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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怎麼能動我的『壓車』錢

2024-09-26 14:34:46 作者: 瑚布圖

  這年年底竇青山食言了。

  說好的,過年給「黑丫」買兩件花衣裳,但元旦前,家裡出了意外,把他積攢了大半年,才攢下的120塊錢都搭上,也不夠用,最後還是弟弟竇青松塞給他100塊,才解了燃眉之急。

  事情是這樣的,每到深冬來臨,朝陽林場東邊和北邊的小河,都會凍出大冰壺,高出冰面一兩米,成為孩子們滑冰的好去處。

  竇英俊見別的孩子都去滑冰,支爬犁,打冰嘎,就纏著父親給他做了一個雙腿爬犁。

  

  竇青山進山砍了兩根柳樹枝,剁成一米多高,然後削掉皮,在樹芯里砸進去兩根鐵釘,一副冰鑹就做好了。

  整個冬天,竇英俊和其他男孩都是在冰上度過的。這裡成了他們天然的遊樂園。他們支爬犁,打冰嘎,摔跤,其樂無窮。

  大雪節氣過後的第三天,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西北風嗷嗷似狼叫。竇英俊和小夥伴們一如既往地在冰面上瘋玩。

  玩了一會兒,他們開始往大冰壺上爬,利用冰壺的落差,讓爬犁「自由落體」,朝下方的冰面滑動,省力又刺激。

  今年秋天雨水大,往年只有一兩米的大冰壺,今年往河邊山體延伸,從岩石縫隙里滲出的水凍成冰壺,導致冰壺有七八米高,從岩石一直延伸到河面,長達20多米,形成一個天然大滑梯。

  這個遊戲雖然簡單單調,但山里孩子沒有啥遊樂項目,就對此樂此不疲。

  他們被凍得臉蛋通紅,小手皸裂,卻一遍遍地爬到冰壺上,然後趴在爬犁上,稍稍用腳一蹬,爬犁就風馳電掣地朝下面的冰面飛馳。

  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妙、太刺激,有一種飛翔的快感。

  竇英俊膽子大,他嫌原來的制高點不刺激,就抱著冰爬犁朝冰壺頂端爬去。

  他發現,幾天不注意,冰壺上方的岩石又滲出許多水,凍成了新的冰壺,比他們往常攀爬的冰壺高出三米多。

  但是,新形成的冰壺由於時間短,厚度並不大,只有一米多厚,緊緊地貼在岩石上,非常滑。

  竇英俊為自己的新發現高興,他開始躍躍欲試,要爬到更高的新冰壺上往下放飛。

  但是,新冰壺實在太薄,太滑了,竇英俊手腳並用,在冰鑹的幫助下,一點點地向新冰壺頂端爬去。

  意外就是這時發生的,竇英俊突然腳下一滑沒站住,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冰壺上,還沒待他反應過來,人就像子彈似的朝下飛去。

  孩子們嚇壞了,驚呼聲一片。

  由於冰面太滑,落差太大,竇英俊根本無法控制住身體不往下滑墜,他只覺得耳邊冷風呼呼叫,似乎要把臉皮割破了。

  轉瞬間,竇英俊就滑墜到冰面上,並以子彈一樣的速度彈射出去。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左邊肩膀一陣劇痛,就失去了知覺。

  小夥伴們嚇傻了,哭喊著把大人叫來。

  竇青山趕到時,林場已經派了吉普車,蘇強等人也把孩子放在車上,徐翠翠坐在駕駛樓里抱著竇英俊,身上蓋著一床棉被。

  經過縣醫院診斷,竇英俊輕微腦震盪,但左胳膊摔斷了,粉碎性骨折。

  半個月後,竇英俊出院。

  但家裡的積蓄已經花光,交不上醫藥費。

  竇青松掏出100元錢,把帳結了,然後派所里的吉普車把他們一家送回朝陽林場。

  竇英俊太淘氣,又是老小,又是家裡唯一的男孩,竇青山和徐翠翠總是慣著他,寵著他。

  他上面的兩個姐姐,都很心疼他,什麼事都讓著他,不跟他爭搶,就養成了嬌寵的性格。

  這回意外受傷後,全家人更是把他當做保護的重點,不啻於保護東北虎那麼重視,逐漸地,他就養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不僅不勞而獲,還恣意妄為,橫行霸道。

  以至於長大後,竇英俊跟一些社會上的痞子混在一起,不想著勤勞致富,總想著掙快錢,最後在經營松茸時強買強賣,欺行霸市,把人打傷,進了監獄。

  臘八那天是星期天,竇青鬆開著吉普車來到大哥家。

  時令進入深冬後,苗圃就沒活了,留下一個老鰥夫看門,竇青山和其他職工都賦閒在家,開始「貓冬」。

  竇青松告訴大哥大嫂,他臘月二十六結婚,請大哥全家到縣城喝喜酒。

  老爺嶺民間有個習俗,一般人家娶兒媳,喜歡在春節前操辦喜事,是新年添丁進口之意。

  竇青山和徐翠翠都替竇青松高興,他專業好幾年了,早就該成家了。

  竇青松說:「到時候我提前一天派車接你們,和咱爸咱媽一起住旅店,省得大冷天坐客車(那時鄉下客車裡沒有暖氣)去縣城遭罪,弄不好大雪阻路耽誤事。」

  「行,我們聽你的,」竇青山說,「只是我們都去住旅店,那得花多少錢啊?」

  「這你不用操心,我跟縣林業局招待所打好招呼了,他們給內部職工價,沒多少錢。」竇青松說。

  竇青松把竇英俊拉過來,問他胳膊上的傷好得怎樣了?

