在左側方辨認出了那座敦實的錐形石塔。巧的是,孩子們也在那裡。

  吉吉可以確定,石塔下的人影里至少有一個是自己孩子。可登上去之後,他只看到一座形單影隻的石塔,散發著幾千年的沉寂。

  海姿爾剛把行李拖到院子裡準備裝車,就發現父親從房後山坡上走下來。她開懷地笑了,然後指著吉吉給艾登看。

  「山羊。」艾登說。

  「那不是山羊,」海姿爾說,「是我們的爸爸。」

  「山羊,」艾登說,「那裡!」

  當然,他沒有胡說。在陡坡的高處,一隻大白山羊,前蹄踏在一塊巉岩上,氣宇軒昂地站在雲團下面的山頂上。雖然隔得很遠,但海姿爾本能地覺著,它的目光追隨著急匆匆下山的父親所走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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