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定會到來嗎

  岸見一郎：我再補充一點，我剛才雖然說不安沒有對象，或者說沒有一個清晰的對象，但不安會引導人走向虛無主義。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都不可靠，什麼都不能相信，曾經覺得絕對正確的東西其實並不是那麼回事——當人經歷這類心態的時候，就會感到空虛。這時再碰上什麼事情的話，就會陷入世界上沒有絕對價值的思維模式。

  明明一直以來覺得某件事情是絕對的，但因為整個社會都變了，人就會察覺到那些事情並不是想當然的。眼下，有許多人恰恰正在經歷這樣的過程。誰也不知道新冠病毒感染今後會變成什麼樣，人們不得不改變自己的價值觀。

  本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越來越多的人一旦明白了這一點，就會拒絕思考。這類人會被思想非常堅定的人當作俘虜，人一旦失去判斷力，給他們洗腦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B：確實可能會這樣。據說現在有的年輕人太「追求意義」了。每當被上司交代了去做什麼事情，自己就會問：「做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沒有得到回覆，有些人就會放棄進一步的思考。

  

  岸見一郎：會思考的人明白，今天這樣的日子會不會持續到明天，這絕對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A：明天有可能不會到來嗎？

  岸見一郎：所幸明天還是會到來的。不過，就算明天到來了，也有可能會變成「今天從未料想過的明天」。核電站事故發生以後，我想：與截至昨天的世界相比，從今往後的世界完全變了樣。

  認為自己能預見未來的人，就不會感到不安。今天我們討論過「為了逃避課題而製造出不安這種情緒」，但這裡的不安和剛才說的不安完全不同。這裡說的不安是指「看不見人生前景」的不安。

  因為「沒有」未來，所以看不見。「未來」意味著「尚未到來」，所以會有人覺得，未來是存在的，只是沒有到來而已。其中還有人覺得，未來會發生什麼已經註定，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未來會發生什麼並不是命中注定的。我們的人生，並不是今天把眼睛一閉，明天把眼睛一睜就會有的反反覆覆，我們每一天都必須自己創造新的人生。

  岸見一郎：在座的各位有會彈鋼琴的嗎？

  A：我會，以前學過。現在也會偶爾彈彈老家的鋼琴。怎麼了？

  岸見一郎：我最近才開始彈鋼琴。雖然太難的曲子還彈不了，但只要會彈一點，就能感到還挺有樂趣的。

  在某個時刻，我察覺到了一件事。如果是聽其他人彈奏曲子，自己不動手指也可以，但如果是自己彈奏，只要動作停下，音樂就會停下。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人生也是，只有自己活過的部分才是人生。我們必須像彈鋼琴一樣創造自己的人生，一想到這一點，人就會感到不安吧。

  這種情況下的不安，不是阿德勒說的那種不安，正因為人沒有不動腦子地活著，才會感受到前一種不安。

  一點都感覺不到這種不安的人，也就是一點都不動腦子思考的人，他們會被一些人灌輸非常強有力的思想。

  那些覺得能預見自己未來人生的人，恐怕就不思考吧。就算遇上了新冠病毒感染也能保持樂觀，覺得像往常一樣的日子很快就會回來，這種人就是什麼都沒思考。

  還有那些看起來不像什麼都不想的精英、高學歷群體，就算拼命努力通過了考試，他們當中也有很多人並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面對有答案的問題，他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巧妙、高效率地作答，但卻沒有能力應對沒有準備好答案的問題。一個問題就算沒有答案，也是有理由的。數學家就能夠證明一個問題是無法證明的。

  該怎樣應對未知的病毒，這個問題沒有先例，因此沒法參考。面對這樣的問題，他們有能力也沒法發揮出來。因為這樣的人頭腦並不聰明，只是擅長機械性地解決問題。

  這樣的人沒有獨立思考能力。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有的人不加懷疑地聽從教主的指示，就連殺人這樣的事情也幹得出來。這些乍一看頭腦很聰明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思考能力。

  A：不去思考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新冠病毒感染造成的恐慌，曾經引起人們熱議。大家都爭先恐後地購買和囤積口罩、食物等物資。我也慌慌張張地跑去買了。我覺得，今後萬一再發生什麼災害，大米之類的東西短缺，這種恐慌就會再次出現。這也是恐懼的一種嗎？

  岸見一郎：沒錯。從立即付諸行動這一點來說，是的。不過，也可以說這是不安。恐懼也好，不安也好，都是為了什麼也不去思考。今天的話題一直圍繞著這一點。束手無策的絕望，外在表現就是恐慌。

  有的人變得害怕出門，變得不安，甚至變得沒法動彈，連路都走不了了，就像是乘坐電車時害怕進入隧道那樣。這一類症狀也是有目的的。一切終究是為了逃避課題。如果說一切都是因為有症狀出現，沒有辦法，那自己就能接受了。

  認真思考人生的話，確實不可能感覺不到不安。但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去思考。對眼前應該著手應對的課題，我們必須不斷地思考該怎樣面對。因為不安而不斷逃避課題的狀態是不好的。儘管我們生活在一個讓人不得不感到恐懼和不安的狀態下，但正因如此，我們才不應該移開目光，要好好地直視現實。

  世界上曾經出現過石油危機。石油價格飆升，世界經濟陷入混亂。當時，人們買不到廁紙了。就像新冠病毒感染時期人們買不到口罩一樣。明明是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情，但卻有人因為看了報導，就什麼都不想地往藥店和超市衝去。

  對於這些人，與其說他們是因為感到不安，因為陷入了恐慌才沒法思考，不如說他們是因為不去思考，才感到了不安，陷入了恐慌。

  A：我當時也感覺自己的思考停滯了。就像是中了「是我是我欺詐」[3]一樣。哪怕陷入恐慌，就算為了自己不吃虧，也必須維持獨立思考，對吧？

  岸見一郎：年輕人也會遭遇網絡詐騙吧。我們必須多多培養自己的思考能力，連這一類事情也要包括在內去思考。這樣一來，就能保持冷靜了。

  A：具體來說，培養「思考能力」應該怎樣做才好呢？

  岸見一郎：首先，絕對不可以止步不前。這是為了見證當下發生的一切。不要停止思考，必須自己客觀地去看待眼前發生的事情。

  如果收到了帳戶被註銷之類的郵件，試試看網站還能否登錄，馬上就能判別真假；如果收到了要求你輸入密碼的郵件，搜索和調查一下，馬上就能找到警告你這是詐騙郵件的信息。

  有人被騙買下了高價的商品，還有人被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情騙了。這是因為這些人覺得有錢就能變幸福，於是被人鑽了心理上的空子。

  我希望大家不要覺得某種價值觀是唯一和絕對的，而是要自己去學習該怎樣生活，以及幸福是什麼。

  改變世界的第二十三步

  就算是為了保護自己，也不要停止思考。

  [1]　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北太平洋地區發生9級地震，進而引發海嘯，對沿岸地區造成嚴重破壞。包括間接死亡人數在內，這場地震共造成超過2萬人死亡和下落不明。位於福島縣雙葉郡大熊町的福島第一核電站，由於被海嘯摧毀了防波堤，三座核反應堆的核心熔毀，至今其中的核廢料還無法清理。

  [2]　內村鑒三（1861—1930）是日本明治、大正時期的教育家，在日本近代思想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3]　曾在日本大規模流行過的電話詐騙。詐騙的主要對象是老年人。犯罪分子在通話時用假裝熟絡的「是我，是我」來偽裝成老人的兒女或者孫輩，詐取老人的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