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苗女多情
2024-09-26 14:13:48
作者: 吳學華
苗君儒當著馬掌柜的面喝下那杯酒,此前他看到馬掌柜那小指上的尖長指甲時,就知道杯中的酒肯定有問題。如果他不喝的話,馬掌柜肯定不會讓他離開的。他雖然不知道馬掌柜說的那個故事有多少真實性,其用意究竟是什麼,但是故事中的鑽石卻是真的。至於那些被姚萬泉殺光的蛇人,興許也真有其人,要不然的話,姚萬泉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馬掌柜確實是一個人物,只是目前,他還無法弄清這個人的底細,也許,這個人是整件事的關鍵。
他之所以敢喝下那杯酒,是因為他仗著體內的蛇毒,以為蛇毒能夠化解掉一部分的酒中之毒,可是他錯了。
他不敢多作停留,在馬掌柜的注視下,大步儘快離開。他不能在馬掌柜的面前倒下,不能讓馬掌柜看到他的破綻。
剛拐過山嘴,嗓子一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黑血狂噴出來。那黑血落到路旁的樹葉上,樹葉頓時焉了,隨即飄落到地上。他知道這毒中得不輕,但奇怪的是肚子並不感到疼痛,倒是手腳一陣陣的發麻,眼睛也開始發花。
他勉強支撐著走了十幾步,眼前一黑,往地上栽去。隱約間,聽到前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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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苗君儒倒在地上的時候,從前面跑過來兩個抬著白皮棺材的男人。兩個男人來到苗君儒面前,見四下無人,忙掀開棺材蓋子,把苗君儒抬了進去,合上蓋子後抬起棺材,飛快朝來時的路走回去。
行了一兩里地,拐上一條山道,上到半山腰,來到一座草棚子前。
從草棚子裡走出兩個女人來,其中一個穿著碎花短褂,粉色燈籠褲的婦人,另一個是穿著侗族普通服飾的姑娘。那姑娘著急地問道:「把人救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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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把棺材放下,來不及擦一把頭上的汗,急忙掀開蓋子,為首一個說道:「我們哥倆老遠就看到他不行了,馬掌柜的下毒手段,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呀!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那姑娘急道:「那就快點抬出來,還等什麼?」
兩個男人把苗君儒從棺材裡抬出來,平放在地上,他們見苗君儒臉色血紅卻氣若遊絲,鼻子裡呼出來氣味,帶著很濃郁的酒香,納悶道:「馬掌柜給他下的是什麼毒,怎麼會這樣子?」
那姑娘從腰間拿出一粒蠟丸子捏開,取出裡面紅色丸子,放在一個粗瓷碗裡,用山泉水化開後,碗裡的泉水立刻變得象血一樣。她扶起苗君儒,撬開嘴巴慢慢灌了進去。
一個多小時後,苗君儒漸漸甦醒了過來,他睜開眼,認出面前的這兩個女人,婦人正是前幾天晚上偷偷從他身邊失蹤了的根娘,而那個姑娘,則是交給他兩件神秘物件,要他儘快趕到新寨救姚天寶的人。
「總算把你救過來了,」姑娘吁了一口氣,「還好我派去的人趕得及時,要不然,你已經死在路上了。」
苗君儒想起身,可身體癱軟無力,他問道:「你們怎麼……」
姑娘說道:「苗教授,這話說來話長,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現在還不能動,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你,只好再委屈你一下。」
那兩個男人把苗君儒扶起,重新放入棺材中,一人一頭抬起,往山樑上去了。根娘和那姑娘緊跟其後,一行人沿著山脊快步走著。儘管山道不平,可那兩個人步伐穩健,抬得很穩當,一看便知是走山過嶺的挑腳行家。
