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四十七 梁紀三(公元508年—514年,共7年)
2024-09-26 11:29:49
作者: 華杉
高祖武皇帝三
天監七年(公元508年)
1 春,正月,北魏潁川太守王神念投奔南梁。
2 正月二十八日,北魏任命衛尉、吳平侯蕭昺兼領軍將軍。
3 南梁皇帝蕭衍下詔,命吏部尚書徐勉制定百官等級,為九品、十八班,以班多者為貴(「品」數字越小,官越高;「班」數字越大,官越大)。二月十一日,增置鎮、衛將軍以下為十品,一共二十四班;進入不了十品的,另有八班。又特別設置外國將軍二十四班,一共一百零九個官稱。
二月十六日,蕭衍下詔設置州望、郡宗、鄉豪各一人,專門負責選拔舉薦人才。
4 二月二十一日,南梁任命南兗州刺史呂僧珍為領軍將軍。領軍掌中外兵要,劉宋孝建年間以來,制局監(內府器杖兵役)用事,與領軍分兵權,典事以上都可以直接向皇帝匯報,領軍只是虛置。後來,吳平侯蕭昺任領軍將軍,工作負責而嚴格,官曹肅然;制局監都是皇帝寵幸的近臣,受不了他的作風,所以蕭昺在朝中待不下去。二月二十二日,蕭昺被排擠出去,外放為雍州刺史。
5 三月五日,北魏皇子元昌去世(時年三歲),御醫王顯治療失誤,時人都認為是受高肇指使。
6 夏,四月二日,南梁皇太子納妃,大赦。
7 五月十七日,北魏主元恪下詔,恢復設置宗正、太僕、大匠、鴻臚,又增設太府、太舟,仍為十二卿。
8 五月二十一日,南梁任命安成王蕭秀為荊州刺史。之前,巴陵馬營蠻沿江為寇,州郡不能征討。蕭秀派防閣將軍文熾率眾火燒山林,蠻夷失去山林掩護,州境內盜寇絕跡。
北魏立高貴嬪為皇后,其父高肇地位更加貴重
9 秋,七月十三日,北魏立高貴嬪為皇后。尚書令高肇更加貴重掌權。高肇多有改變先朝舊制,減削貴族們的封邑,貶抑罷黜有功勳的人的舉措,由是怨聲載道。群臣和宗室都對他低聲下氣,唯有度支尚書元匡與高肇抗衡,先自己打造一具棺材,放在議事廳,準備帶著棺材到宮門前控訴高肇的罪惡,然後自殺以尸諫;高肇聽聞,非常厭惡。正巧元匡與太常劉芳討論度量衡的事,高肇贊同劉芳的意見,元匡於是與高肇爭吵,上表說高肇指鹿為馬。御史中尉王顯上奏彈劾元匡誣毀宰相,有司判處元匡死刑。元恪下詔免死,降他為光祿大夫。
10 八月二日,南梁竟陵壯公曹景宗去世。
元愉假稱高肇篡位,自立為皇帝
11 當初,北魏主元恪為京兆王元愉納於皇后的妹妹為王妃,元愉不愛,愛妾李氏,生下兒子元寶月。於皇后召李氏入宮,捶打她。元愉驕奢貪縱,多為不法之事。元恪召元愉入禁中審問,杖打元愉五十棍,外放他為冀州刺史。元愉自以為年長,而地位不如兩個弟弟,心中暗懷愧恨;而且,自己與愛妾屢次被侮辱毆打,高肇又數次誣告元愉兄弟,元愉不勝其忿;八月十二日,殺長史羊靈引、司馬李遵,詐稱收到清河王元懌密信,說「高肇弒逆」。於是在信都之南筑壇,即皇帝位,大赦,改年號為建平,立李氏為皇后。法曹參軍崔伯驥不從,元愉殺了他。在北州鎮都懷疑朝廷有變,定州刺史、安樂王元詮把實際情形通知各鎮,州鎮才安定下來。
八月十四日,北魏朝廷任命尚書李平為都督北討諸軍、行冀州事,以討伐元愉。李平,是李崇的堂弟。
12 八月十六日,北魏大赦,改年號為永平。
