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藏殭屍

2024-09-26 14:16:21 作者: 吳學華

  西藏殭屍,又稱「起屍」,藏語稱之為「弱郎」。

  「弱郎」就是指有些邪惡或饑寒之人死去後,其餘孽未盡,心存憾意,故異致死後起屍去完成邪惡人生的餘孽或尋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須在其軀體完好無損的狀態中才能實現。如此說來,藏區的葬俗本身給起屍提供了極好機會。

  在藏區,尤其在城鎮,不管什麼人死,一般並不馬上送往天葬台去餵鷹,而是先在其家中安放幾天,請僧人誦經祈禱,超度亡靈,送往生等一系列葬禮活動,屍體在家至少停放三至七天後才就葬。若發生起屍,一般都有在這期間。

  起屍一旦沒有被人制服,長期遊蕩在外面,靠吸人畜的血為生,就成了最可怕的血僵。血僵存在世間的時間越長,就越厲害,一般的法師無法對付,得請寺院的高僧才行!

  但是血僵行蹤不定,寺院高僧也無法查其行蹤,很難遇得到。

  每個寺院都有一兩個擅於對付殭屍的高僧,這類高僧也習慣遊走於西藏各地,尋找殭屍的蹤跡,除魔衛道。

  500年以上的血僵,外貌與正常人無異,混跡在人群中,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唯一與正常人不同的是,血僵只吃血食,不吃熟食。

  董團長一直懷疑林正雄不是正常人,但是懷疑歸懷疑,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證明林正雄不是人。

  苗君儒不想去老土司家府邸,更不願意去臨近的寺院,當他和董團長回到驛館時,見圍在外面的藏軍已經撤去。

  

  康禮夫他們一行人是往哪個方向逃的,沒人知道。

  苗君儒回到驛館沒多久,丹增固班就來找他了,還帶來一個長眉素顏的老喇嘛。進門後,那老喇嘛朝他行了佛教三跪九叩的大禮,從貼身處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接著解開他包紮在腿上的棉布,露出已經開始發炎的傷口。

  老喇嘛小心地拔開瓶蓋,將幾滴藍色的液體倒在傷口上。苗君儒只覺得從傷口傳來一陣陣的涼意,伴隨著一點麻癢。眼見著傷口的肌肉慢慢癒合,不消一個小時的時間,傷口居然完全長上了,連一道傷疤都沒有留下。

  老喇嘛退出去後,苗君儒問丹增固班:「剛才給我用的,是不是『神女之淚』?」

  傳說神山岡仁波齊(岡仁波齊峰是岡底斯山脈的主峰,在藏語中意為「神靈之山」)上有一神女,每當神女看到人世間的疾苦時,會不由自主地留下藍色的眼淚,這種藍色的眼淚具有很神奇的功效,無論受多重的傷,只要滴上幾滴「神女之淚」,傷口便會瞬間痊癒,完好如初!普通人根本無法見到神女,只有得道高僧才有可能遇到,求得幾滴「神女之淚」。但是這種機緣千年難遇,有關高僧求得「神女之淚」的傳說,還是發生在一千多年前。從那以後,至今沒有人再遇到過。

  丹增固班沉默不語,跪在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緩緩真起身,說道:「你為了想我幫你做事,不惜求高僧用『神女之淚』為我治傷。說吧,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丹增固班啞聲道:「求求你,大活佛,不要讓他們打開寶石之門!」

  苗君儒說道:「他們已經拿到了絕世之鑰,說不定也知道寶石之門在什麼地方。千萬別忽略了那個康先生的本事,連你的兒子都在幫他,你想想,西藏那麼多土司和頭人,又有誰沒有被他們買通的呢?要想制止他們的話,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丹增固班把頭在地上磕得「梆梆」直響,哭道:「你是大活佛,你一定有本事制止他們的!」

  苗君儒扶起丹增固班,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他打開門,見董團長站在門口。

  董團長見苗君儒出來,忙說道:「苗教授,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話!」

  苗君儒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去追他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康先生身邊有你的人,而且沿途留下標記了!」

  董團長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朝苗君儒慢慢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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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幾個人騎的全都是高頭大藏馬,這種純種的古西域良馬,體格健壯能奔善跑,而且耐力最好,一晝夜能跑千餘里。

  苗君儒胯下那匹白馬,則是丹增固班送給他的,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奔跑起來如同一陣風。

  每個人除了身上帶著的東西外,還備了七天的乾糧。其實無須這樣,單憑苗君儒的身份,沿途所有的黃教寺院,都會給予最大的幫助。

  一行人朝著西南方向而去,出了昌都沒有多遠,來到一道河口的交匯處,在河口左邊的山坡上,有一座以石塊和石板壘成石頭堆。石頭堆的藏語稱「朵幫」,意思就是壘起來的石頭。「朵幫」又分為兩種類型:「阻穢禳災朵幫」和「鎮邪朵幫」。「阻穢禳災朵幫」大都設在村頭寨尾,石堆龐大,而且下大上小呈階梯狀壘砌,石堆內藏有阻止穢惡、禳除災難、祈禱祥和的經文,並有五穀雜糧、金銀珠寶及槍枝刀矛;「鎮邪朵幫」大都設在路旁、湖邊、十字路口等處,石堆規模較小,形狀呈圓錐形,沒有階梯,石堆內藏有鎮邪咒文,台的石堆內也藏有槍枝刀矛。

  巨大的「朵幫」就是瑪尼堆,也被稱為「神堆」,具有祈福祭天的作用,這些石塊和石板上,大都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造像、各種吉祥圖案。