過了山脊,沿著一條山路來到山腳下,遙遙可見前面山谷的參天大樹中,露出青磚碧瓦來。走近了些,原來是一座小道觀。
湘西這地方寺廟很少,但道觀卻很多,僅縣城裡就有大大小小的道觀二十幾個。流傳千年的「儺」文化與「趕屍」現象,都與道教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姑娘來到道觀的側門前,輕輕敲了幾下門,門開了,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從裡面探出頭來,問道:「怎麼樣?」
她點了一下頭,走了進去,後面的人隨即跟上。那道士警覺地朝外面看了看,把門關上了。
那兩個人抬著棺材跟著姑娘直接到了後堂,見那裡早已經站了一個手拿拂塵,鬚髮皆白,一副仙風道骨的道長。
姑娘叫了一聲「道長!」
道長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說話。那兩個男人把棺材蓋打開,將苗君儒從裡面抬出去,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道長打了個稽首,說道:「苗教授,委屈你了,你現在是不是還覺得渾身無力,腿腳發麻?」
苗君儒點了點頭,驚嘆一位老道士居然也說得一口流利的官方話,湘西這地方確實是臥虎藏龍,他問道:「敢問道長是哪位?」
道長說道:「先別說話。阿妹,把我的針盒拿來!」
那個姑娘進了旁邊的屋裡,取出一個黑漆漆的扁盒出來。老道士接過扁盒打開,裡面都是一根根五六寸長的銀針。
一個年輕一點的道士走上前,脫去苗君儒的上衣。苗君儒認出這個道士,就是他去赴楊賢仁的宴席的時候,那個躲進了船艙了的道士,也是在姚天寶下葬的時候,那個見他拿出五屍金蠱牌後,轉身逃進山林中的道士。
那道士見苗君儒認出了他,便笑了一笑,也沒有說話。手上捧著一大碗黑色的藥水,餵苗君儒吃了下去。
道長說道:「你現在全身放鬆,閉上眼睛什麼事都不要想,我要為你排毒了!」
苗君儒依言閉上了眼睛。道長拿出一根銀針,從他頭頂的百會穴緩緩插入,這銀針插下去後,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額頭青筋暴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老道士見狀大驚,忙拔出銀針:「我還小瞧他們了,想不到他們下的蠱毒這麼厲害,阿妹,他是你請來的人,要想救他的話,得靠你幫忙了,你——還是處子之身吧?」
阿妹的臉一紅,有些羞澀地點頭,「您要我怎麼做?」
老道士說道:「我原想以銀針逼住那條蠱,用藥化掉,哪知他們早知道他體內有蛇毒,下的是最厲害的陰陽雙屍酒蟲蠱,這蟲蠱和蛇毒在他的體內相纏,再被我的紅黑神藥一催,都縮到最深的地方去了。」
阿妹問道:「什麼是陰陽雙屍酒蟲蠱?這湘西還有您解不開的蠱毒嗎?」
老道士說道:「陰陽雙屍酒蟲蠱是萬蟲邪教最厲害的蠱毒之一,煉蠱的時候,要將蠱放到兩具青年男女的屍體中,待蠱蟲吸盡男女雙屍的陰陽屍氣後,再放到最烈的酒中泡上三年。中此蠱者面色赤紅,就象喝酒喝醉了一般。男性中蠱者體內充滿陽剛之氣,女性中蠱者,體內儘是至陰之氣……」
苗君儒的呼吸時斷時續,眼睛、鼻子、耳朵都開始往外滲血,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阿妹急道:「道長,您看他都堅持不住的了,還是說說要我怎麼救人吧?」
老道士說道:「通常說來,此蠱無藥可解,若想救人的話,必須找相應的男女與之交合,還需是處子之身才行,待他體內的陽剛之氣中和之後,才可施救,否則,只能眼看著他七孔流血而死。你是苗人,在這方面應該比……」
阿妹猶豫了一下,不待道長將話說完,上前抱起苗君儒,轉身進了內房。二十多分鐘後,她穿好了衣服,面色潮紅地出來了,對老道士說道:「道長,已經……」
老道士從掛壁上取下一隻紅色的葫蘆,「你和他交合過,體內也中了陰陽雙屍酒蟲蠱的蠱毒,還有蛇毒,這些藥水一半內服,一半外用,切忌這幾天內不可受風寒,忌涼水,否則毒氣進入骨髓,就無藥可救了。」
阿妹接過葫蘆,轉身離開了。
