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滿漢地主階級合流和民族矛盾退居次要地位
2024-10-09 12:04:32
作者: 顧誠
1662年永曆朝廷的垮台和李定國部抗清鬥爭的失敗以及1664年李來亨、劉體純夔東抗清基地的被摧毀,標誌著有組織的抗清鬥爭基本結束。從表面來看,演出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壯舉的20年抗清鬥爭似乎終於化為泡影。然而,正是通過抗清鬥爭才使滿洲貴族看到了漢族人民中蘊藏著的雄偉力量。以最後被鎮壓下去的李來亨茅麓山抗清鬥爭為例,清廷為了平定這一彈丸之地,竟組織了川、鄂、陝三省駐軍會剿,還由朝廷派出圖海、穆里瑪統率禁旅參戰,調動這樣大的兵力仍經過一年以上的時間方告「蕩平」。嘉慶年間禮親王昭槤說:「故今京師中諺語有其事險難者,則曰:『又上茅麓山耶!』則當日之形勢可知矣。」[83]寥寥一語充分反映了農民軍在抗清鬥爭中的英勇頑強,直到100多年以後仍然使滿洲貴族們為之談虎色變。這就清楚地告訴我們,只是由於清初廣大漢族人民在抗清的旗幟下前仆後繼地進行了反對民族壓迫和階級壓迫的長期鬥爭,才迫使清朝統治者採取一些緩和民族矛盾、調整階級關係以及恢復生產的措施。特別是使他們認識到滿族的力量並不像他們自己原來想像的那樣強大,在漢民族占人口絕大多數的國家裡不取得漢族地主階級的支持,要想穩定自己的統治是根本不可能的。
早在順治年間,清攝政王多爾袞和親政後的福臨就有限度地做了一些爭取人心的工作。但是,正如我們在本文第二部分里所指出的,清朝順治年間施政的主導方面是從狹隘的民族利己主義出發,以征服者自居,竭力在損害漢族居民利益的基礎上來滿足滿洲貴族的私慾。只是在遭到漢族各階層人士的頑強抵抗以後,清廷統治者才學得聰明起來。
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是我國歷史上一位非常傑出的封建君主。他親政以後不僅斷然下令停止圈地等侵犯漢民族利益的行為,而且在他的地位允許的範圍內注意減輕人民負擔,關心恢復生產和興修水利,避免再度出現勞動人民鋌而走險的局面。另外,玄燁在爭取漢族地主階級的支持上也很費了一番功夫。順治年間朝廷內對漢族官員的歧視是非常突出的。當時人記載說:「清朝法紀混淆,重滿輕漢,雖一放馬廝養,鞭箠(棰)府縣正官,無敢不忍受者。其在京師即吏部卿貳往往受鞭撻,恬不為怪。」[84]同時,藉口抗糧大興奏銷案,僅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被黜革的紳士就達13 500餘人,「某探花欠一錢亦被黜,民間有『探花不值一文錢』之謠」。[85]漢族地主階級的頭面人物被整得瘟頭瘟腦,衣冠掃地。儘管如此,福臨直到口授遺詔時還專列一款自責「重用」了漢人,使滿人為之心灰意懶,不肯出力。這種顛倒黑白的說法突出地反映了順治在位時期漢族官員的備受歧視。康熙皇帝親政以後,局面有很大的改變。為了爭取漢族地主的支持,玄燁極力鼓吹「滿漢一體,無分彼此」,做出不偏不倚的姿態。他通過開博學鴻詞科等手段,籠絡漢族名流,擴大了統治基礎。甚至在漢族大臣貪贓枉法被察覺時,康熙皇帝也往往從寬發落,「務加保全」。應當承認,康熙皇帝在建立滿、漢地主階級聯合統治上是取得了明顯的效果的。在他當政的前期就已經基本上完成了滿、漢統治階級的合流,民族矛盾不再成為社會的主要矛盾。
此外,我們還應該考慮到在清初民族矛盾中有一個征服與反征服的問題。從軍事上講滿洲貴族取得了勝利;而在社會生活的各方面,比較後進的滿族卻隨著歲月的流逝潛移默化地被先進的漢民族文化所征服,也就是一般所說的漢化。滿、漢民族差異的縮小,當然有助於民族矛盾的緩和。
經過20多年觸及社會各方面的大動盪,我國終於在愛新覺羅皇室的旗號下重新建立起統一政權。這個政權既是以滿洲貴族為主體的,又是維護滿、漢等族地主階級共同利益的。各族勞動人民依舊被束縛在封建制度的桎梏下,辛勤地推動著歷史車輪前進。
(原載於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編:《清史論叢》第2輯,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39—157頁)
[1] 這是就總體而言,實際上參加明末農民大起義的有回族等少數民族的勞動人民。
[2] 楊嗣昌:《楊文弱先生集》卷之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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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明清史料》丙編,第一本,《清帝致西據明地諸帥書稿》。
[4] 張怡:《聞續筆》卷一。
[5] 談遷:《國榷》卷一百二,崇禎十七年六月辛未,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6冊,總第6118—6119頁。顧炎武:《明季實錄》。
[6] 談遷:《棗林雜俎》仁集《北使事宜》條。
[7] 宋國榮:順治《歸德府志》卷七《人物》;又見《邵子湘全集》,文字略有不同。
