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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下 二先生語二 下

2024-09-26 11:45:57 作者: (宋)程顥,程頤

  附東見錄後

  今許大西事,無一人敢議者。自古舉事,不能無可否是非,亦須有議論。如苻堅壽春之役,其朝廷宗室,固多有言者,以至宮女有張夫人者,猶上書諫。西晉平吳,當取也,主之者惟張華一人而已。然當時雖羊叔子建議,而朝廷亦不能無言。又如唐師取蔡州,此則在中國容其數十年恣睢,然當時以為不宜取者,固無義理,然亦是有議論。今則廟堂之上無一人言者,幾何不一言而喪邦也!(元豐四年,用種鍔、沈括之謀伐西夏。)

  今日西師,正惟事本不正,更說甚去就!君子於任事之際,須成敗之責在己,則自當生死以之。今致其身,使禍福死生利害由人處之,是不可也。如昨軍興事務繁夥,是亦學也;但恐只了佗紛紛底,則又何益?如從軍者之行,必竟是為利祿,為功名。由今之舉,便使得人一城一國,又是甚功名?君子恥之。今日從宦,苟有軍事,不能免此,是復蹈前事也。然則既如此,曷為而不已也?

  胎息之說,謂之愈疾則可,謂之道,則與聖人之學不幹事,聖人未嘗說著。若言神住則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謂養氣猶是第二節事,亦須以心為主,其心欲慈惠安靜,故於道為有助,亦不然。孟子說浩然之氣,又不如此。今若言存心養氣,只是專為此氣,又所為者小。舍大務小,舍本趨末,又濟甚事!今言有助於道者,只為奈何心不下,故要得寂湛而已,又不似釋氏攝心之術。論學若如是,則大段雜也。亦不須得道,只閉目靜坐為可以養心。「坐如屍,立如齊」,只是要養其志,豈只待為養這些氣來?又不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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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屠之術,最善化誘,故人多向之。然其術所以化眾人也,故人亦有向有不向者。如介甫之學,佗便只是去人主心術處加功,故今日靡然而同,無有異者,所謂一正君而國定也。此學極有害。以介甫才辯,遽施之學者,誰能出其右?始則且以利而從其說,久而遂安其學。今天下之新法害事處,但只消一日除了便沒事。其學化革了人心,為害最甚,其如之何!故天下只是一個風,風如是,則靡然無不向也。

  今日西事要已,亦有甚難?前事亦何足恥?只朝廷推一寬大天地之量,許之自新,莫須相從。然此恐未易。朝廷之意,今日不得已,須著如此。但夏人更重有所要,以堅吾約,則邊患未已也。

  范希文前日西舉,以虛聲而走敵人。今日又不知誰能為希文者。

  關中學者,以今日觀之,師死而遂倍之,卻未見其人,只是更不復講。

  饋運之術,雖自古亦無不煩民、不動搖而足者。然於古則有兵車,其中載糗糧,百人破二十五人。然古者行兵在中國,又不遠敵,若是深入遠處,則決無省力。且如秦運海隅之粟以饋邊,率三十鍾而致一石,是二百倍以來。今日師行,一兵行,一夫饋,只可供七日,其餘日必俱乏食也。且計之,須三夫而助一兵,仍須十五日便回,一日不回,則一日乏食。以此校之,無善術。故兵也者,古人必不得已而後用者,知此耳。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過,便與克下。室中率置尖物,須以理勝佗,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橫渠墓祭為一位,恐難推同幾之義。(同幾,唯設一位祭之,謂夫婦同牢而祭也。)呂氏定一歲疏數之節,有所不及,恐未合人情。雨露既濡,霜露既降,皆有所感。若四時之祭有所未及,則不得契感之意。今祭祀,其敬齊禮文之類,尚皆可緩,且是要大者先正始得。今程氏之家祭,只是男女異位,及大有害義者,稍變得一二,佗所未遑也。吾曹所急正在此。凡祭祀,須是及祖。知母而不知父,狗彘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飛鳥是也。人須去上面立一等,求所以自異始得。

  自古治亂相承,亦常事。君子多而小人少,則治;小人多而君子少,則亂。然在古,亦須朝廷之中君子小人雜進,不似今日剪截得直是齊整,不惟不得進用,更直憔悴善類,略去近道,則須憔悴舊日交遊。只改節者,便於世事差遂。此道理,不知為甚·正叔近病,人有言之,曰:「在佗人則有追駁斥放,正叔無此等事,故只有病耳。」