兩個男人進房將苗君儒扶了出來,重新放在椅子上。老道士接著在苗君儒的胸前及後背的幾個大穴位上,盡數插上銀針,只是深淺有所不同。
幾聲咳嗽之後,苗君儒又吐了幾大口黑血,那血中含著濃郁的酒香味,還有一條象蚯蚓一般粗細的紅色小蟲。眾人眼看著苗君儒的臉色由紅變黑,由黑變白,漸漸恢復了正常。神色一直很緊張的根娘,終於鬆了一口氣。
老道士拔去銀針,「抬進去吧,明天就好了。」
根娘問道:「這麼快?」
老道士笑道:「他和別人不同,阿妹找他來,可算是找對人了!」他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他們早就猜到他的身後有人,所以給他下了這麼厲害的蠱,這一招也夠狠的,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幸好有阿妹,否則還真救不了他。這樣一來,我們就暴露了。」
根娘問道:「等他醒過來,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
老道士說道:「也好,讓阿妹去說吧,人是她請來的!」
一個中年道士走過來問道:「師傅,要不要派兩個人去看看耿酒鬼他們,這趟腳可兇險得很!」
老道士說道:「不用,他們知道怎麼處理的!」
根娘一聽急了,問道:「耿酒鬼怎麼了?」
老道士捻著鬍子,望著根娘意味深長地說道:「怎麼,難道你以為他死了嗎?他只是接了一趟不應該接的生意,能夠應付得了。」
根娘被許道長望得神色不定起來,說道:「要不我去找他?」
老道士說道:「我們現在暫時還不能亂動。他們對苗教授下手,就說明他們也知道事情要敗露了,和他們打交道的,可不止是我們。」
根娘找了一個藉口出去了,那中年道士望著她的背影,捂著嘴偷笑起來。老道士的神色卻很嚴峻,待根娘在他視線中消失後,低聲叱道:「笑什麼?」
中年道士正色道:「師傅,黎師兄還沒有回來,要不要我去找找看。」
老道士說道:「現在急也沒有用,他找到了人,自然就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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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床前坐著阿妹,見他醒了過來,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她撲到床前,微笑道:「苗教授,您終於醒過來了!」
對昨天發生的事情,苗君儒依稀還記得一些,他動了動手腳,已經不麻了,正要起身,卻被阿妹按住,「苗教授,您剛醒過來,還需要休息!」
苗君儒想起以前的事情,問道:「原來叫你阿妹,為什麼要我從趕來救姚天寶?」
阿妹坐在床邊,說道:「這事說來話長,您還記得兩年前在吉首遇到的那個姓蒲老人吧?」
苗君儒怎麼會不記得那個老人呢?那時他獨自一人在雲貴川一帶的山區考古,想尋找萬璃靈玉與那果王朝的相關線索,在吉首的一個小村子,花錢買了一些飯吃,不料卻中了那戶人家下的蠱毒,當他蠱毒發作,在路邊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是一個身背藥筐的老人救了他。那個老人不但救了他,還教給他一些解救蠱毒的方法和預防手段。他把他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訴了那老人,包括多年尋找那果王朝的事情。老人告訴他,年輕的時候也聽老人們說過那果王朝的故事,但具體的卻是無跡可尋。分別之後,他只知道那老人姓蒲,有一個孫女在北平讀書,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苗君儒問:「你是他的什麼人?」
阿妹說道:「我是北平大學醫學院的學生,阿妹是我原來的名字,我的學名叫蒲遠之,您當年見的那個人是我的爺爺!」
苗君儒問:「你還沒說為什麼要我趕來救姚天寶的事呢。」