  尼瑪堆上懸掛著無數印有經文圖案的五色「隆達」(「隆達」是繫於繩索之上的風幡,直譯即為風馬旗的意思),藍天綠地之間,片片「隆達」隨風飄舞,端是壯麗之極。

  董團長縱馬來到尼瑪堆前,下馬從一塊做了記號的石頭下面取出一頁紙,看完後將紙吞入腹中。

  苗君儒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沒有說話,只拍馬跟著扎布。

  董團長來到苗君儒身邊,低聲說道:「苗教授,你好像不開心!」

  苗君儒說道:「如果你換成是我,被人逼著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會開心麼?」

  董團長的目光投向遠處,說道:「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深夜帶人進入土司府邸,對不對?」

  這個問題苗君儒早就想問,可那是別人的隱私,就算問了,人家也不一定告訴他,所以就一直沒有問。

  董團長接著說道:「你想知道我進去後看到了什麼嗎?」

  苗君儒說道;「你一定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東西,否則老土司不會想殺你滅口!」

  董團長沉聲道:「那晚我帶了兩個士兵偷偷進了大頭人的府邸,那府邸很大,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康先生他們被關的地方。後來抓住一個僕人,可聽那個僕人說,康先生他們早就已經離開了。我見情況不妙,就想離開府邸,不料沒他們發現了!我那兩個兄弟死在他們的槍下,我躲進一棟樓房底層的小房間裡,你猜我在那小房間裡看見什麼了?」

  苗君儒忍不住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董團長說道:「是兩具年輕的裸體女屍,好像剛死沒多久!」

  苗君儒「哦」了一聲,像丹增固班這樣的大土司,家裡有無數女奴隸,稍有犯事的,殺死一兩個還是很正常的。但是屍體不會放在家裡,更不會剝去屍體身上的衣物。按藏族傳統,活人非常敬畏死人,除非天葬的時候,由天葬師禱告後才能剝去死者的衣物,以便實施天葬。若是普通人剝去死者的衣物,死者靈魂得不到安息,會變成「起屍」。

  董團長接著說道:「我看了那兩具女屍,都很漂亮,從長相上看,不會超過18歲。我壯著膽子查看了一下,見她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不過我覺得奇怪的是,兩具女屍的下身都塞了一截木棍。當時我出於好奇,就把其中一具女屍下身的木棍拔了出來,那木棍的長短粗細,都和男人那東西一樣。木棍拔出來後,那具女屍突然睜開了眼睛。我嚇了一大跳,丟掉木棍就跑出屋子,哪知道一跑出去,就被幾個人死死的按住,接著就捆起來了。」

  女屍的下身塞木棍這樣的事,苗君儒還是第一次聽到,莫非土司府邸里有人的心裡變態,在玩弄了女人之後將人殺死,還在死者的下身塞上木棍?那兩個女人渾身上下沒有傷痕,是怎麼死的呢?他想了一下,硬是沒有想明白是什麼原因。

  董團長見苗君儒不說話,便繼續說道:「苗教授,可惜你沒有進土司府邸,你一進去就知道,那裡面黑乎乎的,沒有幾處燈光,顯得非常陰森恐怖,好像一間鬼宅,不是人住的!」

  藏族百姓都習慣早睡早起,若不是遇上傳統節日,或是什麼特別的事情,一般都不會點燈。苗君儒笑了笑,說道:「這並不奇怪!我到過一個小土司的府邸,裡面最起碼住著幾十個僕人和管家,一到晚上,照樣黑燈瞎火的。」

  董團長說道:「那不同的,我一走進這個土司府邸,心裡就毛毛的,覺得瘮人!我們在前面走,總感覺背後有人跟著。要是沒有離開那裡,我還不敢說呢!」

  苗君儒說道:「也許那只是一種心理作用!」

  董團長說道:「我當兵那麼多年,死人堆里不知道滾過多少次,可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你不覺得那個老土司和正常人不同嗎?」

  苗君儒笑道:「想不到你這趟來西藏,竟是遇上一些不是人的東西。開始你懷疑林正雄,現在又懷疑那個老土司了!人家為了保住神物,連兒子都殺了!」

  董團長認真道:「那個老土司為什麼要殺掉貢嘎傑布大頭人,恐怕不僅僅地為了保住神物那麼簡單!憑他的勢力,完全可以派人把神物搶回去,為什麼低三下四地求你?」

  苗君儒在離開昌都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正如他對董團長說過的那樣,這件事有著不同尋常的背景,以藏民對神物的崇敬程度,就算馬長風他們能夠從神殿中偷出來,只怕還沒有走出西藏,就已經葬身草原了。紅衣喇嘛既然已經找到重慶去了,以密宗高僧們修煉的佛法,可穿梭過去,預見未來,不可能查不出絕世之鑰的下落。丹增固班老頭人能夠用「神女之淚」為他治傷,當然有本事拿回絕世之鑰,之所以求他出面,肯定也是有難言之隱。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樣,窺視寶石之門的,又何止是漢人呢?

