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08章 一輩子的朋友

  喬淺初走進工作室，一眼便看見了江承北和顧雙馨正悠閒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喝茶休息。

  見著喬淺初，顧雙馨嘻嘻哈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雙手捧著茶杯，眼睛盯著別處，僵硬著身子站了起來，「你來了。」說完這句話，她才將目光緩緩移向了地面。

  喬淺初看見她的反應，一愣，明白了——現在不僅僅是顧雙棋，連顧雙馨和她也面臨尷尬的關係。

  顧雙馨捧著茶杯的手一直僵著。喬淺初是她親姐姐的事情已經成了認定的事實，婚禮的事情過後，她還沒和她正式地見過面。婚禮上柏蕊播放的錄音她一直都沒有忘記，也根本忘記不了……這幾天只要安靜下來，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裡，腦子裡就會一直有個聲音在盤旋不去——她是你爸爸的私生女！是舒嵐和你爸爸的女兒！

  從顧雙馨記事起，她就記得顧均書一直都和葉蘭心相敬如賓，貌合神離，也都是分開住的。但他們二人的感情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變成這樣，她一無所知，也無從查起。畢竟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而舒嵐當年一直都在國外，直到最近才回國。但是家庭冷暴力帶給她的傷害，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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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淺初緩緩抬眼看了看顧雙馨，並沒有雙目相接的一剎——她能理解，也能明白。換位思考，如果她今天處在顧雙馨的位子上，恐怕心裡也會有這麼一塊疙瘩在。

  她走到江承北面前停下，微微一笑，開口道：「承北，謝謝你。」她沒有說為什麼，但是相信江承北能夠明白。他拋卻一切顧慮來點醒他，這樣的事情也只有江承北能夠做得出來，這樣的心胸也只有江承北能當得起。

  江承北心裡一澀，面上卻明朗地笑了起來，一如既往地乾淨利落，「作為朋友，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一句「朋友」，便已經為他和她之間清晰地劃了線。

  喬淺初也聽懂了他話里的含義，不禁有些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唇角微揚，點頭道：「恩，一輩子的朋友。」

  江承北眼神微黯，起身為喬淺初倒了茶。

  喬淺初點頭道了謝，然後坐在了顧雙馨旁邊的位置上，兩人挨得很近。

  顧雙馨侷促地往左邊挪了挪身體，喬淺初笑著，也往旁邊一動，終於還是說道：「雙馨，我們談談吧。」雖然她從未打算過要接受那個莫名其妙的媽媽，但舒嵐做過的事她不能否認，也不能不去收拾這個爛攤子。因為他們——顧雙棋和顧雙馨，是她一早就認定了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三人都沉默下來。

  「我進去整理一下合作商的資料。」江承北起身說了一句，隨後走進了小會議室。

  大廳裡面就只剩下喬淺初和顧雙馨兩個人，尷尬的氣氛頓時在空氣中的每一寸角落裡蔓延。

  顧雙馨低著頭，劉海遮擋住她的側臉，喬淺初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喬淺初看著顧雙馨，沒有開口，她知道關於這件事情，顧雙馨肯定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只是沒有那個契機。

  果然，顧雙馨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地開口道：「我現在對你的感情很複雜……自從知道你是我親姐姐，我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喬淺初直了直身子，等著她繼續說。

  「你別看我每天吵吵鬧鬧的都在笑，其實我家庭並不幸福。從小到大，我爸和我媽的關係就很僵，他們也沒怎麼盡到做父母的責任。他們沒有參加過一場關於我的活動——家長會、親子項目甚至是老師家訪，都是我哥應付的。我努力扮演一個好學生的角色，拿很多獎，參加很多活動，不停地獲得上台表演的機會，都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像普通的家長一樣，坐在台下為我加油，但是這種幸福我從來沒有得到過……怎麼不怨？我不理解為什麼不相愛的兩個人需要以忍受對方一輩子為前提來結婚。直到長大後我悄悄問過我哥，爸媽他們之間是不是有第三者……之前我還不信，但婚禮上柏蕊放的錄音證明了一切，舒嵐就是我爸媽婚姻的第三者……而且還突然冒出你這麼大的一個女兒。」

  說到這，顧雙馨目光複雜地打量著喬淺初的這張臉——以前她就有過疑惑，為什麼看著喬淺初的感覺總是這麼熟悉，原來這就是血緣關係的奇特之處。顧雙棋、舒嵐、喬淺初，氣質相近，只是喬淺初更為平和內斂些——虧她以前還經常調侃喬淺初和顧雙棋，說她和喬淺初比起來，喬淺初倒更像是顧家的女兒。

  竟一語成讖。

  聽著顧雙馨的話，喬淺初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過她的話茬。默了幾秒，她伸出手搭在顧雙馨的手背上，輕聲道：「對不起。」即便這件事根本不能由她做主，但她還是開口道了歉。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南煙的感受——不是愧疚，也沒有不甘，只是單純的在乎。

  舒嵐和顧均書的事她並不了解，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牽扯。但和顧雙馨和顧雙棋有直接聯繫的是她，是喬淺初這個人，而不是大提琴家舒嵐。

