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變節者

2024-09-26 13:04:23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沙姆林·瓊斯從不屬於冷靜穩重型,一年來的挫折未曾使這點有任何改進。倘若將他的心擺放在不時震顫的平台上,他就無法細心品嘗美酒。簡言之,他不是路迪根·阿貝爾。

  此時,瓊斯剛結束一場憤怒的咆哮。他說不論川陀諜報網的情況如何,都絕不該允許薩克綁架並監禁分析局的成員。阿貝爾只是說:「我想今晚你最好在這兒過夜,博士。」

  瓊斯冷淡地答道:「我有更好的安排。」

  阿貝爾說:「當然,老兄,當然。話說回來,如果我的人都會被轟死,薩克一定膽大包天。在今晚結束前,你很有可能發生什麼意外。所以讓我們等上一晚,看看新的一天會有什麼發展。」

  瓊斯的抗議沒有任何效果。阿貝爾仍保持冷靜且近乎漠然的態度,卻突然開始裝聾作啞。瓊斯只好從命,讓使館人員禮貌而堅決地護送他到一間寢室。

  他躺在床上,瞪著微微發光、映著圖畫的屋頂(那是冷哈登所繪「大角衛星之戰」的複製品,臨摹的功力還不賴),明白自己將無法成眠。然後,他就聞到一陣微弱的催眠氣,遂在瞬間進入夢鄉。五分鐘後,強力抽風機將室內的麻醉劑清除乾淨,此時他所吸入的劑量,已足以維持八小時有益健康的睡眠。

  瓊斯在寒冷的清晨醒來,天色還是灰濛濛一片。

  他衝著阿貝爾猛眨眼睛,問道:「現在幾點鐘?」

  「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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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空啊。」他四下望了望,並將一雙細瘦的腿從被單中伸出來,「你起得真早。」

  「我一直沒睡。」

  「什麼?」

  「我的確感到睡眠不足,相信我。催醒劑對我的效力已經不能和年輕時相提並論。」

  瓊斯低聲道:「請稍待一下。」

  他果然一下子就完成了今天早上的梳洗工作。不久他就回到房間,一面束緊短袖上衣的腰帶,一面調整磁力接縫。

  「好啦?」他問,「不用說,你一定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否則你不會整夜沒睡,又在六點就把我叫醒。」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阿貝爾坐在瓊斯睡的那張床上,仰頭哈哈大笑,笑聲尖銳但相當自製。他的牙齒露出來,在萎縮的牙齦上,那些堅固、微黃的塑膠假牙顯得很不相稱。

  「請你原諒,瓊斯。」他說,「我有點不對勁,藥物導致的清醒讓我有些頭昏眼花。我幾乎想要勸川陀派個較年輕的大使來取代我。」

  瓊斯問道:「你發現他們終究沒抓到那名太空分析員?」他的語氣在譏諷中夾雜著一點乍現的希望。

  「不,他們做到了。我很抱歉,但事實如此。只怕我的好心情完全是因為我們的情報網安然無事。」

  瓊斯很想說一句:「去你媽的情報網。」但總算忍住了。

  阿貝爾繼續說:「毫無疑問,他們知道柯洛夫是我們的情報員,他們可能還知道我們派到弗羅倫納上的其他同志。那些都是小角色,薩克人知道這點,一向認為只要監視他們就好,根本不值得有進一步的行動。」

  「他們殺了一個。」瓊斯立即指出。

  「他們沒有,」阿貝爾反駁道,「是那名太空分析員的同伴之一化裝成巡警乾的。」

  瓊斯瞪大眼睛。「我不明白。」

  「這是個相當複雜的故事。陪我吃早餐好嗎?我餓壞了。」

  喝咖啡的時候,阿貝爾開始敘述過去三十六小時所發生的事。

  瓊斯聽得目瞪口呆。他放下自己的咖啡杯,雖然只喝了一半,卻再也沒有拿起來:「就算他們偏偏選上那艘太空船偷渡,他們仍然可能沒被發現。如果在它著陸時,你派些人去接應……」

  「唉,你自己明明知道,現代太空船一律能偵測出超額的人體熱量。」

  「可能會被忽略。儀器或許萬無一失,但人可不一樣。」

  「一廂情願的想法。聽我說,在那艘太空船航向薩克的同時,根據數份極可靠的報告,發孚大亨正和五大大亨其他幾位在開會。這些洲際會議通常極少召開,相隔得像銀河間的恆星那麼遙遠。這是巧合嗎?」