  「不疼了,一點也不疼了。」竇英俊揮舞著小胳膊說。

  「不疼就好,不然關鍵時候你就掉鏈子了。」竇青松說完,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跟大哥大嫂笑了起來。

  竇青松的手上有勁,竇英俊腦瓜被彈疼了,他猴子似的跳開去,說:「二叔你下手咋這麼重呢,難道你忘了,我的腦袋碰不得嗎?」

  「吆,你的腦袋怎麼碰不得了,難道是金腦袋嗎?」竇青松笑問。

  「瞧你這記性,」竇英俊白了他一眼,顯得不耐煩地說:「你這漿糊腦袋,你忘了我的腦袋摔成了腦震盪,不能隨便碰嗎?」

  「呦,這扯不扯,二叔給忘了,」竇青松逗他說,「那拉倒吧,二叔還想讓你在我結婚那天『壓車』呢,既然你的腦震盪還沒好,得了,我還是請別人家的小孩兒『壓車』吧。」

  「不壓就不壓,再怎麼的,我也不能碰了腦袋。」竇英俊嚴肅地說。

  「可惜了,我老丈人準備的10塊錢『壓車』費,那得讓別人家的小孩兒賺了。」竇青松故意說得誇張,一臉的可惜樣子。

  「別,別,別!」

  竇英俊連忙說:「不能讓別人家的孩子『壓車』,我行,我能行。」

  「真能行?」竇青松喜歡孩子,一本正經地逗他。

  「那有啥不行的,『壓車』用屁股壓,又不用腦袋壓。」竇英俊不屑一顧地說。

  臘月二十五那天,天剛蒙蒙亮,竇英俊就從被窩裡鑽出來,往身上套衣服。

  他家是平房,屋子經過一夜寒風的侵襲,早就沒了熱乎氣。窗玻璃上結著厚厚的窗花,有的像羊群,有的像楓葉,有的像椰樹林,有的像大象……

  竇青山正在外屋點爐子,得半個小時后土暖氣才能熱。竇英俊凍得噝噝哈哈,出來問:「爸,我二叔咋還不來接咱們呢,這都啥時候了,天都大亮了。」

  竇青山知他惦記「壓車」的事,就說:「你二叔要先去廟西村接你爺爺和奶奶,然後再來接咱們。」

  「真費勁,他不會先來接咱們,然後再去接我爺爺和奶奶,不是一樣嗎?」竇英俊凍得直打哆嗦。

  「你這孩子,心裡裝不下點事,你二叔的車到咱這還早呢,趕緊回屋,鑽被窩裡暖和暖和。」徐翠翠穿衣出來。

  「我不,萬一他說話不算話,把我撇下,不讓我『壓車』,那就壞菜了。」竇英俊蹲下來,在爐子前烤火。

  竇英俊咋咋呼呼,把「黑丫」吵醒了,她睡不著了,就也穿衣下地,呲答弟弟說:「不就是10塊錢嗎,看你著急的,恨不得現在就去縣城,有點深沉沒有。」

  「就你有深沉,你有深沉別起來呀!」竇英俊反唇相譏。

  上午8點45分,門外響起汽車喇叭聲。早就出去瞭望好幾回的竇英俊,一個高從炕上跳下來,竄出屋門。

  一輛中巴車,停在門前。上了車,竇大虎和邊秀珍都在。簡單寒暄幾句後,中巴車啟動。

  10點10分,中巴車在縣林業局招待所門前停下。竇青松和他未來的媳婦余巧珍,早已等候在門前。

  車門打開,竇青松把竇大虎和邊秀珍攙下車。

  竇英俊從身後跳下車,仰臉問竇青松:「二叔,你沒變逛吧?還是我『壓車』吧?」

  余巧珍沒見過竇英俊,被他的樣子逗笑了,稀罕地摸了摸他的臉蛋。

  竇青松說:「那可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現。你要是表現不好,我就只好請別的孩子『壓車』了。」

  眾人都抿嘴笑,覺得竇英俊憨得可愛。

  「你敢?」竇英俊鑽到竇大虎面前,「這回我可不怕你了,你要是敢變逛,我讓爺爺收拾你。」

  竇大虎對這個孫子特別親,把他抱起來,用鬍子扎他臉,說:「還是我大孫子聰明,啥事都拎得清。」

  簡單休息一會兒,竇青松招呼大家去餐廳吃飯。一大家人圍坐在一張餐桌上,邊吃邊聊家常。

  竇英俊第一次進縣城,第一次在這麼大的餐廳吃飯,啥事都覺得好奇,活蹦亂跳,問這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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