13 北魏京兆王元愉遣使遊說平原太守、清河人房亮,房亮斬殺來使;元愉派部將張靈和攻擊,被房亮擊敗。李平軍抵達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人來劫營,箭矢射到李平帳前。李平堅臥不動,一會兒軍營就自己安定下來了。
九月一日,元愉在城南草橋迎戰朝廷軍。李平奮擊,大破元愉。元愉脫身逃入城,李平進兵包圍。
九月十二日,安樂王元詮擊破元愉兵於城北。
14 九月十三日,南梁立皇子蕭績為南康王。
高肇誣告元勰謀反,元勰被誅殺
15 北魏立高皇后時,彭城武宣王元勰堅決諫止,北魏主元恪不聽。高肇由此怨恨元勰,數次向元恪誣陷元勰,元恪不信。元勰舉薦他的舅舅潘僧固為長樂太守。京兆王元愉造反,脅迫潘僧固與他同謀,高肇因此誣告元勰與元愉通謀,勾結南方蠻賊。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閣將軍高祖珍希望得到高肇的提攜,出面作證,使罪狀成立。高肇令侍中元暉向皇帝匯報,元暉不從,又令左衛元珍去。元恪問元暉,元暉說元勰絕對不會如此;又問高肇,高肇引魏偃、高祖珍等作證,元恪於是相信。
九月十八日,元恪召元勰及高陽王元雍、廣陽王元嘉、清河王元懌、廣平王元懷、高肇一起入宮參加宴會。元勰的妃子李氏正要生產,他堅決推辭不去。宦官相繼來召,不得已,與妃子訣別而登車,進入東掖門,要過一座小橋,拉車的牛不肯前進,鞭打了半天,又有使者來責備元勰遲到,於是撤去牛,由人拉著車進宮。宴于禁中,到了夜裡,大家都喝醉了,各自到自己房間休息。過了一會兒,元珍領著武士,帶毒酒而至,元勰說:「我無罪,希望能見皇帝一面,死而無恨!」元珍說:「皇帝怎麼能夠面見!」元勰說:「皇帝聖明,不應無事殺我,乞請與告我的人對質!」武士以刀環撞擊他,元勰大聲說:「冤哉,皇天!忠臣被殺!」武士又捶打他,元勰於是飲毒酒,武士就地殺了他。第二天早晨,以被褥裹屍載歸其第,說大王因醉而死。李妃號哭大喊說:「高肇枉理殺人,天道有靈,你不得好死!」北魏主元恪舉哀於東堂,追贈官職,葬禮都優厚加等。在朝貴賤,無不喪氣。行路士女都流涕說:「高令公枉殺賢王!」由是朝廷內外,對高肇更加痛恨。
京兆王元愉無法守住信都,九月二十三日,燒城門,攜李氏及四個兒子,帶著騎兵一百餘人突圍逃走。李平進入信都,斬元愉所任命的冀州牧韋超等,派統軍叔孫頭追捕,抓獲元愉,關押在信都,向朝廷匯報。群臣請誅殺元愉,北魏主元恪不許,命令鎖拿他押送到洛陽,打算用家法訓誡。走到野王,高肇秘密派人把他殺死。元愉的幾個兒子到了洛陽,北魏主元恪將他們全部赦免。
北魏主元恪準備殺掉李氏,中書令崔光進諫說:「李氏正懷有身孕,如果剖腹殺胎,這是桀、紂這等暴君所為,殘酷而非法。請等她生產後再行刑。」元恪聽從。
李平逮捕元愉餘黨一千餘人,準備將他們全部處死,錄事參軍高顥說:「這些人都是被脅從的,之前既然承諾免他們一死,應該上表報告皇帝。」李平聽從,最後都得以免死。高顥,是高祐的孫子。
濟州刺史高植率州軍擊元愉有功,應當封爵,高植不接受,說:「我家蒙受重恩,為國報效,是職責所在,何敢求賞!」高植,是高肇之子。
北魏主元恪加授李平為散騎常侍。高肇及中尉王顯一向厭惡李平,王顯彈劾李平在冀州包庇隱藏叛党家屬,高肇上奏,將李平除名。