  「為討論一名太空分析員而召開洲際會議?」

  「沒錯,這個題目本身並不重要,可是我們使它身價百倍。分析局以鍥而不捨的態度,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尋找他。」

  「不是分析局,」瓊斯堅持道,「是我自己,我一直以幾乎非正式的方式進行。」

  「那些大亨不知道這一點,即使你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此外,川陀也表示了興趣。」

  「在我的要求之下。」

  「他們同樣不了解這一點,而且不會相信。」

  瓊斯站了起來,他的椅子立刻自動從餐桌前移開。他將雙手緊握在背後,在地毯上大步踱步。他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不時以嚴厲的目光瞥向阿貝爾。

  阿貝爾面無表情,開始喝他的第二杯咖啡。

  瓊斯說:「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一切什麼?」

  「每一件事。那名太空分析員何時與如何偷渡;那位鎮長以什麼方式逃脫追捕。你的目的難道是要欺騙我嗎?」

  「親愛的瓊斯博士。」

  「你已經承認,除了幫助我之外,你還派另一批手下注意那名太空分析員的下落。昨天晚上,你設法讓我安全地置身事外,不容有任何閃失。」瓊斯突然想到那一陣催眠氣。

  「我花了一個晚上,博士,不斷和我的一些情報員聯絡。我所做的和我所獲悉的,我們可以說,都是屬於機密事件。你必須置身事外,但要安全無慮。我剛才告訴你的,都是我的情報員昨晚告訴我的。」

  「想要獲悉那些事,你需要有間諜在薩克政府里工作。」

  「嗯,自然如此。」

  瓊斯猛然轉向大使:「唉,得了吧。」

  「你覺得驚訝?說實在話,薩克政府的穩定,以及薩克人民的忠誠,在銀河都是有口皆碑。理由相當簡單,因為即使最窮的薩克人,和弗羅倫納人比較之下也是貴族,而且可以自認是統治階級的一員,不論這種想法多麼牽強。

  「不過,你想想看,薩克並非如銀河大多數人想像中那樣,是個由億萬富翁組成的世界。你在薩克上住了一年,一定已經對這點瞭然於胸。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他們的生活水準和其他世界不相上下,而且不比弗羅倫納的水準高多少。總是有些薩克人,在吃不飽的情況下,會厭惡那些顯然享盡富貴的少數人口,而情願為我所用。

  「數世紀以來,薩克政府只將叛變視為弗羅倫納的專利,這是他們最大的弱點,他們忘記注意自己的內部。」

  瓊斯說:「這些微不足道的薩克人,就算他們存在,也無法對你有多大貢獻。」

  「若是單打獨鬥,的確沒什麼用;但對我方更重要的成員而言,將他們統合起來,就會成為有用的工具。甚至在真正的統治階級中,也有些成員將過去兩個世紀的教訓銘記在心。他們深信川陀終將統治整個銀河,而我相信,這個信念十分正確。他們甚至覺得在他們有生之年,就有可能見到銀河的統一,因此寧願預先倒向贏家這邊。」

  瓊斯做了個鬼臉。「你把星際政治說成一場非常齷齪的遊戲。」

  「正是如此,可是反對齷齪並不能去除齷齪,而且並非每個層面都是一成不變的齷齪。想想那些理想主義者;想想在薩克政府臥底的那幾位,他們效命川陀既不為錢也不是為將來的權力,只是因為他們真心相信,一個統一的銀河政府能為人類帶來最大的福祉,而唯有川陀才能建立這樣的政府。薩克的國家安全部就有個這樣的人,是我手下最優秀的一員。此時此刻,他正把那位鎮長帶到這兒來。」

  瓊斯說:「你是說他被捕了。」

  「被國安部逮捕,沒錯。但那人既是國安部的人,同時也是我的手下。」一時之間,阿貝爾皺起眉頭,變得暴躁起來,「從今以後,他的用處將大不如前。一旦他讓那位鎮長逃脫,最好的情況是降級處分,最壞的情況是成為階下囚。唉!」

