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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4:02:32 作者: 許開禎

  蘇曉敏的心情壞透了。屋漏偏逢連陰雨,工作上的煩心事還沒了掉,家裡的煩心事又一古惱兒朝她湧來。瞿書楊這頭豬,居然敢拿導師的女兒壓她。哼,清爽怎麼樣,有氣質又怎麼樣,有本事,有本事你把她娶到家裡來!

  蘇曉敏恨著,惱著,煩著,也罵著。罵來罵去,才發覺氣全讓她一個人受了,瞿書楊這頭豬卻逍遙法外,跟他的女弟子甜甜蜜蜜呢。

  不能便宜了他!蘇曉敏一次次發誓,要收拾瞿書楊,但幾天過去了,就是想不出一個收拾瞿書楊的法子。

  蔡小妮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幾天,市長蘇曉敏明顯憔悴了許多,臉色蠟黃,眼圈黑腫,說不定,晚上還偷偷抹眼淚呢。可憐啊,堂堂市長,竟然讓一個未出道的學生妹折騰得如此不堪,可見,對女人而言,沒有什麼比婚姻比家庭更重要的。

  蔡小妮雖然著急,卻又幫不上蘇曉敏,畢竟,她還沒結婚,戀愛都沒好好談呢,處理家庭矛盾,她的經驗太有限了。

  再說了,這件事連自稱對付男人很有一套的謝芬芳都沒有辦法,她又能奈何?她只能眼巴巴望著蘇曉敏憔悴下去,頂多,就是在心裡偷偷罵上幾句瞿書楊。

  

  男人咋都這德行啊,霸著碗裡的,貪著鍋里的,他們也不怕噎著!

  罵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蘇曉敏必須靜下心來,儘快想出一個保護自己的全美之策。

  這天,她把電話打給了新荷,新荷比她還急。

  「嫂嫂,你快回來吧,那個破市長,咱不當了,看住男人要緊。」

  蘇曉敏喉嚨一哽一哽,好像有嗚咽聲發出。

  新荷又說:「嫂嫂,你現在該覺醒啊,他要是真跟那個小妖精成了,咱可咋辦?」

  「該咋辦就咋辦。」蘇曉敏硬著頭皮道。

  「嫂嫂,你就甭說大話了吧,我知道你捨不得他,瞿家這兩頭豬,平日看著窩眼,也賭氣,真要是有個啥事,這心裡,還真不是滋味。再說了,你一個市長家,讓小妖精把男人搶走,那成多大的笑話?」

  「誰愛搶誰搶,不管我的事。」

  「嫂嫂!」新荷恨了一聲,緩了語氣又道:「嫂嫂,有句話我說了你別不愛聽,你市長也好,大官也好,那都是假的,你我都是女人,女人這輩子,最要緊的,還是一個家,你連家都看不住,還怎麼管人?再說了,大哥那邊,還沒把事情做絕,我打聽過了,頭髮是那個小妖精的,她賴不掉,甭說是理了短髮,颳了光頭她也賴不掉。但那雙襪子,你錯怪了大哥。

  襪子是婆婆撿的。婆婆說她有天去你家,剛到樓洞口,樓上忽然晃晃悠悠吹下來一雙襪子,起先她還罵霉氣,後來看那襪子新新的,沒穿幾天,心想定是樓哪家女人洗了掛在陽台上,讓風給吹了下來。

  婆婆捨不得扔,又找不到主,就拿到了你家。

  她本來要跟你說的,你不在身邊,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真的?」蘇曉敏心裡忽然湧出一股異樣。

  「還能是假的不成,難道我也跟你說假話?」

  蘇曉敏就不語了,這是個重要的情報,證明,瞿書楊還沒她想的那麼糟糕,至少,沒讓那小妖精上她的床。

  那麼……

  但她旋即又搖搖頭:「新荷,我不能回去的,怎麼說錯也不在我這裡,是他先有不軌之舉。」

  「嫂嫂你千萬甭這麼想,這麼想,這個家就散定了,大哥不是那種人,他不會背著你幹什麼事。」

  「那個小妖精都親口承認了,你還袒護他。」

  「我沒袒護,她承認歸她承認,只要大哥不動心,那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嗎。」

  「他不動心,他不動心才怪!」

  蘇曉敏眼前猛然浮出楊妮那張清新脫俗的臉來。事實上,她也是見過楊妮的,是新荷告訴她以後,她徑直去了學院,假借找瞿書楊,看到過楊妮,還跟她說了幾句話。

  跟謝芬芳一樣,她也覺得楊妮跟她不是一種人,太超凡脫俗太空靈了,簡直就有點絕塵味。

  好像這妖精不是娘胎里出來的,是哪個神仙不小心拉在了人間。蘇曉敏自然沒跟楊妮吵,楊妮也不知道她是瞿書楊老婆。

  跟這樣的女人,是不能吵架的,蘇曉敏認為她是一件玻璃品,弄得不好會碎。

  蘇曉敏不忍心讓一件賞心悅目的東西因為她而碎掉。

  奇怪,自己怎麼能誇她呢?

  但她從心底里,是欣賞楊妮的,這點她否認不了。

  一個自己見了一面都讚嘆不已的世間少有的女子,瞿書楊能不動心?