  介甫今日亦不必誅殺,人人靡然自從,蓋只消除盡在朝異己者。在古,雖大惡在上,一面誅殺,亦斷不得人議論,今便都無異者。

  卜筮之能應,祭祀之能享,亦只是一個理。蓍龜雖無情,然所以為卦,而卦有吉凶,莫非有此理。以其有是理也,故以心向焉,其應也如響。若以私心及錯卦象而問之,便不應,蓋沒此理。今日之理與前日已定之理,只是一個理,故應也。至如祭祀之享亦同。鬼神之理在彼,我以此理向之,故享也。不容有二三,只是一理也。如處藥治病,亦只是一個理。此藥治個如何氣,有此病服之即應,若理不契,則藥不應。

  古之言鬼神,不過著於祭祀。亦只是言如聞嘆息之聲,亦不曾道聞如何言語,亦不曾道見如何形狀。如漢武帝之見李夫人,只為道士先說與在甚處,使端目其地,故想出也。然武帝作詩,亦曰「是耶非耶」。嘗問好談鬼神者,皆所未曾聞見,皆是見說,燭理不明,便傳以為信也。假使實所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如孔子言人之所信者目,目亦有不足信者耶。此言極善。

  今日雜信鬼怪異說者,只是不先燭理。若於事上一一理會,則有甚盡期?須只於學上理會。

  師巫在此,降言在彼,只是拋得遠,決無此理。又言留下藥,尤知其不然。生氣盡則死,死則謂之鬼可也。但不知世俗所謂鬼神何也?聰明如邵堯夫,猶不免致疑,在此嘗言,有人家若虛空中聞人馬之聲。某謂:「既是人馬,須有鞍韉之類皆全,這個是何處得來·」堯夫言:「天地之間,亦有一般不有不無底物。」某謂:「如此說,則須有不有不無底人馬。」凡百皆爾,深不然也。

  風肅然起於人心恐怖。要之,風是天地間氣,非土偶人所能為也。漢時神君,今日二郎廟,皆有之。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個翻車,流轉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又如懸鏡空中,無物不入其中,有甚定形?不學則卻都不察,及有所學,便覺察得是為害。著一個意思,則與人成就得個甚好見識?(一作「無意於學,則皆不之察,暨用心自觀,即覺其為害。存此紛雜,竟與人成何見識!」)心若不做一個主,怎生奈何?張天祺昔常言:「自約數年,自上著床,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佗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個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個中字。」此則又為中系縛,且中字亦何形象?若愚夫不思慮,冥然無知,此又過與不及之分也。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其佗疾卻未可知。佗藏府,只為元不曾養,養之卻在修養家。(一作:「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病心疾,佗藏府有患,則不嘗專志於養焉。」)

  仁祖時,北使進言:「高麗自來臣屬北朝,近來職貢全缺,殊失臣禮,今欲加兵。又聞臣屬南朝,今來報知。」仁祖不答,及將去也,召而前,語之曰:「適議高麗事,朕思之,只是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既加兵,王子未必能誅得,且是屠戮百姓。」北使遂屈無答,不覺汗流瀆背,俯伏於地,歸而寢兵。佗都不言彼兵事勢,只看這一個天地之量,亦至誠有以格佗也。

