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專案匯報
2024-09-26 17:09:58
作者: 尉遲攻
參會人員越到越多,幾乎所有的空間都被用來加放桌椅,一個大會議室現在硬是坐得滿滿當當,不剩多餘走動的地方。
最當中的回字形會議桌上涇渭分明,一側是除王久武外清一色身著藏青制服的東埠警局科級以上幹部,另一側則是東埠檢察院代表,以及跟檢察院代表一同列席的貫山屏。
經濟繁榮下的魚龍混雜,兇案頻發,像東埠這類需要重點治理的地市,特別行動組基本都會分派組員來協助案件偵破,司法系統那邊所成立的稽察辦,也總要特派稽察員參與當地各類要案的督察工作。同警局與檢察院之間的關係相似,特別行動組與稽察辦之間有時也互為制衡,但共同目標都是擦淨鋼鐵叢林沾染的血污,還民眾以晴晝朗空。
貫山屏即是特派稽察員之一,比別動組員早一年進駐東埠。
他旁邊的那個檢察院代表入席前先和王久武握了握手,聊了幾句以前合作的案子,坐下後卻側過了身,毫不掩飾,明顯不想與名義上的同事多做交談。
貫山屏似乎是習慣了冷遇,頭也不抬,王久武則在心底直皺眉。就個人而言,他相當佩服這個特派稽察員的正直作風,在這座繁華都市浸染多年,從沒聽說他身上哪怕有一處污點,實屬難得。
但王久武也承認,碰上貫山屏能躲最好是躲。
他們當初合作的第一起案子,奮戰五個月才成功告破,專案組為此偷偷舉辦了慶功宴,雖然違紀但同事們也都理解地「毫不知情」。他們客套地邀請了下稽察員,結果這人不僅冷言回拒,接著還依規如實反映,王久武身上背的唯一一個處分便是那次拜貫山屏所賜。別動組員是犯了錯,但這個稽察員未免也太不通人情。
而類似的事貫山屏不是就做過一次。
所以打那之後,別動組員才每逢大案都暗暗期望是其他稽察員介入。
不過不得不承認,派駐東埠的所有稽察員中,貫山屏是最得力的一個,這次「密集書庫」案案發高校,社會影響惡劣,想也知道定是他接手。
——據說貫山屏原本就是一個年輕有為的檢察官,所以擔任稽察員後依舊出眾。但他最初是在哪裡任職、又因為什麼離開檢察院調至稽察辦,誰都不清楚。貫山屏剛到東埠的時候有人出於好奇打聽過,他隻字不提,別人也就漸漸失了興趣。
見已座無虛席,宋局長提前宣布案情研討會正式開始。
刑偵方面進行匯報的是本次專案組負責人、刑偵一大隊大隊長鄭彬,他推了推眼鏡:
「結合特徵分析與DNA比對結果,『密集書庫』受害人身份已基本確認。林安,十九歲,東埠大學生科專業大二在校生。各位桌上的檔案袋中均有一份資料影印件以供了解,請不要外傳。」
待所有人大致瀏覽完後,鄭彬接著匯報:
「死亡時間初步確定為我局接到報案前一晚十九點至二十一點之間,死因為大量失血。根據現場勘查情況,現已認定東大圖書館密集書庫僅為拋屍點,非本案第一現場,嫌疑人於別處作案,深夜經偏門進入密集書庫拋屍,且可能持有該門鑰匙。這一部分的詳細內容,我局與特別行動組的王久武同志分別形成兩份書面報告,同在檔案袋中,請各位自行閱讀。」
會場內頓時充斥快速翻動書頁製造出的響聲,王久武卻發現對面的貫山屏並沒在看剛才提到的報告。他手中的紙上繪滿箭頭線條,正對著林安關係網的示意圖皺眉,不知是否有所發現。
「在接下來的偵破工作中,專案組與王久武同志共同承擔了系列走訪探查任務,重點針對死者關係網進行摸排,相關內容附於關係網示意圖之後。同死者生前關係密切的人員,除親屬外身份多為教師學生,均無前科,目前已排除存在可疑人員。」
這段話聽著漂亮,然而王久武知道其中的語言藝術。
他參與了整個走訪任務,從排查結果來看,同死者關係密切的人,比如夏吉吉,確實都表現正常,除當天下午一同逛街的女朋友肖晴外,均已一一核實過不在場證據,林安的社會背景也沒複雜至有機會接觸到所謂「可疑人員」的地步,令他們一度懷疑這是一起陌生人隨機挑選受害者的惡性殺人案件。
肖晴卻提供了不同的證言:「那天,大概是下午六點多吧,林安陪我逛街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男生,甩下我就氣沖沖地追了過去。我不認識那個男生,也記不清長相了。」
調取的監控視頻證實了她的說法,可惜的是在攝像頭的角度,只拍到了林安甩下女友追過去的場景。
大多數情況下,在街上看到某人後接著追上去,雙方應該是認識,那這個男生就也該出現在警方列出的關係網上,即便不在內圈。然而之前的走訪中,並沒有人提到自己當天下午還與林安見過面——有人隱瞞了真實情況。
因此在這次的匯報中,明明前一句說的是摸排林安整個關係網,後一句卻悄然轉成「同死者關係密切的人中,已排除可疑人員」。立足肖晴證言,警方正組織人手核實林安關係網中其他男性人員當日下午動向,這項工作還在進行,而此次案情研討會各方參加,所以他們才設法讓報告看起來能「好看」一些。
匯報定稿的時候王久武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只要不涉及原則,他都不會抓著小細節不放,所以沒有說什麼。
然而他對面的稽察員大概永遠不懂什麼叫工作中「與人為善」。
貫山屏打斷了匯報,言辭犀利。
「我注意到女友證言中涉及『一個男生』,死者是認識他嗎,這與本案是否有關?在報告中我沒看到你們對此的回答。以警方的能力,恐怕不會考慮不到這個問題,剛才卻只提到『關係密切圈』已排除有可疑人員——這麼說警方其實已有判斷,我想聽聽是什麼『淺顯』的道理證明此事只是巧合與案件無關,甚至都不必將這個問題寫進報告。」
鄭彬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被揪住的這個疑點,側面表明之前的走訪工作並未完全到位,這個特派稽察員竟然當場就指了出來,絲毫不顧及警局顏面。
好在他們提前考慮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大隊長打著官腔,圓滑地迴避了稽察員的問題。貫山屏明顯不認同,礙於研討會的進度,還是緊蹙著眉示意繼續。看他的表情,會後鄭大隊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頓質詢。
可沒想到,鄭彬起立鞠躬,結束了自己的匯報。
……這就完了?就只有這些?
見大家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宋局長給出解釋:
「接下來的匯報交由刑技科的同志負責。」
他話音剛落,早已等候多時的技術員們一把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他們拖進來一個移動工作檯,掀開覆著的白布,赫然露出一具殘破可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