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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1:35:03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從大卡車上下來的司機看到車頭已經撞爛了的小轎車,不知所措地抱著頭一屁股坐到馬路上。
「連續開了十個多小時的車,迷迷糊糊的,等我意識到時……」大卡車司機小聲嘟囔著。
五分鐘後,救護車到達現場,經確認,那個男人已經死亡,所以救護車只能原路返回。現在只能等待五日市署的交通警備課到達,進行交接。
不一會兒,交通警備課的6名搜查員趕到了現場。寺田聰走向前,自報姓名,並告訴他們自己是目擊者。交通警備課的搜查員們得知寺田聰是警察時,不約而同地浮現出放心的神情,大概是覺得錄目擊證詞比較容易吧。其中一位三十多歲的搜查員,也是他們裡面最年長的一位,自稱是近藤巡查部長後,便問道:
「請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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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三鷹市犯罪資料館的。」
在近藤巡查部長的眼中,浮現出了好奇、憐憫和不屑等百感交集的複雜色彩。寺田聰對這種反應早已司空見慣。
「今天是在執行公務嗎?」
「不,沒有執行任務。我開車出來純粹是兜兜風,突然看到前面的小轎車跟疲勞駕駛的大卡車撞上了。」
寺田聰把剛才的所見所聞全都告訴了近藤。近藤聽完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二十五年前的交換殺人……是不是頭部遭到撞擊所產生的妄想。」
「如果是妄想的話,未免內容也太具體了吧。我覺得他說的是真話。」
「不過,就算是真的,也已經過了訴訟時效了。」
根據2004年的刑事訴訟法修正,殺人罪的公訴時效由原先的十五年延長到二十五年,而2010年刑事訴訟法修正時直接廢除了殺人罪的公訴時效。但是,如果交換殺人案發生在二十五年前,也就是1988年,那麼根據2004年修正前的刑事訴訟法,這起案件的公訴時效到2003年截止,所以已經過了訴訟時效了。
交通警備課的搜查員們開始現場查驗。寺田聰站在不妨礙他們工作的地方,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交通警察和刑警有很多不同,這些搜查員工作起來都很活潑。寺田聰內心澎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羨慕之情。
搜查員先把安全氣囊拿下來,接著解開那個死去男人的安全帶,然後把屍體抬到鋪在馬路上的墊子上。另外一個搜查員則負責全程錄像。
「即使安全氣囊打開了,有時也難保一命。」寺田聰說。近藤點了點頭。
「原本高速行駛的汽車突然受到撞擊而停下,這時的衝擊力很強,即使安全氣囊打開了也會造成人員死亡。這是因為衝擊會造成動脈嚴重損傷。」
那個男人左胸口口袋裡裝著一部智慧型手機,屏幕已經撞碎了。兩隻手腕上都沒有佩戴手錶,應該是有通過手機來掌握時間的習慣吧。
他的褲子左側後部的口袋裡有一個錢包,裡面有駕駛證和酒店房卡。拿著駕駛證的年輕搜查員讀起了上面的信息。
「這上面寫的名字是友部義男,昭和二十五年7月8日生,現在是六十三歲。住址是奄美大島。噢,這可真少見。」
「怎麼了?」近藤問道。
「他取得駕照的時間是平成二十四年8月29日,也就是一年前才拿到駕照。六十多歲才拿到駕照,真是少見啊。」
寺田聰聽到這個感到非常意外。在車禍發生之前,寺田聰跟著那輛車開了有一段時間,感覺那個男人開得很穩,根本不像是新手。如果真是一年前才拿到駕照,還能開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那他很有開車天賦。
近藤開口說話了。
「六十歲才考駕照也不算晚,老而好學嘛。估計是因為某種需要,迫不得已吧。而且,從車牌號看這輛車是東京的,還是平假名『わ』[1]開頭的,應該是從汽車租賃公司租來的車。看看錢包里有租賃單嗎?」
「有,是從傑菲爾斯汽車租賃公司租的。」
「住的是哪家酒店?」
「新宿的帕特里西亞酒店,1105房間。」
「給酒店打電話問問。」
年輕的搜查員用手機聯繫上了帕特里西亞酒店,進行了簡短的詢問,簡要了解了相關情況。打完電話後,他向近藤報告情況。
「我問了酒店前台,1105房間住的是一對年齡較大的夫婦,分別叫友部義男和真紀子。他們昨天入住的酒店,預訂了一周。酒店房客管理系統里顯示友部義男年齡是六十三歲,住址是奄美大島。那這個男人肯定就是友部義男了吧。碰巧真紀子還在酒店房間裡,所以我讓前台轉了電話,告訴她發生了車禍。她說友部義男出去散步一直沒回來,一直很擔心。我讓她待在酒店,一會兒警察會去接她。」
近藤對寺田聰說:
「先將這裡的屍體送往醫院。我們現在要去帕特里西亞酒店,再將真紀子帶到醫院去指認遺體。因為要向她說明車禍情況,所以還希望你能作為目擊者一起前去。」
「好的。不過話說回來,友部義男所說的二十五年前的交換殺人案,我可以私下向夫人確認一下嗎?」
如果所說的交換殺人屬實的話,那麼二十五年前——也就是1988年9月,友部義男身邊應該發生過殺人案。他是那起殺人案的受益者,而且還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近藤有些為難。年輕的搜查員皺著眉頭說:
「夫人的情緒不太穩定,現在提起這個問題的話……」
「我不會提及友部義男交換殺人這件事。我只是想順便問問二十五年前友部義男身邊是否真的發生了殺人案。」
近藤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可以,不過務必裝作不經意的樣子。」
近藤巡查部長和寺田聰趕到了新宿的帕特里西亞酒店,請前台把友部義男的夫人請下來。
過了一會兒,酒店大堂的電梯門開了,一位六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出來。她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台走來。
「您就是友部義男先生的夫人嗎?」近藤對這位女人打招呼道。
女人微微點點頭,回答說:「我叫友部真紀子。」儘管她臉色蒼白,但還是可以看出來有姣好的容貌。她屬於那種身材較為高大的女人,結實而勻稱,應該是一直堅持運動的結果。
「請您節哀。我是五日市署交通警備課的近藤。您方便一同到醫院指認一下遺體嗎?」
「……嗯。」
三人上了警車,趕往存放遺體的秋留野市立醫院。近藤負責開車,寺田聰和真紀子坐在後排。寺田聰聲稱自己是正在休假的警察,也是車禍的目擊者,並把車禍經過告訴了真紀子。真紀子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聽著。
到了醫院,他們被帶到太平間。一看到遺體,真紀子只說了一句「是我丈夫」,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他們回到醫院大廳,等真紀子停止哭泣後,近藤問道:
「請您節哀。真的很抱歉,可以問幾個問題嗎?你丈夫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兩年前,在東京板橋區經營一家健康器材銷售公司。因為業績不太理想,所以公司就倒閉了……」
「我看了您丈夫的駕駛證,上面的住址是奄美大島。」
「是的。公司倒閉之後,我們就搬到那裡去了。」
「你們這次為什麼要來東京?」
「旅遊。雖然之前我們在東京開公司,但是東京的那些旅遊景點卻都沒有去過。所以這次我跟丈夫商量著要去那些景點看看。我們原本計劃從昨天開始在東京玩一周的。」
「您丈夫今天幾點出的門?」
「下午2點左右。他說想出去散散步,可是過了很久都沒回來,我很擔心……正要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接到了你們的電話。」
「我們通過傑菲爾斯汽車租賃公司新宿店了解到,您丈夫在2點15分租了一輛車。說是要去散步卻租了車,您知道您丈夫打算去哪兒嗎?」
真紀子搖了搖頭,然後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問道:
「那個,請問我丈夫的車禍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嗎?」
「沒有,目前來看沒有可疑之處。無論是目擊者寺田聰巡查部長的證言,還是現場驗證的結果,都只能說明這純屬交通事故,沒有任何計劃性。」
「這樣啊……」
寺田聰看了近藤一眼。現在該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對那件事問一下的時候了。近藤明白寺田聰的意思,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我想打聽一下,二十五年前,也就是1988年,您丈夫身邊的人有沒有去世的?」
真紀子睜大了眼睛看著寺田聰,眼裡浮現出一種幾乎可以說是恐怖的神情。
「……有。那年9月19日,我丈夫的伯父被強盜殺害了。你怎麼知道……」
「他有孩子嗎?」
「沒有。他是我丈夫的親伯父,終生未娶。」
「那時您丈夫的父親還健在嗎?」
「不在了,他因患病早就去世了。」
「原來如此。您丈夫的父親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沒有。他們只有兄弟兩人。」
「冒昧問一下,您丈夫的伯父是不是資本家?」
「是。」
「那時,您丈夫在哪裡?」
「和我一起去美國旅行了。」
「去了美國哪裡?」
「紐約。」
說到這裡,真紀子有些生氣地盯著寺田聰。
「你到底想說什麼?想說我丈夫為了繼承遺產而謀殺了伯父嗎?」
「沒有沒有。您丈夫當時在美國旅遊,不可能在場。」
「在這種時候提起二十五年前的事,你到底想幹什麼?話又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二十五年前的事的?」
「其實,在您丈夫彌留之際,只留下一句話『二十五年前……』」
其實在這種場合說出那番告白有些太魯莽了。寺田聰覺得還是在稍微調查之後,再前來向真紀子打探情況會比較好些。
不過,其實已經有了很大收穫了。二十五年前,友部義男身邊真的有殺人案。他的資本家伯父是受害者,他的父親具有繼承權,但已亡故,所以友部義男就能繼承伯父的巨額遺產,也就有了殺人動機。而且,當時的友部義男正在美國旅遊,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既有動機,又有不在場證明——完全滿足交換殺人條件。
這時,寺田聰又想到,友部義男在彌留之際的告白中,共犯殺害的人的名字比他殺害的人的名字短得多。那麼,那個短的名字可能並不是名字,而是「伯父」。友部義男說的應該是「共犯幫我殺了伯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