  董團長見苗君儒不說話,只得拍馬走到前面去了。這一路上,只要有尼瑪堆的地方,他都會下馬,從一個做了記號的石頭下,取出一張紙條來,看完後吞到肚子裡。

  日暮時分,一行人來到到一處山坡上,見天空中有幾隻禿鷲在盤旋。遠遠望去,地上倒著一個人。

  在草原上,只要看到天空中有禿鷲盤旋,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人或牲畜的屍體。翻過山坡,果然見到不遠處的草叢中躺著一個人。董團長眼尖,已經看出那人身上穿的黑衣,他發瘋一般縱馬奔過去。

  苗君儒他們忙緊跟過去,見董團長抱起的那人,正是康禮夫身邊的那幾個黑衣人其中的一個。這人呈大字型的被綁在四根短樁上,手腳的筋脈均已經被利刃割斷,從傷口流出的血早已經浸透了身邊的草地,片片綠葉上星星點點的紅色,如同開出的一朵朵極為鮮艷的花,煞是美麗。

  這人看著他們,痛苦地張了張口,已經說不出一個字。從那些已經凝固的血跡看,他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盤旋在空中的那些禿鷲,就等著他最後咽氣,就來享受這無比美味的人肉大餐。

  董團長在這人眼神的示意下,從對方口袋中拿出一頁紙來,見上面用血寫著幾行字:苗教授,我一路都會為你留下標記的,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他拿著那頁紙問道:「苗教授,你和他有什麼約定?」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幫他找到寶石之門!」

  那人見他們已經拿到了紙條,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苗君儒看著董團長那氣急敗壞的神色,輕聲說道:「人都已經死了,你氣也沒有用。康先生就在前面等我們,難道你不想和他們會合麼?」

  這個黑衣人是別人安插在康禮夫身邊的,一路上都給董團長留下線索,不巧被康禮夫的人發現了,才遭此報復。康禮夫也爽快,乾脆留下一封信,說在前面等。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似乎都有各自的使命,就拿董團長來說,雖然是胡專員派來保護康禮夫的,一定還有別的任務。說不定,還有一支人馬跟在他們的後面。

  士兵們挖了一個坑,將那黑衣人掩埋了。

  夜幕漸漸降臨,大家點起了火把繼續往前趕路,來到一處山谷口,道路分為兩條,一條往谷里去,另一條沿河岸繼續往前。路邊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幾個字:我們從這裡進谷。

  在那塊牌子旁邊,有幾個大石頭堆成的石堆,石堆上還擺著幾個牛羊的頭顱,扎布一看到石堆上豎著的旗幡時,頓時臉色大變。忙調轉馬頭叫道:「裡面去不得,去不得!」

  董團長問道:「怎麼去不得?」

  扎布說道:「裡面有殭屍!」

  董團長說道:「有苗教授在這裡,還有我們這麼多人,連雪山上的那個怪物都被打跑了,還怕什麼殭屍?」

  說完後,他帶頭往山谷里衝去,那些士兵緊跟其後。

  扎布攔住苗君儒道:「苗教授,你去勸勸他們,千萬不要進去呀,這谷里的殭屍很猛的,而且還不止一具。寫在木牌上的那些字,是引你們進去送死的呢!」

  苗君儒問道:「山谷里的這條路是通向哪裡的?」

  扎布說道:「和河邊的一樣,都是往藏南去的。但是我聽說山谷里的原來住著一些人,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全被殭屍咬死了,後來有高僧過來,但只收伏了一具殭屍,跑了另外一具最厲害的。從那以後,不斷有人在這個山谷里被殭屍吃掉。幾個月前,從拉薩那邊又來了兩個高僧,在山谷里住了一個多月,也沒見著有什麼結果。有膽大的牧民結伴進去,看到了那兩個高僧的乾屍。苗教授,你看那堆『朵幫』,兩顆牛頭上放著一具人頭骷髏,那是警告路過這裡的人,千萬不能進去!」

  苗君儒問道:「殭屍不是行蹤不定的嗎?怎麼固定在一處地方呢?」

  扎布說道:「我也不清楚!」

  「走,我們去追他們!」苗君儒一夾馬肚,往山谷內跑去。

  他的馬快,很快就追上了董團長他們,剛將他們攔住,還沒來得及說話,胯下的馬突然嘶鳴起來,任他怎麼拽都拽不住,興許是受這匹馬的影響,其他的馬匹也紛紛嘶鳴起來。

  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周圍肯定有不乾淨的東西,而且就在附近,否則的話,這些馬不可能反應這麼強烈。

  董團長也預感到了不祥,忙調轉馬頭,對手下士兵命令道:「回頭!」

  已經晚了,在他們回頭的路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路中間。董團長二話不說,拔出手槍對準那黑影「叭叭」就是兩槍。

  槍聲過後,那黑影並沒有倒下,反倒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前面衝來。苗君儒一看情況不對,忙叫道:「大家一齊往前沖!」

  那些士兵端起槍,拼命朝那黑影掃射,三十幾匹馬呼啦啦一齊衝過去。

  只見那黑影平空掠起,伸出長臂,閃電般從馬上抓了兩個士兵,落在右側的坡地上。

  董團長一看這情景,調轉馬頭就要去追那黑影,卻被苗君儒死死拉住韁繩,帶著往前跑。他大聲吼道:「苗教授,那是我手下的兄弟,我不能不管!」

  苗君儒叫道:「連西藏高僧都無可奈何,你有什麼本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衝出了山谷。董團長滾鞍下馬,跪在地上對山谷內哭喊道:「兄弟,我對不起你們!」

  苗君儒叫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幾個士兵將董團長架上馬,跟著扎布朝河邊那條路而去。走不了多遠,迎面颳起了陣陣大風,將所有的火把吹滅,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藏地高原的氣候就是這麼反覆無常的,剛才還是星光滿天,轉眼間就是狂風暴雨,伸手不見五指。