當初,顯祖拓跋弘在位時期,柔然一萬餘戶投降北魏,安置在高平、薄骨律二鎮,到了太和末期,叛逃一空,還剩一千多戶。太中大夫王通建議把他們遷徙到淮北,以阻絕他們向北叛逃的道路,北魏主元恪下詔,命太僕卿楊椿持節前往負責遷徙。楊椿上言說:「先朝將他們安置在邊境地區,是為了招附不同風俗的民族,且區別漢人和戎夷也。如今新歸附的人很多,如果把之前歸附的人強迫遷走,新來的人必不自安,這是驅使他們叛變。況且這些民族穿皮毛,吃肉,喜歡冬天,適應寒冷;南方濕熱,遷過去恐怕他們也要死光了。這樣做,既讓歸附的人失望,也無益於讓他們成為帝國守邊的藩衛,安置在中原地區,必生後患,不是良策。」元恪不聽。於是朝廷還是將柔然部眾遷徙到濟州,沿著黃河居住。等到京兆王元愉之亂,這些人都渡河投奔元愉,一路搶掠,正如楊椿預言的一樣。
16 九月二十日,北魏郢州司馬彭珍等叛變,秘密引南梁兵攻打義陽,三關戍主侯登等獻出城池投降。郢州刺史婁悅閉城自守,北魏任命中山王元英為都督南征諸軍事,率步兵、騎兵三萬人從汝南出兵救援。
17 冬,十月,北魏懸瓠軍主白早生殺豫州刺史司馬悅,自號平北將軍,叛變北魏,求援於南梁司州刺史馬仙琕。當時,荊州刺史、安成王蕭秀為都督。馬仙琕報告蕭秀,請求前往接應。參佐們都認為應等待朝廷命令,蕭秀說:「他等著我救命,救援應該迅速,等待朝廷下令才可出兵,雖然是舊制,但不適合緊急情況。」即刻派出軍隊。皇帝蕭衍也下詔命馬仙琕救白早生。
馬仙琕進兵屯駐楚王城,派副將齊苟兒帶兵二千助守懸瓠。蕭衍下詔,任命白早生為司州刺史。
18 十月十六日,南梁朝廷任命吳興太守張稷為尚書左僕射。
北魏邢巒大敗白早生
19 北魏任命尚書邢巒兼管豫州事務,將兵攻打白早生。北魏主元恪問他:「你認為白早生是會逃走,還是固守呢?什麼時候能平定?」邢巒回答說:「白早生並非有深謀大智,只是因為司馬悅暴虐,他乘眾怒作亂,百姓迫於他的凶威,不得已而跟從。縱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糧運不繼,最終也會被我們抓住的。白早生得到梁國支援,溺於利慾,必定守而不走。如果王師抵達,士民必然歸順。不出今年,白早生的首級就會送到京師。」元恪喜悅,命邢巒先發,中山王元英隨後出發。
邢巒率騎兵八百,倍道兼行,五天就到了鮑口。十月二十六日,白早生派其大將胡孝智將兵七千,離城二百里迎戰。邢巒奮擊,大破胡孝智軍,乘勝長驅至懸瓠。白早生出城迎戰,又被擊破,邢巒於是率軍渡過汝水,包圍懸瓠城。元恪下詔,加授邢巒為都督南討諸軍事。
十月二十七日,北魏鎮東參軍成景雋殺宿豫戍主嚴仲賢,獻出城池投降南梁。當時北魏郢州、豫州二州,自懸瓠以南,一直到安陸,全部城池都落入南梁,唯義陽一城為北魏堅守。蠻帥田益宗率群蠻歸附北魏,北魏任命他為東豫州刺史。南梁皇帝蕭衍開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五千戶郡公的條件招降他,田益宗不從。
十一月十一日,北魏派安東將軍楊椿將兵四萬攻打宿豫。
北魏主屢次接到邢巒捷報,命中山王元英救援義陽,元英因兵少,累次上表請求增兵,元恪不許。元英到了懸瓠,與邢巒一起攻城。
十二月十日,齊苟兒等開門出降,斬白早生及其黨羽數十人。元英於是引兵前趨義陽。南梁寧朔將軍張道凝之前屯駐楚王城,十二月十四日,棄城逃走。元英追擊,斬張道凝。