阿妹說道:「半年前,我們的寨子裡陸續有人失蹤,我阿爸帶著幾個人去調查這件事,不料卻被官兵抓住,以通匪的罪名槍殺了,我爺爺派人暗處調查這件事,查到有一個神秘的組織,將活人下了一種很厲害的蠱,變成活死人後,在身體內放了煙土和一些鑽石,再找趕屍匠趕屍過湘西,最後的目的地也不知道是在哪裡。我爺爺覺得這事情不簡單,要我找許道長幫忙。許道長的幫助下,終於查到這事情與新寨的姚萬泉有很大的關係。我們查了幾個月,也查出有另外兩撥人也在追查這件事,由於那些人的行事很隱秘,我們沒有什麼進展,反倒有不少人神秘失蹤了。我爺爺想起了您,要我帶著那兩個東西去找您,他這麼做,是想找一個外人來和姚萬泉正面交鋒一下,看能否找到什麼破綻,剛好他教過你解蠱之術。他扮成風水先生,去新寨給姚天寶下了金蠶蠱,其實他不想害姚天寶,只想知道姚萬泉身邊有沒有放蠱和解蠱的高人。按時間推算,您來到新寨後,姚天寶體內的蠱毒才開始發作,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中了金蠶蠱的人,一般蠱毒發作之後七天才死,可是姚天寶不但提前發作,而且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死了。許道長的弟子正要給姚天寶下葬,想當天晚上去把屍體偷出來,不料您趕到了,拿出了我給您的五屍金蠱牌,他以為您是我爺爺派去的,所以裝作害怕的樣子逃走了。在您到了新寨後,奇怪的事情接連發生,首先是虎爺糾集一大幫土匪夜打新寨,接著出現了一具殺人的活屍,而當天晚上,您的兩個學生和姚天寶都不見了。我們以為您會第二天離開新寨,哪知道當天晚上您就帶著學生離開了……」
苗君儒有些生氣:「你利用了我,自從我到了湘西之後,你就派人一直注意著我的行蹤,就為了查清你的那些事?」
阿妹說道:「我也覺得對不起您,害您的兩個學生也中了他們的蠱,要不您回去,我們……」
苗君儒壓著怒火說道:「我回去,那我的學生怎麼辦?我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要救他們。告訴我,馬掌柜的究竟是什麼人?」
阿妹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但肯定是萬蟲邪教的人,給你下毒的那個人並不是馬掌柜,真的馬掌柜不會用蠱,更何況是這麼厲害的蠱。」
苗君儒問:「你這麼肯定?」
阿妹說道:「馬掌柜和許道長是至交,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底細呢?放在你桌上的那張紙條,是我留下的,我之所以不和你見面,是怕被他們的人發現。當天晚上,一個靈蛇教的人被人殺了。」
苗君儒驚詫地問:「你們不就是靈蛇教嗎?」
阿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不是。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救過一個靈蛇教的人,那兩樣東西是那個人送給我爺爺的。」
苗君儒問:「你們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阿妹說道:「我們沒想瞞你,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派人殺你,昨天早上,我們發現了馬掌柜的屍體,可是中午的時候,卻發現另一個馬掌柜在三岔路口的涼亭里等人,開始我們不知道他等誰,直到你出現……」
苗君儒冷笑著問:「如果那個人不是朝我下蠱,而是直接派人在暗中打冷槍,你們還能不能救我?」
阿妹說道:「苗教授,如果他們真的要殺你的話,你早就已經死掉了,那個人朝你下蠱,也是想知道你背後究竟有什麼人,就像我爺爺給姚天寶下蠱一樣。」
苗君儒說道:「但是土匪馬鷂子卻要馬掌柜買通楊八奇來殺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阿妹說道:「我不知道!」
苗君儒接著問:「我帶著學生連夜離開新寨之後發生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阿妹說道:「我們只知道那天晚上有人在路口插上剛砍下來的樹枝,借著山裡的霧氣,讓你們走錯了路,之後發生的什麼事情我們並不知道。但是那兩個趕屍匠……」