  人心緣境,出入無時,人亦不覺。

  人夢不惟聞見思想,亦有五藏所感者。

  天下之或寒或燠,只緣佗地形高下。如屋陰則寒,屋陽則燠,不可言於此所寒,於此所熱。且以尺五之表定日中一萬五千里,就外觀未必然。

  人有壽考者,其氣血脈息自深,便有一般深根固蒂底氣象。人脈起於陽明,周旋而下,至於兩氣口,自然勻長,故於此視脈。又一道自頭而下,至足大沖,亦如氣口。此等事最切於身,然而人安然恬於不知。至如人為人問:「你身上有幾條骨頭,血脈如何行動,腹中有多少藏府·」皆冥然莫曉。今人於家裡有多少家活屋舍,被人問著,己不能知,卻知為不智,於此不知,曾不介意,只道是皮包裹,不到少欠,大小大不察。近取諸身,一身之上,百理具備,甚物是沒底?背在上故為陽,胸在下故為陰,至如男女之生,已有此象。天有五行,人有五藏。心,火也,著些天地間風氣乘之,便鬚髮燥。肝,木也,著些天地間風氣乘之,便鬚髮怒。推之五藏皆然。孟子將四端便為四體,仁便是一個木氣象,惻隱之心便是一個生物春底氣象,羞惡之心便是一個秋底氣象,只有一個去就斷割底氣象,便是義也。推之四端皆然。此個事,又著個甚安排得也?此個道理,雖牛馬血氣之類亦然,都恁備具,只是流形不同,各隨形氣,後便昏了佗氣。如其子愛其母,母愛其子,亦有木底氣象,又豈無羞惡之心?如避害就利,別所愛惡,一一理完。更如才彌猴尤似人,故於獸中最為智巧,童昏之人見解不及者多矣。然而唯人氣最清,可以輔相裁成,「天地設位,聖人成能」,直行乎天地之中,所以為三才。天地本一物,地亦天也。只是人為天地心,是心之動,則分了天為上,地為下,兼三才而兩之,故六也。

  天地之氣,遠近異像,則知愈遠則愈異。至如人形有異,曾何足論!如史冊有鬼國狗國,百種怪異,固亦有之,要之這個理則一般。其有異者,譬如海中之蟲魚鳥獸,不啻百千萬億,卒無有同於陸上之物。雖極其異,要之只是水族而已。

  天地之中,理必相直,則四邊當有空闕處。空闕處如何,地之下豈無天?今所謂地者,特為天中一物爾。如雲氣之聚,以其久而不散也,故為對。凡地動者,只是氣動。凡所指地者(一作「損缺處」)只是土,土亦一物爾,不可言地。更須要知《坤》元承天,是地之道也。

  古者百畝,今四十一畝余。若以土地計之,所收似不足以供九人之食。曰:「百畝九人固不足,通天下計之則亦可。家有九人,只十六已別受田,其餘皆老少也,故可供。有不足者,又有補助之政,又有鄉黨賙掠之義,故亦可足。」

  後世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也。猶之田也,其初開荒蒔種甚盛,以次遂漸薄,虞帝當其盛時故也。其間有如夏衰,殷衰,周衰,有盛則有衰,又是其間之盛衰,推之後世皆若是也。如一樹,方其榮時,亦有發生,亦有雕謝。桑榆既衰矣,亦有發生,亦有雕謝。又如一歲之中,四時之氣已有盛衰,一時之中又有盛衰,推之至如一辰,須有辰初、辰正、辰末之差也。今言天下之盛衰,又且只據書傳所有,聞見所及。天地之廣,其氣不齊,又安可計·譬之一國有幾家,一家有幾人,人之盛衰休戚未有齊者。姓之所以蕃庶者,由受姓之祖,其流之盛也。

  《內則》謂請靧請浴之類,雖古人謹禮,恐不如是之煩。

  古人乘車,車中不內顧,不親指,不遠視,行則鳴環佩,在車則聞和鸞,式則視馬尾,自然有個君子大人氣象。自五胡亂華以來,惟知鞍馬為便利,雖萬乘之尊,猶執鞭上馬。執鞭非貴人事。

  使人謂之啞御史猶可,且只是格君心。

  正叔嘗為《葬說》,有五事:相地,須使異日決不為路,不置城郭,不為溝渠,不為貴人所奪,不致耕犁所及,此大要也。其穴之次,設如尊穴南向北首,陪葬者前為兩列,亦須北首,各於其穴安夫婦之位。坐於堂上,則男東而女西,臥於室中,則男外而女內也。推此為法觀之。葬,須為坎室為安。若直下便以土實之,則許大一塊虛土,壓底四向,流水必趨土虛處,大不便也。且棺槨雖堅,恐不能勝許多土頭,有失比化者無使土親膚之義。

  心所感通者,只是理也。知天下事有即有,無即無,無古今前後。至如夢寐皆無形,只是有此理。若言涉於形聲之類,則是氣也。物生則氣聚,死則散而歸盡。有聲則須是口,既觸則須是身。其質既壞,又安得有此?乃知無此理,便不可信。