  「你現在打算如何?」

  「我沒什麼概念。首先,我們必須獲得那位鎮長。我只能確定他會抵達太空航站,之後會發生什麼……」阿貝爾聳了聳肩,在他的顴骨上,衰老、焦黃的皮膚像羊皮紙般撐開。

  然後他補充道:「五大大亨也在等那位鎮長,他們以為他已經在他們手中。在我們其中一方掌握他之前,不會再發生什麼事。」

  但是這句話沒有說對。

  嚴格說來,在銀河各個角落,所有外國大使館都擁有治外法權,範圍涵蓋大使館所在地與鄰近區域。在一般情況下,這無異於痴心妄想,除非母星的力量足夠強大。而實際上,這代表只有川陀能真正維持其使節的獨立自主。

  川陀大使館占地將近一平方英里,在這個範圍內,隨時都有穿著川陀制服、佩戴川陀徽章的武裝人員四處巡邏。除非受到邀請,任何薩克人不得進入;帶武器的薩克人則一律不准入內。老實說,在一支薩克裝甲兵團的全力進攻下,館內的人員與武器頂多只能抵抗兩三小時,可是在這支小小的軍隊後面,藏有百萬世界的正規軍隨時能發動的報復力量。

  因此它從未受到侵犯。

  它甚至能與川陀保持直接的實質聯繫,無須借用薩克的航站進出。「行星太空」與「自由太空」的交界是與地表距離一百英里的球面,一艘川陀的母艦始終徘徊在邊界外不遠處。母艦上載著許多小型迴旋飛船,它們備有推進葉片,可用最少的動力在大氣內飛翔。這些迴旋飛船隨時能出現在薩克上空,再對準使館內的小型航站俯衝(一半順勢而下,一半靠動力驅動)。

  然而,如今出現在使館航站上空的迴旋飛船,既不是川陀的飛行器,也沒有列在時間表上。館內的小型軍隊立即毫不留情地展開備戰,一尊針炮將喇叭狀的炮口對準天空,力場屏幕也升了起來。

  無線電訊急速往返,頑強的警告乘著脈衝向上傳遞,惶急的回答則順波而下。

  卡姆朗中尉從儀錶板上回過頭來。「我不明白。他聲稱如果我們不讓他降落,在兩分鐘內就會被射下天空。他聲稱請求政治庇護。」

  伊利奧隊長剛走進來,他說:「當然。然後薩克就會宣稱我們干涉內政,而如果川陀決定讓事件擴大,你我就成了犧牲品。他到底是誰?」

  「不肯講。」中尉相當憤怒地答道,「說他必須和大使通話。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隊長。」

  短波接收機匆匆響起,一個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說:「有人在嗎?我馬上就要降落,就是這樣。真的!我告訴你們,我不能再多等一刻。」通話在一陣吱吱聲中結束。

  那隊長說:「太空啊,我認得那個聲音。讓他下來!我負全責!」

  命令送了出去。那艘迴旋飛船垂直下降,比正常的最大速度更快,那是駕駛員既不熟練又驚慌失措的結果。

  針炮始終瞄準著目標。

  隊長與阿貝爾取得直接聯絡,大使館立刻進入全面緊急狀態。那艘迴旋飛船降落後不到十分鐘,一隊薩克飛船就來到大使館上空,虎視眈眈地盤旋了兩小時才終於離去。

  此時他們正在共進晚餐,包括阿貝爾、瓊斯與那位不速之客。在這種情況下,阿貝爾仍表現出令人敬佩的泰然,扮演一位毫無好奇心的主人。幾小時以來,他一直未曾問起,五大大亨之一為何也需要政治庇護。

  瓊斯的耐性差得多,他壓低聲音對阿貝爾說:「太空啊!你準備拿他怎麼辦?」

  阿貝爾回敬他一個微笑。「什麼也不做,至少得等我確定自己是否已掌握那位鎮長。在我將籌碼丟到桌上之前,我先要知道拿的是怎樣一副牌。而且既然是他來找我,等待將使他比我們更沉不住氣。」