[8] 《清史列傳》卷七十八《貳臣傳》甲,《宋權》。
[9] 《清世祖實錄》卷五,順治元年六月甲戌。
[10] 徐鼒:《小腆紀年附考》卷七,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236頁。
[11] 李清:《三垣筆記》卷下。
[12] 史可法:《史忠正公集》卷一《奏疏》。
[13] 《清世祖實錄》卷一〇,順治元年十月戊寅。
[14] 李清:《甲申日記》,《絲集》。
[15] 李清:《甲申日記》,《絲集》。
[16] 徐鼒:《小腆紀年附考》卷八,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294頁。
[17] 計六奇:《明季南略》卷之七,《史可法請恢復》。
[18] 張岱:《石匱書後集》卷第五,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0頁。
[19] 《思文大紀》卷一。
[20] 張怡:《聞續筆》卷一。
[21] 《清世祖實錄》卷四,順治元年四月己卯。
[22] 陳天植:康熙《山海關志》卷五。
[23] 趙曦明:《江上孤忠錄》。
[24] 《希青亭集》,汪輝:《湘上痴脫離實錄》。
[25] 《希青亭集》,汪輝:《湘上痴脫離實錄》。
[26] 桐川蹈海生:《桐叛紀異》。
[27] 方拱乾:《寧古塔志》。
[28] 屈大均:《自代北入京記》。
[29] 余寀:《塞程別紀》。
[30] 《清世祖實錄》卷五,順治元年五月辛亥。
[31] 《清世祖實錄》卷一七,順治二年六月丙寅。
[32] 《清世祖實錄》卷一九,順治二年七月戊午。
[33] 《清世祖實錄》卷二一,順治二年十月戊申。
[34] 《清世祖實錄》卷七八,順治十年十月戊子。
[35] 談遷:《棗林雜俎》和集。
[36] 許重熙:《江陰城守記》。
[37] 談遷:《棗林雜俎》和集。
[38] 《清世祖實錄》卷一二,順治元年十二月丁丑。
[39] 史惇:《慟余雜記·圈田》條。
[40] 《清世祖實錄》卷一四,順治二年二月己未。
[41] 《清世祖實錄》卷一七,順治二年六月壬戌。
[42] 《清世祖實錄》卷三〇,順治四年正月辛亥。
[43] 《清聖祖實錄》卷一二〇,康熙二十四年,三月戊戌,「戶部議覆:『順天府府尹張吉午疏請自康熙二十四年始,凡民間開墾田畝永免圈取。應不准行。』上諭大學士等曰:『凡民間開墾田畝,若圈與旗下,恐致病民,嗣後永不許圈』」。可見完全停止圈地是在康熙二十四年。
[44] 吳存禮:康熙《通州志》卷十一。
[45] 姚文燮:康熙《雄縣誌》卷上。
[46] 裴國禎:康熙《滿城縣誌》卷五。
[47] 李天璣:康熙《慶都縣誌》卷二。
[48] 李世熊:《寒支初集》卷八。
[49] 《清世祖實錄》卷一五,順治二年四月辛巳。
[50] 姚文燮:康熙《雄縣誌》卷下《投人謠》。
[51] 鄭僑生:康熙《遵化州志》卷四《田賦》。
[52] 張朝宗:康熙《薊州志》卷三。
[53] 《清世祖實錄》卷二六,順治三年五月庚戌。
[54] 《明清資料鈔》第二冊。
[55] 《清世祖實錄》卷四六,順治六年九月己巳,順治六年十一月壬午。
[56] 《清世祖實錄》卷四九,順治七年六月己亥。
[57] 《清世祖實錄》卷八四,順治十一年六月庚午。
[58] 《清史稿·朱之弼傳》。
[59] 《清聖祖實錄》卷三〇,康熙八年六月戊子。
[60] 談遷:《北游錄·紀聞下·重禁》條,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87—388頁。
[61] 申涵光:《聰山詩選》卷二《哀流民和魏都諫》。轉引自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46—147頁。
[62] 《清世祖實錄》卷二八,順治三年十月乙酉。
[63] 《思文大紀》卷一,禮部尚書黃道周懇請唐王監國第三疏。
[64] 《思文大紀》卷二。
[65] 王夫之:《永曆實錄》卷十三《高李列傳》。
[66] 《希青亭集》,汪輝:《湘上痴脫離實錄》。
[67] 《行在陽秋》卷下,附孫可望奏。
[68] 馬克思:《科蘇特、馬志尼和路易-拿破崙》,載《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66年版,第111頁。
[69] 瞿式耜:《瞿忠宣公集》卷九《家書》,《戊子又三月廿九日書》。
[70] 《旅滇聞見隨筆》,載《國粹學報》第63期。
[71] 羅謙:《殘明紀事》。
[72] 羅謙:《殘明紀事》。
[73] 馮甦:《見聞隨筆》卷下;溫睿臨:《南疆逸史》卷九《李定國傳》。
[74] 《東明見聞錄》。
[75] 《旅滇聞見隨筆》。
[76] 瞿式耜:《瞿忠宣公集》卷四《留守封事》,《恢復大捷疏》。
[77] 黃宗羲:《永曆紀年》。
[78] 《清世祖實錄》卷七九,順治十年十二月丙寅。
[79] 黃宗羲:《永曆紀年》。
[80] 劉獻廷:《廣陽雜記》卷一。
[81] 黃宗羲:《永曆紀年》。
[82] 《清世祖實錄》卷二〇,順治二年八月己巳。
[83] 昭槤:《嘯亭雜錄》卷八《茅麓山》條。
[84] 史惇:《慟余雜記·陳於鼎》條。
[85] 董含:《三岡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