  董團長大聲叫道:「弟兄們,跟上,跟上!」

  馬匹不停地打著響鼻,倒也給跟在後面的人指明了方向,大家低著頭,緊抓著韁繩冒雨緩緩而行。

  苗君儒叫道:「董團長,這樣走不行,得找個地方避雨!」

  扎布叫道:「拐過這道河灣,前面有一個牧民廢棄的大屋子,我去年經過這裡的時候。還在那裡面住過呢!」

  拐過了河灣,風雨似乎小了許多,在河灣靠山坡的那邊,果然見到一個被牧民遺棄的破屋子,屋子四周那一米多高的木樁擋風牆,也已經殘破不堪,大家下了馬奔進屋內,各自找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也許是幾家牧民共同的家,所以這屋子並不小,有上百平米,足夠容納他們三十多個人。由於年久失修的緣故,屋頂有幾處地方漏水。不管怎麼樣,總比在外面挨雨淋的好。

  有勤快一點的士兵,去外面的擋風牆上拆下一些干木頭來,到屋裡生火。大家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得烘乾才行。

  苗君儒見這屋裡的東南角上,似乎還有一個小門。有的藏民習慣在屋裡弄一個小儲物間,用來放一些牛羊的毛皮。他走過去推開小門,見裡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有什麼東西。

  屋內生起了兩個的火堆,那些士兵脫下濕淋淋的衣服,相互依靠著在火邊烘烤。

  董團長走過來說道:「苗教授,還找什麼呢?先烤乾衣服,找一個地方睡一覺,明天再趕路吧!」

  苗君儒說道:「沒事,我習慣一個人獨處!」

  他點燃打火機,朝小屋裡看了看,隱約見角落裡好像躺著一個人。

  董團長笑道:「原來有人比我們還先到了。」他用藏語喊道:「尊敬的客人,請出來烤火吧!我們雖然是漢人,但不是壞人!」

  那人躺著不動,一點反應也沒有。

  董團長對苗君儒道:「苗教授,有點不對勁!」

  苗君儒借著手中打火機的微弱光線,輕輕走了過去,臨近一看,見角落裡有件嶄新的七色花邊羊皮袍,躺在袍內的分明是個藏族婦女。他定睛一瞅,那女的頭已經抬起頭來了,睜著雙目在看他。

  他低聲用生硬的藏語說道:「不用怕,我們是好人!你餓了吧,請跟我出來,給你一點吃的!」

  那女人也不說話,只拿眼睛盯著他,看得他心裡挺不是滋味。雖說藏族女子生性大方,可在這樣的地方,沒有哪個女人敢這麼盯著男人看。

  董團長似乎看到了裡面的是一個女人,笑道:「苗教授,那女的喜歡你,呵呵,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安心休息吧!」

  苗君儒覺得這女人的眼神與正常人有些不同,正要仔細看,可手上的打火機卻滅了,連忙說道:「我去外面弄些火來!」

  他剛轉身,感覺腳腕上一緊,好像被一隻手抓住了。那手的力氣極大,抓得他的腳腕一陣酸麻,他大驚之下,用力一掙,居然沒掙得開。

  他蹲下身,用手去掰開那隻抓住他腳腕的手,可一觸到那隻手,就覺得冰冷僵硬,當下內心一凜,暗叫不好,一腿朝那女人踢過去。

  他這一腿並未用全力,而且隱含著幾招變化。對方若是個活人,身體必然是軟的,腿力接觸之後,立即就能夠感覺得出來,瞬間就可以收回腿力,不至於將對方踢傷。可是他那一腿踢過去之後,「嘭」的一下,感覺如同踢在木樁上一樣。

  他大聲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聲音很大,說的是漢語,明擺著是說給外面那些士兵聽的。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朝前面連踢三腿,身體在地上翻了兩個圈,總算把那隻抓著他腳腕的手甩掉,借勢退到門邊。

  董團長和幾個士兵舉著火把趕過來問道:「怎麼啦?」

  苗君儒說道:「你們看裡面!」

  在幾支火把的光線下,幾個人把小屋內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一個穿著藏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正站在屋角里,有些畏懼地看著他們。

  董團長笑道:「苗教授,一個藏族女人就把你嚇怕了?」

  苗君儒說道:「你可看清楚,她是個活人嗎?」

  董團長仔細看了一會,臉色漸漸變了,那藏族女人膚色發黑,鼻子和嘴巴邊沿還留著一線血跡,那雙眼眶深陷的大眼睛,顯得木納而詭異,很明顯不是一個活人。

  一個士兵禁不住扣動了扳機,一陣槍聲過後,眾人見子彈全射在那藏族女人的身上,這女人並不倒下,反倒「嘿嘿」地笑著,一步一步往前走了過來,步履僵硬。走了幾步之後,仰頭向天,發出幾聲「嗚嗚」的叫聲。

  董團長從一個士兵手裡接過兩顆手榴彈,正要扯開拉弦丟過去,卻被苗君儒攔住。

  董團長說道:「苗教授,子彈打她不死,我就不信用手榴彈炸她一個粉身碎骨,她還能活著!」

  苗君儒說道:「你以為她真的那麼僵硬麼,沒見我們在山谷里遇上的那具殭屍,動作快得連你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怕你把手榴彈丟過去,她就已經衝到我們面前來了。我堵著門口,趁著她沒有朝我們發起攻擊之前,叫大家趕緊穿上衣服走路!」

  幾年前,他去江西考古的時候,遇上了龍虎山的一個道士,攀談之下知道對方是張天師的後人。那個道士教了幾招對付邪魔殭屍的道術給他。(有關苗君儒與張道玄的故事,請見拙作《帝胄龍脈》)

  當下,他咬破中指,在左手心畫了一個「掌心雷」。這樣的法術他沒有用過,不知道對這女殭屍有沒有用。他見女殭屍並沒有向前逼來,也不敢冒然使用「掌心雷」,一人一屍就這麼僵持著。