北魏義陽太守、狄道人辛祥與郢州刺史婁悅共守義陽,南梁將軍胡武城、陶平虜攻城,辛祥夜裡出城偷襲南梁軍營,生擒陶平虜,斬胡武城,由是州境得以保全。論功當賞,婁悅恥於功勞出於下屬,向執政的高肇說將軍們的壞話,於是這些功臣沒有得到任何賞賜。
【華杉講透】
邢巒有大智慧,一眼就看穿了白早生的心理和形勢,就是漢代荀悅說的「形、勢、情」三要,他說:
「夫立策決勝之術,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勢,三曰情。形者,言其大體得失之數也;勢者,言其臨時之宜,進退之機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實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術不同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形是大體得失的計算,你勝算有多大,這是算得出來的。算清楚了再做,算不清楚別做。
做事先看形,行不行,做起來就靠勢。勢,是「臨時之宜,進退之機」。「情」,就是主將的意志力和團隊的士氣,「心志可否」,是討論心理問題。
「情」是關鍵,叛變這種事,主將和部屬心情不同。主將是沒有回頭路,而部屬們往往是被主將裹挾,搞得成就搞,搞不成就偷襲一刀把主將砍了拿去邀功請賞,也是一個機會。
邢巒早就把白早生的心理和他的部屬的心理,都看透了。
再說北魏皇帝元恪,他的決策有問題。他本來派邢巒先行,元英繼後,去攻打懸瓠。邢巒只帶了八百騎兵,就節節勝利,他馬上就不要元英去懸瓠了,要他改道去救義陽。元英認為自己帶的兵不足以救義陽,要求增兵,他拒絕。他為什麼拒絕呢?他認為,人家邢巒帶八百人就一路捷報不斷,你帶這麼多兵救義陽還不夠嗎?
這就是老闆的心理,一是拿最優秀員工的表現給其他員工施加壓力,二是得了便宜,就馬上想得到更大的便宜。邢巒帶八百人就節節勝利,並不是理所當然的,有他的本事,也有他的運氣,如果八百人單獨去攻城,就不一定能拿下,可能還會生變。另外,如果要元英救義陽,增兵是應該的,因為他本來的任務是與邢巒合兵攻懸瓠,不是單獨去救義陽。打仗靠集中優勢兵力,靠壓倒性投入,怎麼能要求以少勝多呢?那是小概率事件,不能趕上一次,就認為是理所當然,把它變成「考核指標」。
最壞的是婁悅,因為他嫉賢妒能。嫉賢妒能,是組織里最大的惡。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秦誓》,是秦穆公告誡群臣的語錄。如果有這樣一位大臣,真誠純一,不逞一己之能,平易正直,寬宏大量,能容受天下之善,別人有才能,他真心喜愛,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樣;別人德才兼備,他心悅誠服,不只是在口頭上表示,而是打心眼裡讚賞。這等的人,著實能容受天下之賢才,沒有虛假,若用他做大臣,將使君子在位,展布施用,把天下的事,件件都做得好,必能保我子孫,使長享富貴,保我百姓,使長享太平!
相反,若是個不良之臣,總要逞自己的本事。別人有本領,他就嫉妒、厭惡;別人德才兼備,他便想方設法壓制、排擠,無論如何容忍不得,就怕別人強過他!用這種人,不僅不能保護我的子孫和百姓,亂亡之禍,可能就由他而起!