她說道這裡,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苗君儒起身道:「你不用再說了,我既然返回來了,就必須把整件事弄清楚,不管是靈蛇教和萬蟲邪教,我倒想見識一下。」
阿妹忙扶著苗君儒,關切道:「你……你怎麼起來了,你體內的蠱毒剛……」
房門開了,根娘端著一碗藥水走進來,見他們倆那樣子,笑道:「我……早知道就不進來了,你們看,我是……」
見根娘要出去,苗君儒忙道:「沒事,沒事,她不讓我起身,說是剛解蠱毒什麼的,根娘,你怎麼會和他們在這裡,那天晚上你跟我們,在去追耿酒鬼和田禿子的路上為什麼不見了,你究竟遇上什麼人了?」
根娘說道:「我本來是跟在你們後面的,可是走著走著,不知道怎麼竟跟不上了,後來碰見另一幫人,結果就被他們弄暈過去了,醒來後發現躺在山溝里。那些人全都戴著鬼面具,根本看不清他們長得什麼樣。」
一群戴著鬼面具的人,這倒奇怪了。那些人為什麼也走那條路呢?苗君儒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你不是一直都無法離開那個村子的嗎?那你怎麼和蒲小姐他們在一起?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還有,你答應告訴我你男人的事情,你……」
根娘打斷了苗君儒的話,說道:「好,我告訴你就是,你先把這碗藥喝了。」
苗君儒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坐在床沿上看著根娘。他在幾年前的時候,吃過一本《洛書神篇》的副卷,從而身具上層功力,體質本來與常人就不同。(有關《洛書神篇》的故事,請見拙作——懸疑考古探險之《黃帝玉璧》)
這一覺醒來,身體已恢復如常,他額頭的上靈蛇標記也消失不見了。想必是許道長替他解毒的時候,將他體內的蛇毒一併解去了。
根娘坐在苗君儒的對面,低聲說道:「你見過他們兩個,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苗君儒微微點頭,他是受耿酒鬼之託才找到根娘的,對根娘的底細也有一些了解,但是有些問題還是想不明白。
根娘說道:「我男人以前是當兵的,是在四川那邊當的兵,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他以前的事,平常也有一些陌生的人來找他,他只說是原來的朋友。直到他死的前兩天,他拿出幾顆鑽石,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那東西很值錢,叫我小心收好了。他說估計活不過這個月了,說什麼那些人已經找到他了,他還說他原來當兵的時候,跟著團長到過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裡的地上全都這樣的鑽石,撿都撿不完,那裡還生活著一些人首蛇身的怪人,他們殺光了那些怪人,用麻袋裝走了那些鑽石,送到另一個地方。他說那地方的蛇特別多,什麼樣的蛇都有,咬著一口就沒命,他們進去幾百個人,出來的時候,只剩下幾十個人了。他告訴我的就是這些。」
苗君儒問:「他難道沒有對你說那地方在哪裡嗎?」
根娘說道:「沒有,他不說,我也不敢問。第二天中午,他就七竅流血死了,我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死的時候,他掙扎著告訴我說,晚上有人把他的屍體抬走的。果然到了晚上,來了兩個蒙面的男人,警告我說不許走出這個村子,否則要我的命,給了我幾十塊大洋後抬走了他的屍體。從那以後,每年都有人找上門來問我男人的事情,那罐子的耳朵你也看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
根娘的男人所說的團長,應該就是姚萬泉。根娘的男人跟著姚萬泉,確實找到了那個神奇的地方,殺光了那裡人首蛇身的人,拿走了那裡面的鑽石,後來大家各自分散,姚萬泉怕消息泄露出去,就派人找到那些逃出生天的人逐一殺掉,最後連他的妻舅朱家鼎也不放過。這麼說來,那個假馬掌柜說的話,似乎有幾分可行度了,只是另苗君儒想不明白的是,這麼秘密的事情,那個假冒馬掌柜的人為什麼要告訴他?而那個人,為什麼要假冒馬掌柜呢?