  一個士兵叫道:「外面還下著大雨呢!」

  苗君儒厲聲道:「你是要命還是想躲雨?」

  他的話音剛落,拴在屋子外面的那些馬匹嘶鳴起來。

  苗君儒對董團長說道:「她剛才是在呼喚同伴,你們快點,趁著另外一具殭屍沒到之前,騎馬衝出去,能跑多遠就多遠!」

  董團長問道:「那你呢?」

  苗君儒說道:「你放心,我有舍利佛珠,不會有事的!」

  見情勢緊急,董團長也沒有再囉嗦,帶著那些士兵就往外跑,當他們衝到門口時,見外面衝進來兩個人。

  是兩個喇嘛。

  一老一少,老的約摸六七十歲,穿著紅色僧袍,外披羊毛金絲黃色袈裟,戴著黃色雞冠形僧帽。雙目鮮血淋漓,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年輕一點的約二十歲出頭,同樣穿紅色僧袍,背著老喇嘛,右肩上斜挎著一個大灰布袋。

  兩人進來後,年輕喇嘛放下老喇嘛,驚異地看著董團長他們,躬身朝他們施了一禮,急切地問道:「你們這些漢人怎麼會在這裡?」

  扎布上前匍匐在那老喇嘛的腳邊,回答道:「我們是為了避雨才進來的!沒想到在小屋子裡面,看到一具殭屍!有佛爺相助,我們就不怕了!」

  那年輕喇嘛問道:「是不是一具挺著肚子的女屍?」

  董團長連連說道:「是的,是的,你們有什麼辦法收服嗎?」

  年輕喇嘛說道:「我和師傅一直追蹤一男一女兩具殭屍,直到昨天才發現他們的蹤跡,那具男殭屍引著我們到一個山谷里,女殭屍趁機逃走了,原來躲在了這裡!」

  董團長指著小屋說道:「就在那裡面!」

  年輕喇嘛拔腿衝到小屋前,見那女殭屍正與苗君儒僵持著,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忙雙手手指相扣,結了一個大成佛印,口中念念有詞。在他的手腕之上,出現了一個火球,只聽他念著六字真言,那火球隨著他的佛音,往前射去。

  那女殭屍乍一看到火球,突然縱身而起,衝破屋頂,不知道逃往哪裡去了。火球射在牆壁上,炸出一個洞來。

  苗君儒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藏族僧人降魔,其所使用的法術,似乎與中原地區的道士,有異曲同工之妙。佛道本是一家,降妖除魔之術,無非是以正義之力對付邪惡。至於所用之功力的大小,就看個人的修為了。

  那年輕喇嘛頓足道:「可惜,又讓她跑了!」

  坐在地上的那個老喇嘛吼道:「還不快追?難道要等她生下千年屍王嗎?」

  苗君儒走過來問道:「你說什麼,千年屍王?」

  老喇嘛說道:「是的,千年屍王!你們是漢人,不知道千年屍王的厲害!一男一女兩具殭屍所生下的小殭屍,具有千年魔力,是殭屍之王。若讓她生下千年屍王來,雪山之下,只怕會血流成河!」

  董團長見那老喇嘛說話的時候,口中不斷有血流出來,忙問道:「佛爺,你怎麼了?」

  年輕喇嘛說道:「我師傅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具男殭屍居然是一具千年血僵,我們鬥不過它,才想跑到這裡來找地方躲避,現在那具殭屍應該追過來了!」

  一個士兵掏出兩顆手榴彈,悲壯地叫道:「團長,你們先躲在一邊,等那具殭屍追進來,我抱住它之後,和它同歸於盡,我就不信炸不死他!」

  老喇嘛似乎聽得懂漢語,搖頭說道:「只怕你還沒有碰到它,就已經被它撕成兩半了?」

  董團長急道:「那怎麼辦?」

  老喇嘛說道:「只可惜那幾個和我們一起的高僧不知道去了哪裡,否則的話,就不怕那具血僵了。我雖然受傷,但是以我現在的法力,能與那具血僵對抗一陣子。你們趕快幫忙找到那具女殭屍,殺掉她!絕對不能讓她生下千年屍王!」

  說話間,大屋的門口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藏族漢子。那漢子一出現,大家就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極為恐怖的氣氛,一陣陣的頭皮發麻,即使天氣寒冷,背上仍不斷冒出冷汗。

  那個藏族漢子走進來時的動作一點都不僵硬,外表也與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不同的是他那雙眼睛,血紅血紅的,令人不敢相視。

  那個拿出兩顆手榴彈的士兵,已經扯開了拉弦,大叫著衝上前去。可是還沒等他接觸到那具血僵,頭顱就離開了他的身體。苗君儒他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居然沒看清那士兵是怎麼死的。

  從暴縮的脖腔中噴出一道血箭,筆直射入那具血僵的口中。那血僵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身體突然一一種極快的速度衝上前,抓住那士兵的身軀,朝屋外丟了出去。

  外面傳來兩聲巨響,還有馬匹嘶鳴的叫聲。那些緊握著槍的士兵,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退到了牆角上。

  老喇嘛盤腿在地上,雙手已經結了一個佛印,口中大聲念著六字真言,在他面前出現了一道金色光牆。那血僵似乎想衝過光牆,但沖了幾次都沒有衝過來。他的身體發抖,回頭對那年輕喇嘛叫道:「江白多吉,你還等什麼,帶著他們走!」