這就是婁悅,他能幹成這樣的壞事,是因為朝廷也有壞人,就是高肇一黨。北魏此時的政治,已經敗壞了。
20 十二月二十三日,北魏東荊州上奏朝廷:「桓暉之弟桓興前後招撫太陽蠻,歸附者一萬餘戶,請設置十六個郡,五十個縣。」北魏主元恪下詔,命前鎮東府長史酈道元核實,隨即批准。酈道元,是酈范的兒子。
21 這一年,柔然佗汗可汗再次派紇奚勿六跋出使北魏,獻上貂皮大衣,北魏主元恪拒絕接受,回答他的話跟上次一樣。
當初,高車的侯倍(王儲)窮奇為噠所殺,他的兒子彌俄突也被俘虜帶走。其部眾分散,有的投奔北魏,有的投奔柔然。北魏主元恪派羽林監、河南人孟威撫納降戶,安置在高平鎮。高車王阿伏至羅殘暴,高車人殺了他,立他的同宗跋利延。噠護送彌俄突討伐高車,高車人又殺跋利延,迎立彌俄突。彌俄突與柔然佗汗可汗戰於蒲類海,不勝,西走三百餘里。佗汗軍駐紮在伊吾北山。正巧高昌王麴嘉請求內徙於北魏,當時孟威為龍驤將軍,北魏主元恪派孟威徵發涼州兵三千人前往迎接,到了伊吾,佗汗見孟威軍,恐怖逃遁。彌俄突接到消息,追擊,大破柔然軍,殺佗汗於蒲類海北,割下他的頭髮,送給孟威,並且遣使入北魏朝貢。北魏主元恪派東城子於亮報聘,賞賜饋贈甚厚。高昌王麴嘉到了約定日期沒有來,孟威班師。
柔然佗汗可汗之子丑奴繼位,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改年號為建昌。
22 劉宋、南齊時代的禮儀,祭祀天神時皇帝都頭戴袞(皇冠),身穿冕(皇袍),兼著作郎、高陽人許懋建議製造大裘,蕭衍聽從。
23 南梁皇帝蕭衍將到太廟祭祀,下詔說:「祭祀當天,不應該聽音樂。從現在開始,皇帝輿駕出宮時,鼓吹樂隊跟從,但是不演奏;回宮的時候,跟平常一樣演奏。」
天監八年(公元509年)
1 春,正月三日,南梁皇帝蕭衍在南郊祭天,大赦。
當時有人建議皇帝到會稽山、國山舉行封禪大典,皇帝命諸儒起草封禪禮儀,準備施行。許懋認為:「舜在泰山燒柴祭天,只是巡行天下途中的一站。而鄭玄引用《孝經鉤命決》說:『在泰山添土祭天(封),用柴火向上天報告政績;在梁父山闢土祭地(禪),在石頭上刻上帝號和禱詞。』這都是緯書的曲解,不是正規經書的通義。舜五年巡行一次,春夏秋冬走遍四岳,如果是為了封禪,豈不是次數太多!又如管仲所說,古代封禪的君王有七十二位,在燧人氏之前,世界簡陋,人民質樸,哪裡得來金泥玉印!在那結繩計事的時代,又怎能寫出文章,祭告天地!管仲又說:『唯有接受天命之君,才能封禪。』周成王並非受命之君,他怎麼能封泰山、禪社首山!神農就是炎帝,是同一個人,而管仲卻認為是兩個人,這錯誤也犯得太大了!如果是聖主,不須封禪;如果是凡主,不應封禪。當初齊桓公想要封禪泰山,管仲知其不可,故意說一些怪事來打消他的念頭。秦始皇曾經封禪泰山,孫皓也曾派兼司空董朝到陽羨去封禪國山,這都不是盛德之事,不足以效法。而且這封禪之禮,都是道聽途說,不是本意,只是君王好名於上,而大臣阿諛於下而已。古代祀天祭地,禮有常數,只是誠敬之道而已。至於封禪,我聽都不敢聽!」皇上嘉許,採納他的意見,並以許懋的建議答覆那些請求封禪的人。
2 北魏中山王元英到了義陽,將攻取三關,先研究策略,說:「三關相互依賴,如同左右手,如果先攻克一關,其他兩關不攻自破;攻難不如攻易,應該先攻東關。」又擔心南梁三關兵力集中到東關,於是派長史李華率領五統軍攻打西關,以分散南梁守軍兵勢,自己督諸軍向東關進發。
之前,南梁司州刺史馬仙琕派雲騎將軍馬廣屯駐長薄,軍主胡文超屯駐松峴。正月十八日,元英抵達長薄。正月二十日,長薄城防崩潰,馬廣逃入武陽,元英進兵包圍。蕭衍派冠軍將軍彭甕生、驃騎將軍徐元季將兵救援武陽。元英故意放救兵入城,說:「我觀察此城形勢,容易攻取。」彭甕生等入城之後,元英促兵攻打,六天攻拔,俘虜三員守將及士卒七千餘人。進兵攻打廣峴,太子左衛率李元履棄城逃走;又攻西關,馬仙琕也棄城而走。