  草木,土在下,因升降而食土氣;動物卻土在中,脾在內也。非土則無由生。

  《禮》言「惟天地之祭為越紼而行事」,此事難行。既言越紼,則是猶在殯宮,於時無由致得齋,又安能脫喪服衣祭服?此皆難行。縱天地之祀為不可廢,只消使冢宰攝爾。昔者英宗初即位,有人以此問,先生答曰:「古人居喪,百事皆(此有闕字)如常,特於祭祀廢之,則不若無廢為愈也。」子厚正之曰,「父在為母喪,則不敢見其父,不敢以非禮見也。今天子為父之喪,以此見上帝,是以非禮見上帝也,故不如無祭。」

  「萬物皆備於我」,此通人、物而言。禽獸與人絕相似,只是不能推。然禽獸之性卻自然,不待學,不待教,如營巢養子之類是也。人雖是靈,卻稼喪處極多,只有一件,嬰兒飲乳是自然,非學也,其佗皆誘之也。欲得人家嬰兒善,且自小不要引佗,留佗真性,待他自然,亦須完得些本性須別也。

  勿謂小兒無記性,所歷事皆能不忘。故善養子者,當其嬰孩,鞠之使得所養,全其和氣,乃至長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惡有常。至如養犬者,不欲其升堂,則時其升堂而撲之。若既撲其升堂,又復食之於堂,則使孰從?雖日撻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養異類且爾,況人乎?故養正者,聖人也。

  極,須為天下之中。天地之中,理必相直。今人所定天體,只是且以眼定,視所極處不見,遂以為盡。然向曾有於海上見南極下有大星十,則今所見天體蓋未定。雖似不可窮,然以土圭之法驗之,日月升降不過三萬里中。故以尺五之表測之,每一寸當一千里。然而中國只到鄯善、莎車,已是一萬五千里。若就彼觀日,尚只是三萬里中也。天下之或寒或暖,只緣地形高下。如屋陰則寒,屋陽則燠,不可言於此所寒矣,屋之西北又益寒。伯淳在澤州,嘗三次食韭黃,始食懷州韭,次食澤州,又次食并州,則知數百裡間氣候爭三月矣。若都以此差之,則須爭半歲。如是,則有在此冬至,在彼夏至者。雖然,又沒此事,只是一般為冬為夏而已。

  貴姓子弟於飲食玩好之物之類,直是一生將身伏事不懈,如管城之陳醋瓶,洛中之史畫匣是也,更有甚事?伯淳與君實嘗同觀史畫,猶能題品奈煩。伯淳問君實:「能如此與佗畫否·」君實曰:「自家一個身,猶不能事持得,更有甚工夫到此·」

  電者陰陽相軋,雷者陰陽相擊也。軋者如石相磨而火光出者,電便有雷擊者是也。或傳京師少聞雷,恐是地有高下也。

  神農作《本草》,古傳一日食藥七十死,非也。若小毒,亦不當嘗;若大毒,一嘗而死矣,安得生?其所以得知者,自然視色嗅味,知得是甚氣,作此藥,便可攻此病。須是學至此,則知自至此。

  或以謂原壤之為人,敢慢聖人,及母死而歌,疑是莊周,非也。只是一個鄉里粗鄙人,不識義理,觀夫子責之辭,可以見其為人也。若是莊周,夫子亦不敢叩之責之,適足以啟其不遜爾,彼亦必須有答。

  古人適異方死,不必歸葬故里,如季子是也。其言骨肉歸於土,若夫魂氣,則無不之也。然觀季子所處,要之非知禮者也。

  古人之法,必犯大惡則焚其屍。今風俗之弊,遂以為禮,雖孝子慈孫,亦不以為異。更是公方明立條貫,元不為禁:如言軍人出戍,許令燒焚,將骨殖歸;又言郊壇須三里外方得燒人,則是別有焚屍之法。此事只是習慣,便不以為事。今有狂夫醉人,妄以其先人棺櫬一彈,則便以為深仇巨怨,及親拽其親而納之火中,則略不以為怪,可不哀哉!

  英宗欲改葬西陵,當是時,潞公對以禍福,遂止。其語雖若詭對,要之卻濟事。

  父子異宮者,為命士以上,愈貴則愈嚴。故父子異宮,猶今有逐位,非如異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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