  原來年輕喇嘛叫江白多吉。

  江白多吉跪在地上哭道:「我走了你怎麼辦?」

  老喇嘛叫道:「不要管我,快去找那具女殭屍,絕不能讓千年屍王出世!」

  那血僵大吼著,一次次地撞在光牆上,發出巨大的「嘭嘭」聲,似乎隨時都要將光牆撞開。

  江白多吉不再猶豫,朝大家招了招手,帶頭從小屋後面的那個牆洞沖了出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眼前瀰漫著很濃的霧氣。由於下過雨,地面上很潮濕,大家分開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女殭屍逃走的足跡。江白多吉尋著那痕跡,快步追過去。

  大家各自舉著火把,緊跟著江白多吉往前趕。剛走了一會兒,那女殭屍留下的痕跡居然找不到了。

  江白多吉辨了辨方向,朝另一邊尋過去。

  扎布跟在大家的後面,對董團長說道:「不是說有幾個高僧就可以對付這具血僵嗎?要是有人到前面的度盧寺請來幾位高僧就好了!」

  董團長問道:「度盧寺離這裡有多遠?我帶人過去!」

  扎布說道:「度盧寺離這裡最少有一百里呢!我們沒有馬怎麼走?就算趕到那裡,可是還不等請來高僧,佛爺都已經……」

  董團長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你不是有那串舍利佛珠嗎?按藏族的說法,佛珠上每一顆舍利子,那都是一個得道高僧的修為呀!」

  苗君儒拍頭道:「哎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呢?」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那串舍利佛珠,大家見珠串上的每一顆舍利子,在濃霧中放射出五色毫光。

  董團長從身上拿出一支短槍遞給苗君儒,有些愧疚地說:「苗教授,我們這些當兵的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帶著這個吧,雖然不能對付那具殭屍,但對付兩三隻野狼,還是可以的!」

  苗君儒拿著那支槍,看著董團長他們漸漸消失在濃霧中。事不遲疑,他拔腿從原路返回。當他進到大屋子裡面時,見那道光牆已經消失,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具血僵和老喇嘛都不見了。

  他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衝出了大屋子,見那幾十匹拴在防風圍牆邊的馬匹也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喇嘛帶人去追女殭屍,瞎眼老喇嘛留下來對付血僵,就算是死,也應該有具屍體才對,怎麼連屍體都不見了呢?

  他回到大屋裡點了一根火把出來,見那些用來拴馬的木樁上,並沒有殘留的馬韁,地上留下了很多腳印。那些馬是被人牽走的,並不是因為受驚而掙斷韁繩。

  他在防風牆邊來回走了幾步,尋思著是什麼人牽走了這些馬。前後連半個鐘頭都不到,那些人的速度怎麼就這麼快?

  究竟是些什麼人?

  這時候,他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他趕緊熄滅火把,閃身躲到大屋的門背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來到了防風圍牆外,聽得出只有一匹馬。不知道馬上坐著的是什麼人。

  他從大屋內小心地走出來,隱約可見馬上並沒有人,那馬在防風牆外來回跑著,發出「恢恢」的叫聲,像是急切的呼喚。

  那馬似乎看到了他,從防風牆外衝進來,來到他年輕,用嘴去拱他的頭,一副無比親熱的樣子。

  好馬就是好馬,這麼通人性。他撫摸著馬,突然間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熱熱的,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就在他縱身上馬的時候,才發覺馬韁斷了,馬身上還有血跡。

  他用手一抹,觸手皆紅。他大吃一驚,忙仔細檢查了一下,可是馬的通身沒有半點傷痕。他醒悟過來,拍了一下馬的脖子,笑道:「老夥計,想不到你是一匹汗血寶馬呀!」

  汗血寶馬是傳說中古代西域寶馬,這種馬有極快的奔跑速度和良好的耐力,能日行千里。《漢書》記載,大宛國貳師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馬,奔躍如飛,無法捕捉。大宛國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馬放在山下。野馬與母馬交配了,生下來就是汗血寶馬,肩上出汗時殷紅如血,脅如插翅,日行千里。由於受很多因素的影響,這種馬已經在數百年前,就從人類的視線中消失了。想不到,他竟然好友這樣的際遇,碰上活在史書上的傳奇之馬?

  老土司丹增固班求他辦事,不惜以送稀世寶馬相贈。

  他從昌都離開後,一路騎馬過來,都沒見這馬出汗,怎麼就這一會兒,馬卻出了汗呢?某非在這十幾分鐘的時間裡,這馬用盡力氣一路狂奔,才導致出汗?

  是誰騎在馬背上,這馬又是怎麼把那人甩下馬背逃走的呢?

  他撕下一塊布,將馬韁接了起來。抬頭望了望四周,見霧氣還是很濃。他起碼繞到屋後,想去追董團長他們,可找來找去,竟然找不到半點有人走過的痕跡。

  奇怪,剛才走過的痕跡到哪裡去了呢?

  他雖是考古學者,但對高原草地上自然現象了解不多。高原上的野草生命力極強,即使有人踩過,只要風一吹,就能漸漸恢復原狀,什麼痕跡都沒有了。現在是晚上,霧氣很濃,加上他手上沒有火把,就算草地上的有痕跡,也難以看清。

  他扯著馬韁在原地打轉,也不知道往哪裡去的好。依稀間,覺得左側有人影一閃,當他定睛望時,哪裡還看得見人影。

  他來到大屋前,下了馬之後牽著馬往裡走,顧自說道:「老夥計,今晚我們倆就住這裡,等明天再去找他們不遲!」

  按他的意思,那年輕喇嘛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女殭屍,應該會回來找老喇嘛的,況且這麼大的濃霧,一個人最容易走迷路,要是不小心撞上那具血僵,就麻煩了。那火堆還未燒盡,只要再添上幾根木頭,把火燒得旺旺的,就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一個好覺了。