南梁皇帝蕭衍派南郡太守韋睿將兵救援馬仙琕,韋睿到了安陸,增築城牆二丈多,又開挖大溝,築起高樓。眾人頗譏笑他的膽怯,韋睿說:「不對,身為將領,應該有膽怯的時候,不可專恃勇敢。」
北魏中山王元英急追馬仙琕,要雪邵陽戰敗之恥,聽聞韋睿救兵已到,撤退。南梁皇帝蕭衍也下詔罷兵。
當初,北魏主元恪派中書舍人、鮦陽人董紹慰勞叛城,白早生襲擊,將他囚禁,送到建康。北魏攻克懸瓠之後,命於南梁降將齊苟兒等四人之中選出二人,送到揚州,移書給南梁,要用這兩人交換董紹及司馬悅的人頭(認為二人已死)。信還沒送到,南梁領軍將軍呂僧珍與董紹談話,喜愛他的文才,向皇帝蕭衍報告,蕭衍派主書霍靈超去對董紹說:「如今放你回去,請你通兩家之好,彼此讓人民得到休養生息,豈不是好事!」然後召見他,賞賜衣物,令舍人周舍設宴慰勞,並說:「戰爭多年,民物塗炭,所以我並不恥於先提出與魏朝通好,最近也曾送信給北方,但是都沒有回覆,你回去轉達我的意思。現在我派霍靈秀送你回國,等候你傳來佳音。」又對董紹說:「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得以不死嗎?如今我們得到你,這是天意。設立君王,是為了保護人民,凡是在人民之上者,能不深思嗎?如果你們願意通好,我們將宿豫還給你們,你們也把漢中歸還我國。」
董紹回到北魏,向北魏主元恪報告,元恪不許。
3 三月,北魏荊州刺史元志將兵七萬入寇南梁潺溝,驅迫群蠻,群蠻全部渡過漢水來降南梁,雍州刺史、吳平侯蕭昺收容了他們。左右高級官員都認為,蠻夷累為邊患,不如趁此機會將他們全部剷除,蕭昺說:「他們窮急來歸,誅殺是不祥之事。況且魏人來侵,我們有蠻夷為屏障,不也很好嗎!」於是打開樊城,接受投降,命司馬朱思遠等攻擊元志於潺溝,大破北魏軍,斬首一萬餘級。
元志,是元齊的孫子。
4 夏,四月一日,南梁皇帝蕭衍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司空,加授車騎將軍王茂開府儀同三司。
5 四月二十日,北魏楚王城主李國興獻出城池投降南梁。
6 秋,七月十七日,南梁巴陵王蕭寶義去世。
7 九月六日,北魏封已故北海王元詳的兒子元顥為北海王。
8 北魏公孫崇製造樂尺,以十二黍為一寸。太常卿劉芳認為是錯的,改為以十黍為一寸。尚書令高肇等上奏說:「公孫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都與經傳不同,詰問他為什麼這樣,他說:『如果一定依照經文,聲音就不和諧。』請重新下令,讓劉芳依照《周禮》造樂器,造成之後,把他們兩人的方案都交上來,再從中選擇比較好的。」北魏主元恪下詔,聽從高肇建議。
9 冬,十月九日,北魏任命司空、廣陽王元嘉為司徒。
10 十一月十五日,北魏主元恪在式乾殿為諸僧及朝臣講《維摩詰經》。當時元恪專尚佛法,不修儒經,中書侍郎、河東人裴延雋上疏,認為:「漢光武帝劉秀、魏武帝曹操,雖在戎馬之間,也未嘗荒廢讀書;先帝遷都行軍,手不釋卷,都是因為學問對自己有益,不能停止學習。陛下身登法座,親自講解佛經,凡是在場瞻仰聆聽的人,心中塵蔽俱開,恍然覺悟。但是,儒家五經才是治世之楷模,應該優先學習,希望陛下對儒經和佛經都能學習,讓孔子與釋迦牟尼並存,則內外兼修,互相暢通。」
當時佛教盛於洛陽,除了中國和尚之外,還有從西域來的三千餘人,元恪特別為他們建造了永明寺,有一千多個房間。南陽人處士馮亮有巧思,元恪派他與河南尹甄琛、沙門統(全國最高僧官)僧暹選擇嵩山形勝之地,建立閒居寺,極盡岩壑土木之美。於是修建寺廟成為一種風氣,全國各地,無不事佛,到了延昌年間,州郡共有寺廟一萬三千餘座。