從根娘的男人到朱家鼎,這前後長達十來年,當年跟隨姚萬泉逃出來的人,估計已經被他殺得差不多了。
苗君儒想知道的是,那些不讓根娘離開村子的人,究竟是不是姚萬泉派來的?而那些被割掉耳朵的人,又是什麼人呢?在山上的時候,又是什麼人要射箭殺田禿子呢?死在夜店的那幾個人,是不是死於靈蛇教的手?那個養活屍的老人,到底要追查什麼呢?
當然,最重要的是弄明白是誰給他的學生下了勾魂蠱。
根娘見苗君儒在思索著什麼,接著說道:「我以前就叫耿酒鬼帶我走,可是他不敢,說家裡還有老婆孩子,他對我說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就叫我來這裡找許道長。」
苗君儒沒有說話,但是那晚他要根娘回答他兩個問題的時候,根娘叫那個土匪下手殺他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個女人,恐怕並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阿妹問道:「苗教授,你打算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我想去松桃找那個叫阿壩頭的村子!」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許道長和那個中年的道士走了進來,說道:「看樣子,你已經沒事了,我剛才聽說你要去松桃找那個叫阿壩頭的村子,我看你不用去了。」
苗君儒問道:「為什麼?」
許道長說道:「我多次派人去那邊找,已經找了十幾年了,走遍了松桃的每一處地方,都沒有一個叫阿壩頭的村子,更別說那個叫阿昌的人。是誰要你去找的?」
苗君儒望了根娘一眼,對許道長說道:「是一個叫耿酒鬼的趕屍匠!」
許道長呵呵一笑:「我和他是老朋友了,當年就是他把那件事告訴我的,我並不當一回事,直到幾年前,我出外回來,在山道上碰到一個被人暗算的苗族男子,他臨死的時候,要我幫他去找阿昌!可是我到現在還沒找到那個村子,松桃那邊彝族雖然不多,但叫阿昌的隨便找一下就有十幾個,最小的才幾歲,最大的七十多了。」
許道長說的情況,和苗君儒在縣城中那晚遇到的情況一樣,那個人臨死前也托他去找阿昌爺。
許道長接著說道:「如果你要去找,我也不攔你,要不叫我徒弟陪你去吧,他對那邊熟!」
不料阿妹說道:「道長,現在你這邊不能缺人,還是我陪他去吧?」
許道長笑道:「都說湘女多情,其實你們苗女更有情,那好,你陪他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反正你和他已經……好了,我就不多說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苗君儒說道:「是不遲疑,我想現在就走!」
許道長對身後的徒弟說道:「你去準備點乾糧,給他們路上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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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座道觀,苗君儒和阿妹背著簡單的行李,沿著山谷里的山道往前走,太陽毒辣辣地蒸烤著地面,山谷里沒有風,連樹葉都不堪忍受地焉了起來。所幸山道旁邊的那一條流淌的小溪,聽著那清爽的流水聲,多少給人帶來了一些涼意。
阿妹走在前面,不時拿出一條繡著兩隻蝴蝶的手帕擦汗,她走得很輕快,就象一隻蒸在花叢間飛舞的蝴蝶。
苗君儒看著阿妹,聲音有些低緩地說道:「蒲小姐,除了那種方法外,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我的嗎?」
他說的是阿妹用身體為他解毒的事情。
阿妹轉身嫣然一笑,「我爺爺早就對我說過,你的身體內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你和常人不同。要是普通人中了那種蠱毒,也熬不到那個時候,許道長說除了用那個辦法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你。」
苗君儒仍心存愧疚,「雖說你們苗族的女子,不像漢族女子那樣視貞操如生命,可是我……」