  他說得沒錯。那位大亨兩度準備打開話匣子,阿貝爾每次只是說:「親愛的大亨!空著肚子談論嚴肅的題目當然不會愉快。」他文雅地微微一笑,並命令手下準備晚餐。

  喝飯後酒的時候,那位大亨又試了一次。他說:「你會想知道我為何要離開斯汀大陸。」

  「我無法想像任何理由,」阿貝爾承認,「會讓斯汀大亨成了薩克飛船的獵物。」

  斯汀謹慎地望著他們。他心中正在盤算,細小的身子與瘦削、蒼白的臉孔都隨之繃緊。他的長髮仔細紮成許多束,用好些小型髮夾夾起來,每當他轉頭的時候,那些髮夾就會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要人注意他對薩克目前流行的髮型不屑一顧。此外,他的皮膚與衣裳都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阿貝爾並未忽略瓊斯稍微收緊的嘴唇,以及這位太空分析員輕撫自己蓬亂短髮的快速動作。他心想,假使斯汀以更典型的面貌出現,臉頰搽上胭脂,指甲塗成銅色,不知道瓊的反應會多麼有趣。

  斯汀說:「今天召開了一次洲際會議。」

  「真的嗎?」阿貝爾說。

  阿貝爾仔細聆聽那場會議的經過,表情未曾顯露絲毫變化。

  「我們本有二十四小時,」斯汀憤慨地說,「現在剩下十六小時了。真的!」

  「而你就是X,」在斯汀講述的時候,瓊斯變得越來越坐立不安,現在終於喊出來,「你就是X。你會來這裡,是因為他抓到了你。嗯,這樣也好。阿貝爾,他可以證明那名太空分析員的身份,我們能利用他迫使對方交出那個人。」

  在瓊斯雄厚的男中音掩蓋下,斯汀細弱的聲音讓人難以聽得清楚。

  「真是的,我說,真是的,你瘋了。停止!讓我說話,我告訴你……尊貴的閣下,我記不得這人的名字。」

  「沙姆林·瓊斯博士,大亨。」

  「好吧,沙姆林·瓊斯博士。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那個人,不管他是白痴或太空分析員或其他任何東西。真的!我從來沒聽過這麼荒唐的事。我當然不是X,真的!如果你能不用那個愚蠢的字眼,我會很感激你。想想看,怎麼會有人相信發孚的三流荒誕劇!真是的!」

  瓊斯堅持自己的想法。「那你為什麼要逃跑?」

  「薩克啊,這不是很明顯嗎?哦,我會窒息,真的!聽我說,你看不出發孚在做什麼嗎?」

  阿貝爾輕聲打岔道:「如果你要解釋,大亨,沒有人會打斷你的話。」

  「嗯,至少我謝謝你。」他帶著尊嚴受損的神態,繼續說,「其他人不把我放在眼裡,因為我看不出把時間浪費在文件、統計圖表,以及所有那些無聊的細節上有什麼意義。可是,真的,我倒想知道,五大大亨如果不能做真正的大亨,又要國務院做什麼用?

  「話說回來,雖然我好逸惡勞,你該知道,並不表示我是個傻子。真的!也許其他人都瞎了,但我看得出來,發孚對那個太空分析員其實毫不關心。我甚至認為他根本不存在;發孚只是一年前想到這個主意,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在策劃這件事。

  「他把我們當傻瓜和白痴耍。真的!而其他人正是那樣,令人作嘔的傻瓜!什麼白痴和太空分析那些百分之百荒唐的事,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那個據說殺了十幾個巡警的當地人,假使只是發孚的特務戴著紅色假髮冒充的,我也絕對不會驚訝。而如果他是真正的當地人,我想就是發孚花錢雇他幹的。

  「我不會認為發孚做不出這種事,真的!他會利用當地人對付自己的同胞,他就是那種人。

  「總之,顯然他只是利用這件事作藉口,想要毀掉我們幾個,使他自己成為薩克的獨裁者。你們不認為這很明顯嗎?

  「根本沒有什麼X,到了明天,除非有人阻止他,否則他會利用次乙太將一切陰謀散布開來,並宣布進入緊急狀況,然後他就會自立為領袖。在我們薩克上,已經五百年沒有領袖了,但這點不會阻止發孚。他會毫不猶豫地葬送這個制度,真的!