  蘇曉敏忽然就變得沒有底氣了,她的嘴不由的軟下來:「新荷,那個楊妮,那個楊妮不是你我想像的那種人啊,對付她,我還真沒有辦法。」

  「不是對付她,嫂嫂,現在是你想辦法攏住大哥的心,不能讓他的心跑遠了。回來吧嫂嫂,市長缺了你,誰都能當,沫沫可就你一個媽啊。」

  真是哪壺不能提偏提哪壺,新荷一說沫沫,蘇曉敏的心就恓惶了。他跟瞿書楊吵也好,鬧也好,都是瞞著沫沫的,在女兒沫沫心裡,他們倆是完美的。

  如果沫沫知道他們現在鬧這份上,那該多失望多傷心啊。

  一股軟軟的濕從她眼裡湧出,蘇曉敏知道,那是淚。

  是為女兒沫沫流的,也是為丈夫瞿書楊流的。

  新荷的話她能理解,不只是新荷,婆婆稱病住院,核心問題也在她這個市長上。瞿家一家人,包括新荷,都不贊成她當這個市長。在她們眼裡,拋家離子去當這個官,等於是捨本逐末。

  跟瞿書楊的矛盾,一大半,也是來自這個「官」。

  你真是想不到,瞿書楊有多恨官,有多恨他們這些當官的人。平日說話,開口閉口,就是「政客」「官僚」,那些尖銳過激的話,能讓蘇曉敏的耳朵出血。這還不算,一旦談起時政來,他的激動無人能比,在他眼裡,如今的官員沒一個不腐敗的,腐敗他還能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官員的不作為,胡作為亂作為。「你貪點倒也罷了,反正現在大家貪,我們也不指望誰清白,可你總得干點人事啊。你瞅瞅,他這乾的叫人事麼?」

  只要在報紙或電視上看到不平的事,瞿書楊總要如此激烈一番,仿佛,他是俠客,在替全天下的老百姓伸張正義。又仿佛,他是劍客,是專門為現行體制的不健全不合理生的。

  蘇曉敏一開始認為他偏激,大腦有問題,後來發現不是,是瞿書楊在象牙塔待久了,待成了古董,對這個社會,對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事,已經失去了判斷力,除了憤慨,再也找不到更好的途徑。

  人的經歷決定了人的素養,蘇曉敏不是說瞿書楊素養不高,而是他有殘缺的嫌疑。他做學問真是沒說的,每次院裡的重大課題,非他莫屬,他也總能漂漂亮亮的完成。

  帶弟子更是一流,幾乎沒有哪個學生,會說瞿書楊瞿教授的壞話,但看世界,他那雙眼睛,就很成問題。明明是陽光普照,他偏給你看成烏雲密布,明明是光明一片,他非要說黑夜擋住了一切。

  更可怕的是他的固執。天下還有人比教授更固執麼,怕是沒有。一個人有殘缺的觀念已經夠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還要把殘缺的觀念強加到你頭上,讓你無條件地服從他。

  一度時期,瞿書楊忽然心血來潮,想把蘇曉敏弄到學院去,不讓她繼續走仕途這條道了。

  「那是一條黑道,一黑到底,到時候,你除了會說空話套話,連句正經話都不會說了。還是到學院來吧,趁你還沒完全廢掉,回到你的本行中來,老老實實做學問。」

  那時候蘇曉敏正在全力以赴競爭招商局局長,她對前途充滿信心,瞿書楊卻認為她是執迷不悟,是拿自己的一生做無謂的犧牲。

  「想想看,那種地方,是你這種人待的?

  他們要麼戴著假面具,幹著口是心非的事。要麼就懷揣陰謀,踩著人頭往上爬。這種人除了噁心,再換不回別的,你還是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懸崖勒馬吧。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這個浪女要是早能回頭,後半生還是大有作為的。」

  聽聽,他都把她說成浪女了。

  蘇曉敏知道跟他講不明白,這種人,你說白他說黑,你說直他說曲,怎麼講?還是集中精力干自己的事吧,誰知瞿書楊見勸說無望,便偷偷摸摸暗中給她來歪的。

  瞿家這個書呆子,正點子上沒一著,來歪的,卻是一絕。

  上次瞿書楊給她使的招,是告惡狀。

  他裝扮成招商局的正義職工,

  連著給紀委和組織部門寫了幾封檢舉信,信中他喊了一大堆口號,無非就是要讓組織擦亮眼睛,不能讓個別人渾水摸魚,將陰謀得逞等等。

  由於實在找不出蘇曉敏有什麼貪髒枉法的事,他只好羅列了五個不合適,

  其中最搞笑的一條就是蘇曉敏在家裡驕橫跋扈,稱王稱霸,既不孝敬婆婆也不尊重丈夫,這樣一個女人,要是提拔到領導崗位上,單位的同志豈不是遭大殃?

  他還羅列了十條蘇曉敏欺負丈夫的罪狀,正是他最自以為是的這條暴露了他,組織部門沒費多大力就找到了他。他非但不承認錯誤,反而情緒敗壞地說:「查貪官虧吏你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查我你們倒是火眼金睛。」

  那次雖然沒把蘇曉敏的局長告掉,但也著實給蘇曉敏製造了不少麻煩。好在蘇曉敏過五關斬六將,最後還是順利通過了各項考察。任命書下來那天,蘇曉敏想慶賀一下,他破口大罵:「是不是需要我花十萬塊錢,在人民日報給你做個大GG?」

  那晚蘇曉敏跟幾個要好的同事去吃飯,喝了點酒,回來後發現家裡被摔得一塌糊塗。凡是蘇曉敏得的獎狀獎盃,包括她最為自豪或驕傲的「全國三八紅旗手」那尊獎盃,都成了那晚的犧牲品。瞿書楊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廢墟一般的屋子裡呼呼大睡。蘇曉敏沒跟他計較,她還能計較什麼呢?第二天醒來,蘇曉敏原以為瞿書楊會說句道歉的話,哪知,他非常正經非常隆重地跟蘇曉敏說了一句這輩子她也忘不掉的話。

  「蘇曉敏,我不是怕你超過我,更不是嫉妒你,我是擔心,擔心你懂麼?你不是那條河裡的魚,你最好別在那條河裡游,否則,什麼時候淹死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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