阿妹說道:「我是自願的,苗教授,你無需自責!再說,你是我叫來的,我當然要對你負責。」
苗君儒由衷感嘆道:「當年你爺爺救了我一命,現在,你也救了我一命,兩次救命之恩,要我怎麼報答呢?」
阿妹撲哧一笑,說道:「你若是真想報答的話,就幫我查出這件事的經過,我不想我阿爸死得不明不白。」
苗君儒說道:「這件事確實很離奇,我也想弄明白!」
阿妹伸手到路邊的花叢中,摘了一朵粉紅色的野花插在鬢邊,一雙水靈的眼睛深情地望著苗君儒:「苗教授,漂亮嗎?」
苗君儒望著阿妹那曼妙的身材和俏麗的臉蛋,苗族女子本來就很秀美,若是論阿妹的容貌,可算是苗族女子中的佼佼者。他不敢奢望,他已經是三十好幾的男人,而阿妹只是二十歲左右的姑娘,他「嗯」了一聲,不敢多說話。
阿妹面向著他,一步步地後退著走,低聲說道:「苗教授,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是獨身,怎麼沒想過娶個妻子呢?」
苗君儒想起了遠在北平的廖青,這輩子,他就認定她了,可是由於諸多的原因,使他們這對有情人終難成眷屬,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為自己當年的過錯獨身一輩子。
見苗君儒不說話,阿妹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她轉過身,放開清亮的喉嚨,大聲唱起了苗族情歌:……山路彎彎野花香,小溪流水嘩嘩響,小阿妹心裡亂如麻,情哥哥喲,你可知阿妹的心……
唱了一陣,阿妹扭頭望著苗君儒的時候,眼中分明有淚花閃動,那眼神,也竟有幾分哀怨。
苗君儒何曾又看不出來呢?只是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廖青,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他吶吶地說道:「阿妹,你聽我說……」
阿妹打斷了苗君儒的話,將話題岔開,避免兩個人都尷尬,她笑道:「苗教授,我想等這件事查出來後,就去考北大,跟你學考古,你看怎麼樣?」
苗君儒說道:「你學醫不是學得好好的嗎?再說考古可不像別的學科……」
阿妹微笑道:「我知道考古有時候很危險,可是我不怕。你放心,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
山道上留下阿妹那純情的笑聲。兩人邊走邊說著話,談的都是一些古代和現代考古方面的話題,儘量不去觸到兩人之間的情感。
太陽已經漸漸落山,還是沒有一絲風,山道上鋪著的石板開始散發出殘留的熱氣來,連空氣都似乎變得乾熱無比。
兩人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抹著汗,轉過兩個山腳,沿著一條山道爬上山樑,終於感受到了一陣迎面吹來的涼風,精神頓時一爽。
下了這道山樑,就是那條通往貢溪去的路,只要順著那條路往南走上幾天,就可以到松桃了。而山樑上,還有一條山路,是順著山脊往前的,方向是通向新寨那邊,可能是由於走的人少,山路上雜草叢生。兩人相互望了一下,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走路,而是相對站著。
天色暗下來了,周圍的山林顯得有些壓抑,只有零星的螢火蟲在叢林暗處發出微弱的光,一些叫不名的小蟲子,也似乎忍受不了悶熱的天氣發出詛咒般的鳴叫。
過了一會兒,阿妹說道:「你並不想去松桃,對不對?」
苗君儒說道:「也許那個村子真的並不存在,我就算去了松桃,也不見得找得到。」
阿妹望著遠處的那些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山巒,低聲問道:「你現在想怎麼查?」
苗君儒說道:「你在這邊呆了好幾個月,應該比我熟,我想去找一個人,就是我在新寨的時候,從活屍手下救出來的虎爺。」
阿妹驚道:「你怎麼想到要去找他?象他那樣的土匪,是居無定所的,怎麼找呀?要不我們回去請許道長幫忙?他一定有辦法的。」
苗君儒說道:「既然出來了,就沒有必要回去,我想去新寨找姚萬泉。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鈴鐺是誰給你的?」