  他剛走到火堆邊,把幾根木頭添上去,身後的汗血寶馬打了一個響鼻,往後退了一下。他的手抓著韁繩,也被連帶著向後一個踉蹌。

  霎那間,他看到左邊小屋的門口站著一個人,忙定睛望去,卻見是那具逃走沒多久的女殭屍。他打了一個哆嗦,怔在那裡。

  他翻起左手,見手心上畫的「掌心雷」已經不見了。與殭屍打交道,這不是第一次,十幾年他在湘西的時候,就遇上過不少殭屍,只是那時不需要他出手,有道士會對付。(詳情可見拙作《湘西蠱毒》)

  與內地殭屍不同的是,西藏的殭屍死而不僵,攻擊人的時候,動作迅速而準確。他心裡沒底,不知道那個道士交給他的法術,究竟有沒有用。

  那女殭屍用手捂著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樣子,眼中儘是哀求與悲憐的神色。

  不好,是要生孩子了。

  他聽老喇嘛說過,女殭屍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千年屍王。一但千年屍王生下來了,就是10個得道高僧來,也不一定能消滅得了。

  他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這女殭屍生下千年殭屍來,不管怎麼樣,都要拼死一搏。就在他再一次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畫上「掌心雷」時,只見那女殭屍「噗通」一聲朝他跪了下來。

  這一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驚呆地望著那女殭屍,不知道該出手還是不該出手。就在這時,從他的頭頂落下兩個人來。正是那老喇嘛和那具血僵。

  他剛才進來出去的時候,並未留意屋頂。這種藏民用木頭建造的房子,屋子的橫樑都是木頭架成的,不要說兩個,就是三四個站在上面都沒問題。

  老喇嘛落地後「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用藏語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才有此問。那血僵也退到那女殭屍的身邊,扶起女殭屍後,一雙怪異的血紅色眼睛憤怒地瞪著他們,倒不急於進攻。

  苗君儒說道:「佛爺,我就是剛才跟你徒弟出去找女殭屍的人。」

  老喇嘛盤腿坐在地上,有些傷感地說道:「想不到這殭屍比人還精明,把人引開後,又重新回到這裡來產子。你一個漢人,逃出去也就算了,何必還跑回來和我一起送死呢?」

  苗君儒說道:「我身上有轉世靈童送給我的舍利佛珠,所以我回來救你!」

  老喇嘛驚道:「什麼,你就是救了轉世靈童,得到舍利佛珠的那個漢人?」

  苗君儒說道:「那次我只是機緣巧合救了他,並得到了這串舍利佛珠。佛爺,我從一個漢人道士那裡學了幾招對付殭屍的法術,不知道有沒有用!」

  老喇嘛說道:「漢藏兩地由於水土不同,習俗不同,因而邪惡的力量也不同。你們漢人用的法術,在這裡沒有用的,不信你就試試看!」

  苗君儒翻起左掌對準那兩具殭屍,從他手心射出一道金光,可那金光觸到兩具殭屍身上後,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忙從口袋裡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對老喇嘛說道:「佛爺,我的法術真的沒有用,舍利佛珠在這裡,就看你的了!」

  一見到舍利佛珠,那血僵和女殭屍大駭,正要抽身逃走,不料老喇嘛已經比他們快了一步,已經手握舍利佛珠,念動佛咒真言。一道白光自空從屋頂破露的地方凌空而下,將屋內的人與殭屍全部罩住。

  白光中傳來莊嚴而渾厚的梵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如同幾十個老僧同時在吟誦,苗君儒聽得出是《金剛經》。《金剛經》又名《金剛咒》,是佛法對付邪魔的最有力的武器。

  血僵將女殭屍護在身下,不讓白光射到,隨著那梵誦《金剛經》的聲音越來越大,血僵發出痛苦的嚎叫,身上冒出陣陣濃煙。

  不消一刻,那血僵就可在諸位高僧的吟誦中,在白光中化為灰燼。

  只聽得一聲哀嚎,那女殭屍掙脫了血僵的保護,撲到老喇嘛腳邊。苗君儒以為她要拼死一搏,連忙一腳踢出。不料那女殭屍卻匍匐在地上,不住地朝老喇嘛磕頭,口中「嗚嗚」不止,像是在述說著什麼。

  這情形,看得苗君儒幾乎呆了,他連忙縮回腳,好在沒有踢中女殭屍。原來殭屍也通人性,生死存亡之時,不忘乞憐哀求。

  苗君儒也是心腸慈悲之人,眼見那女殭屍把頭磕得「梆梆」之響,那血僵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發出痛苦的呻吟,忍不住董了惻隱之心,對老喇嘛說道:「佛爺,他們……」

  老喇嘛停止了念誦,那莊嚴而渾厚的梵音隨即消失。他低聲說道:「你們之所以成為殭屍,是因為你們死前,心中那一口怨氣不出!」他嘆了一聲說道:「你們本不屬於這世界,存在於這世上,又有何益?」

  那血僵停止了哀嚎,也爬過來匍匐在老喇嘛的腳邊,一邊磕頭,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為自己辯解。

  苗君儒站在老喇嘛的身邊,他聽不懂殭屍在說些什麼,可他聽得出來,這兩具殭屍是在懺悔,以求得老喇嘛的寬恕。但人妖殊途,老喇嘛會讓他們留在這個世上繼續害人麼?