  顧雙馨看著喬淺初的眼睛，看著她眼皮底下的黑眼圈以及那寬大不少的衣服，眼睛也有些發脹了，變得微紅。

  喬淺初繼續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在婚禮上才知道顧……」她一頓，「叔叔是我的親生爸爸。我這輩子的媽媽只有一個，她已經不在了。我雖然不想認舒嵐，但卻不能當她所做的事情沒有發生過，特別還是在你和雙棋都是我好朋友的情況下。雙馨，這時候我的心情和你一樣複雜。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她握住了顧雙馨的手。

  顧雙馨咬著唇不作聲，半晌才似乎要點頭，又搖頭，再點頭，自己糾結得不行，但是又不捨得甩開喬淺初的手。

  喬淺初繼續道：「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帶我一起去見見你媽媽嗎？」顧雙馨的心結難解，她也需要知道很多過去的事情。

  「現在嗎？」顧雙馨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又迅速將頭低了下去，「現在……可以。」

  兩人起身，一前一後出了途游。

  再次來到顧家時，喬淺初的心裡莫名地生出了一抹緊張的情緒。

  她恍惚想起婚禮上見過的顧雙馨的媽媽，很容易就令人生出親近感。這樣的女人，通常都是溫柔恬淡的。

  上一次只是簡單地打了招呼，也沒怎麼閒聊。這一次……

  喬淺初跟在顧雙馨身後，穿過了花園和長廊，最後到了一棟獨立的小樓面前。

  「我媽信佛，也喜歡安靜，所以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邊，」顧雙馨淡淡開口，「以前我總嫌棄我媽的性子冷淡，但是現在我老是在懷疑，是不是因為發現我爸出軌的事，她才會變成這樣？」她張嘴，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想法都倒出來了。

  喬淺初扯了扯嘴角，剛要說話，門突然開了。

  「咔。」門鎖響動的聲音。

  隨後，葉蘭心疑惑的臉在門後出現。

  喬淺初一愣，顧雙馨的話頭也止住了，轉頭看向屋內。

  葉蘭心在最初的疑惑消散之後，笑容很快爬上了臉，看著喬淺初，也沒有特別的情緒，「第二次見面了。」

  喬淺初見葉蘭心態度平和，也鬆了口氣。

  「葉阿姨好。」她不禁慶幸今天顧雙棋和顧均書都不在，否則就尷尬了。

  「都進來吧。」葉蘭心側了側身子，往邊上一退讓喬淺初和顧雙馨都進房間裡去。

  這棟小樓雖然布置簡單，但家具什麼的一應俱全。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還有單獨的一個大房間，那兒應該就是葉蘭心念佛的地方。

  坐下後，葉蘭心為她們兩個倒了溫水，坐在了她們對面，眼神轉向了喬淺初這邊，輕聲道：「淺初，你媽媽的事情我很抱歉。逝者已逝，活著的人也應該好好地活著，讓她的靈魂能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安寧。希望你能走出這個陰影，永遠幸福下去。」

  「謝謝。」喬淺初唇角微僵。喬美琳的事情發生後，還從來沒有人這麼直接地提起這件事。大家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她的傷口，讓她自己舔舐、恢復、癒合。

  幸福？她抬眼看著葉蘭心——平穩的語調和乾淨的眼神，這話絲毫沒有其他隱含的意思，切切實實地表達了她的關心和祝福。這個女人在面對老公的私生女時，居然也能如此泰然處之，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因為無法挽回，所以不作為？

  「媽……」顧雙馨叫了葉蘭心一聲，問出了同喬淺初心裡一樣的疑問：「爸爸……的事，你是真的不在乎嗎？」她嘴唇一抿，「喬淺初是我和哥哥的朋友，雖然我很在乎你的感受，但無論結果如何，她還是我的朋友，這點一直都不會改變。」說完，她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觀察著葉蘭心臉上的表情。

  喬淺初心下一暖，笑容緩緩爬上了嘴角。來之前，她還擔心顧雙馨的反應，擔心葉蘭心的態度會直接影響到她和他們兄妹間的友誼。現在看來，她多慮了。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無論她認不認祖歸宗，是朋友的依然是朋友。

  葉蘭心端坐在沙發上，整個過程情緒幾乎沒有起伏，一直保持著一種平和的狀態。聽了顧雙馨的問話，她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緩緩說道：「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們又何必執著於誰對誰錯？出生不是淺初能決定的，真要歸罪於誰的話也不會是她……」她後面又再說了什麼，喬淺初已經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她在晃神期間被顧雙馨拉著手按原路離開了顧家。

  上了她的車，顧雙馨繫上安全帶，眼睛望向前方，突然說道：「你……你應該不會想要認我這個妹妹吧？我們繼續做朋友吧？」

  喬淺初知道顧雙馨好勝好強，她也確實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再影響自己的生活軌跡了。

  「嗯，一輩子的朋友。」這句話她今天說了兩次。

  顧雙馨咬了咬牙，轉頭看著喬淺初，開口道：「好，一輩子！他們老一輩的恩怨讓他們糾結去吧，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喬淺初心裡一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