  「只有我意圖阻止他,這就是我必須離去的原因。假使我仍待在斯汀大陸,我註定會遭到軟禁。

  「今天會議結束後,我馬上查了查我的私人航站,結果你可知道,竟然已被他的人接管。這明明是不把各洲自治當一回事,這是無賴的行為。真的!可是他雖然陰險,卻不怎麼聰明。他以為我們有人或許會試圖離開這顆行星,因此派人監視各個太空航站。然而——」說到這裡,他露出狡猾的笑容,並發出微弱的吃吃笑聲,「他沒想到監視迴旋飛船航站。

  「或許他以為,在這顆行星上,我們逃到哪裡都不會安全。但我想到了川陀大使館,這就比其他人高明。他們真令我厭煩,尤其是玻特。你認識玻特嗎?他粗野得可怕,實際上可以說是骯髒。他總是對我冷嘲熱諷,好像保持清潔、散發香氣有什麼不對似的。」

  他將指尖放在鼻端,輕輕吸了一下。

  當瓊斯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動時,阿貝爾將一隻手輕放在他的手腕上:「你把一家人都拋下了,有沒有想過發孚仍能拿著武器威脅你?」阿貝爾說。

  「我無法把所有的美人兒都送進我的迴旋機,」他稍微漲紅了臉,「發孚不敢碰她們。何況,我明天就會回到斯汀大陸。」

  「怎麼回去?」阿貝爾問。

  斯汀萬分驚訝地望著他,兩片薄唇張了開來:「我是在提出同盟的提議,尊貴的閣下。你不能假裝川陀對薩克毫無興趣;你當然會告訴發孚,任何想要改變薩克體制的企圖,都必將導致川陀的介入。」

  「我簡直看不出如何能做到這點,即使我覺得我的政府會支持我。」阿貝爾說。

  「怎麼會做不到這點?」斯汀憤慨地問道,「假如他控制了整個的薊荋貿易,他會提高價格,要求租借地以加速貨運,還會提出其他各種要求。」

  「價格不是由你們五人控制嗎?」

  斯汀猛然靠向椅背:「唉,真是的!我可不知道每一項細節。下一步你就會問我數據,天啊,你和玻特一樣壞。」他隨即恢復正常,吃吃笑了笑。「當然,我只是在逗你。我的意思是,沒有發孚從中作梗,川陀就可能和我們其他人達成協議。為了回報你們的幫助,我們會讓川陀獲得特惠的待遇,甚至貿易中的小小利潤。」

  「我們又要如何避免讓這種干涉發展成銀河級戰爭?」

  「哦,真是的,你看不出來嗎?那簡直和光天化日一樣明白。你們不是侵略者,你們只是在預防薩克發生內戰,以免薊荋貿易中斷。我會宣稱是我向你們求助的,那簡直和侵略天差地遠,整個銀河都會站在你們這一邊。當然,如果川陀事後因此獲利,哈,別人根本就管不著。真的!」

  阿貝爾將瘦骨嶙峋的手指放在一起,仔細審視了一番:「我無法相信你真心加入川陀的陣營。」

  在斯汀微帶笑容的臉上,迅速掠過一個恨意十足的表情。他說:「寧要川陀不要發孚。」

  阿貝爾說:「我不喜歡以動武作威脅,我們不能等一等,讓事態再發展一點……」

  「不,不。」斯汀叫道,「一天都不能等。真的!現在,就是現在,如果你們不強硬,那就太遲了。一旦過了期限,他將騎虎難下,再要收手會把老臉丟盡。如果你們現在幫我,斯汀大陸的人民都會支持,五大大亨其他三位也會加入我的行列。即使你只等一天,發孚的宣傳工廠也會開始運轉,我會被抹黑成變節者。真的!我!我呀!一個變節者!他會利用他能煽動的一切反川陀的偏見,你可知道,我無意冒犯,但那種成見可大著哪。」

  「假如我們要求他,讓我們見一見那名太空分析員,有沒有這個可能?」

  「那樣做有什麼好處?他會玩弄兩手策略。他會告訴我們那個弗羅倫納白痴是個太空分析員,但也會告訴你那個太空分析員是個弗羅倫納白痴。你不了解這個人,他太厲害了!」

  阿貝爾一面思量這一點,一面低聲哼著歌,手指還輕輕打著拍子。然後他說:「你可知道,我們得到了那位鎮長。」

  「什麼鎮長?」

  「殺了數名巡警和一名薩克人的那位。」

  「哦!真是的!發孚眼看就要接收整個薩克,你以為他會關心那件事嗎?」

  「我認為他會。重點並非那位鎮長在我們手中,而是他被捕時的經過,你懂了吧。我想,大亨,發孚會聽我的話,而且會表現得非常謙遜。」

  瓊斯認識阿貝爾那麼久,頭一回覺得這位老者聲音中的沉著冷靜減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滿意足,幾乎可說是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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