  那女殭屍側著身子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大聲呻吟起來,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那血僵扶起女殭屍,竟像人一樣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充滿了不屈與悲壯。

  苗君儒以為老喇嘛要念誦佛經,在千年屍王出世之前,將這兩具殭屍從世上毀滅。不料老喇嘛沉聲說道:「天生萬物,必有其理,佛法慈悲,普度善心之人。剛才你沒有趁勢吃掉我,就說明你心中還有一點善心。唉!你們生前本是一對恩愛之人,只可惜遭土司所害,以至於怨氣結於心胸之間,迷惑了本性。你們若是誠心悔悟,也不是沒有辦法!」

  那血僵聽老喇嘛這麼說,忙放下女殭屍,朝老喇嘛一個勁的磕頭。

  老喇嘛接著說道:「千年屍王生下來,天生戾氣,必須用高深的佛法才能化解。至於你們兩個,能不能熬過佛法點化,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之後,老喇嘛又念誦起來,這一次念誦的不是《金剛經》,而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不同於《金剛經》,為佛法善念之最,勸人向善。不僅救度了自己,而且救度了其他眾生。只要誠心向善,即使是三惡道的眾生,也能脫離苦海輪迴,進入佛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語音柔和溫軟,如一位慈祥的老人在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輕輕細語,不斷地灌輸著佛法的真諦。

  那血僵雙手合什盤腿而坐,竟如一個虔誠的佛徒一般悉聽佛音,臉上的表情逐漸祥和起來。在他的身上,漸漸冒起一蓬金黃色的火焰。

  那女殭屍在地上滾來滾去,早已經停止了呻吟,身上也冒出一蓬金黃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下,躺著一個剛出生出來的嬰兒。那嬰兒不哭不鬧,一雙的黑黑的大眼睛,認真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眼神中透出無比的純潔與無瑕來。

  女殭屍緩緩起身,將那嬰兒抱在懷中,復又跪在老喇嘛的面前。

  老喇嘛口中念誦不斷,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女殭屍將那嬰兒放在老喇嘛的腳邊,與那血僵一樣雙手合什盤腿而坐。

  殭屍靠吸血為生,就算他們誠心向佛,能保證他們以後不會吃人麼?苗君儒想問,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只聽得老喇嘛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雖說殭屍靠吸血為生,但只要他們心存善念,熬過那一關,以後靠吸食露珠泉水,吃蘑菇野果,也能生存。就像你們漢人吸菸土一樣,癮歲大,但意志堅強之人,仍可戒掉。」

  苗君儒點了點頭,自清朝以來,那些吸食煙土的漢人,有幾人能得善終的呢?但其中不凡有人,深感煙土之危害後,靠自身的堅定意志戒掉菸癮,成為正常人。

  老喇嘛接著說道:「這千年屍王雖非人類,由於其父母受佛法點化,其身也與佛有緣。我懇求你帶上他去度盧寺,到了寺里,只要對活佛說明這屍王的來歷,他們知道怎麼做的!」

  老喇嘛說完這番話的時候,苗君儒眼見那千年屍王漸漸長得如同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大小,在地上爬了一陣,居然站立起來了。

  那血僵與女殭屍身上的金黃色火焰越燒越烈,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佛音聲越來越強,那老喇嘛的頭頂,出現了一道七彩的光圈。光圈越來越大,老喇嘛的身體卻越來越小,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萎縮著。

  苗君儒大駭之下,忙伸手去扶,一道眩目的白光閃過,眼前頓時什麼都看不到了,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他的手也扶了個空,等他的眼睛恢復過來時,哪裡還有老喇嘛的身影?

  那串老喇嘛拿著的舍利佛珠,從屋頂緩緩落下來,準確地落在他的手上。

  他仰頭朝屋頂破漏的地方望上去,剛才還是濃霧重重的暗黑,此刻只見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夜空,月光如銀般瀉下來,照著那兩具盤腿而坐的殭屍身上。那老喇嘛坐過的地方,只留下一襲黃色的袈裟和紅色僧衣。老喇嘛用畢生的佛法造詣,將兩具殭屍點化,自己的修行也大獲圓滿。

  他早就聽說藏地得道高僧,修煉到很高境界後,在圓寂時,其肉身會化作一道彩虹而去,進入佛教所說的空行淨土的無量宮中。這就是西藏最神秘的「虹化」現象。

  有幸見到高僧「虹化」的人寥寥無幾。在科學領域,至今沒有人能夠對這一神秘現象做出合理的解釋。

  那千年屍王來到苗君儒的身邊,用手扯著他的褲管,喉嚨中發出如同嬰兒般的呼喚。望著這天真無邪的孩子,不由心生憐愛之情,伸手將這孩子摟入懷中。

  那兩具殭屍站了起來,血僵的眼睛不再是血紅,而是正常人的色澤,眼神中充滿了慈祥與平靜,不再如過去那般暴戾與惡毒。

  兩具殭屍看了那小孩一眼,雙手合什,朝苗君儒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那小孩發出一聲嗚咽,像是呼喚他的父母。那女殭屍轉身時,眼中分明噙著淚水。苗君儒望著他們的背影,內心五味陳乏。殭屍也是人變的,也有情感,面對自己剛生下的孩子,有幾個人能忍心捨棄呢?

  任由那小孩怎麼嗚咽,那一男一女兩具殭屍,卻未再回頭。

  苗君儒對那小孩低聲道:「若你不是千年屍王,我還想將你帶回重慶,認作義子呢!」

  他用老喇嘛留下的袈裟包住那小孩,系在自己的胸前,翻身上了汗血寶馬,策馬出了大屋。見明亮的月光下,哪裡還見那一男一女兩具殭屍?

  他沒有想到,半個多月後,當他在神殿前遇到另一具殭屍時,正是這一男一女兩具殭屍的及時出現,救了他一命。

  所有的這一切,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有一個人在幕後操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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