「是許道長,」阿妹說道:「我們想找一個外鄉人來和姚萬泉接觸,那樣也許能看到他的反應,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但是我怕他對你不利,許道長就把那個鈴鐺給我,說姚萬泉看到這個鈴鐺,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了!」
苗君儒正要說話,突然從山下的道路上傳來一聲槍響,那槍聲在山間久久迴蕩著,顯得悽厲而綿長。阿妹一驚,情不自禁地抓住苗君儒的胳膊。
湘西這邊經常有土匪劫道,開槍殺人是見慣而不慣的事,但土匪殺人一般都在白天,極少有晚上殺人的。若是普通山民聽到槍聲,會趕緊避開或關門閉戶,唯恐惹禍上身。
苗君儒朝那邊看了看,說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正要下山,卻見遠處的山脊上出現兩支火把,那火把慢慢地移動,漸漸往這邊來了,隱約可見是兩個人。苗君儒也點燃了一支火把,牽著阿妹的手,向那兩支火把來的方向迎了上去。奇怪的是,他們剛走了沒多遠,那兩支火把居然不見了。
如果是走夜路的山民,絕對不會把手中的火把熄滅,因為象這樣的天氣,白天躲在草叢或洞裡的蛇,都喜歡爬出來納涼,若沒有火把照著路,一旦踩上蛇就麻煩了。
阿妹低聲問道:「苗教授,我們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不用怕,跟著我走就是!」
兩人順著高低不平的山道,走到看見兩支火把的地方。
阿妹低聲道:「他們人呢?」
山風徐徐,山脊上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並沒有第三個人,明明有人朝這邊走過來,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
山脊兩旁都是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若是往裡面一躲,不要說是晚上,就是大白天也很難被人發現。
苗君儒繼續往前走,當他們走出一兩百米的時候,身後又出現了兩支火把,正漸漸離他們遠去。
「他們不想見到生人,」苗君儒說道:「這兩個人一定有問題,我們跟上去。」
他熄滅了火把,和阿妹轉身朝來路走了回去,他的腳步跨得很細,幾乎是前趾貼後跟,若是地上有蛇的話,首先會被他踩到,而不會傷到身後的阿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阿妹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當年他第一眼見到廖青的時候一樣。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剛走了不到兩百米,前面的人好像知道後面有人跟似的,兩支火把竟同時熄滅了。
阿妹低聲問:「他們不讓我們跟,怎麼辦?」
苗君儒沒有說話,他們和那兩支火把相隔一里多路,那兩個人顯然知道了背後有人跟蹤,所以才把火把滅了,讓跟蹤的人失去目標。此刻就算他倆追上去,也不一定追得上,說不定那兩個人已經從其他山路走掉了。
站了一會兒,苗君儒重新點燃火把,說道:「他們不讓我們跟,我們就不跟了!」
兩個人轉了身,照著原來的路往前走,儘管有火把照著路,可腳下的路不平,走得很吃力。他們沿著山脊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一座涼亭前,這涼亭也不知建於何時,更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風雨雨,早已經破敗不堪,亭子上面只剩下幾根木架,上面連一點遮陽的茅草都沒有,更別說瓦片了,倒是兩邊那石頭砌成的牆壁並未坍塌。
湘西這邊的山道上,有很多這樣的涼亭,那都是以前的人修建的,山民們來往走的全是山路,沒有一個地方歇腳可不行,隨著山下大路的開拓,山頂上山路日益荒廢,涼亭也就失去了原來的作用,任憑風雨侵蝕。
他們正要走進去,「嗖」的一聲從裡面竄出一條黑影,鑽進了旁邊的樹叢中。一陣風吹來,苗君儒聞到一股血腥味,他忙舉著火把進了涼亭。當他看清涼亭內的情形時,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