元翼密謀舉州歸降北魏,消息泄露後被處死
11 本年,北魏宗正卿元樹投奔南梁,被賜爵為鄴王。元樹,是元翼的弟弟。當時元翼為青州、冀州二州刺史,鎮所在郁洲,過了一段時間,元翼密謀舉州歸降北魏,事情泄露被處死。
天監九年(公元510年)
1 春,正月二日,南梁皇帝蕭衍任命尚書令沈約為左光祿大夫,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沈約的文學才能高於當世,但是對榮華富貴貪得無厭,當權十餘年,政治得失,唯唯諾諾而已。自以為久居百官之首,總覺得自己應該登上三公之位,輿論也認為是應該的,但是皇帝始終不用他;於是就請求外出做地方官,皇帝又不許。徐勉為他請求給予開府儀同三司的禮儀待遇,皇帝也不許。
2 三月十四日,南梁在秦淮河兩岸修築長堤,北岸西起石頭城,一直到東郊冶煉場,南岸西起後渚籬門,東到三橋。
胡國珍之女胡充華生北魏皇子元詡
3 三月十四日,北魏皇子元詡出生,大赦。
元詡的母親胡充華,臨涇人,父親是胡國珍,世襲武始伯。胡充華初選入掖庭時,一同入選的其他嬪妃祈禱說:「願生諸王、公主,不要生太子。」胡充華說:「我的志向與他人不同,為什麼要因害怕自己一死而讓國家沒有嗣君呢!」後來她懷孕,閨密勸她墮胎,胡充華不同意,私自立誓說:「如果幸而生下男孩,按次序是長子,生下了他,我即便死,也死而無憾!」既而生元詡。
之前,元恪的幾個皇子都夭折,隨著自己年紀漸長,更加審慎保護,選擇生兒子的良家婦女為乳母,在別的宮殿撫養,皇后、胡充華都不得靠近。
【華杉講透】
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立子殺母」的殘暴制度,始作俑者是漢武帝。漢武帝遺囑,令立太子劉弗陵,是為昭帝,而殺其生母鉤弋夫人。朝臣們不理解,漢武帝說:「這不是你們這些愚人所能理解的。往古國家之所以亂,都是因為主上年少,而他的母親正在壯年。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誰也禁止不了她。你們沒聽說過呂后的故事嗎?所以不得不先除去她。」
到了北魏,「立子殺母」成了一種制度。所以,本來是母以子貴,人人都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現在呢,個個都祈禱自己不要生下太子。計算下來前面沒人生男孩,擔心自己生下來是長子,於是懷孕了就想辦法墮胎。史書說元恪之前幾個皇帝都夭折,恐怕這些夭折裡面,也有非正常死亡了。制度是要殺死兒子的母親,就免不了母親要下毒手先殺死自己的兒子,這宮廷就成了吃人的宮廷。所以元恪要把男孩抱走,不讓生母接近。
4 三月十七日,南梁皇帝蕭衍前往國子學,親自進入課堂。
三月二十三日,蕭衍下詔,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到了讀書年齡都要入學。
5 舊制:尚書五都令史都由寒門出身的人擔任。夏,四月十六日,蕭衍下詔說:「尚書五都,參與朝廷機密,職責重要,不僅總領眾局,而且與左右二丞並駕齊驅,應該改用豪門出身的世家子弟擔任,領導所有官屬。」於是提升五都令史的地位,與奉朝請相等,用太學博士劉納兼任殿中都,司空法曹參軍劉顯兼任吏部都,太學博士孔虔孫兼任金部都,司空法曹參軍蕭軌兼任左右戶都,宣毅墨曹參軍王顒兼任中兵都。這幾人都出身高貴門第,又有才幹,成為首選。
6 六月,宣城郡吏吳承伯挾妖術聚眾。六月十三日,攻打郡城,殺太守朱僧勇,轉而向臨縣殺掠。
閏六月十九日,吳承伯翻過山嶺,衝殺到吳興。東方各郡人民一向不熟悉軍事,吏民恇懼奔散,有人勸太守蔡撙逃避,蔡撙不同意,招募勇敢之士,閉門拒守。吳承伯盡銳強攻,蔡撙率眾出戰,大破賊軍,臨陣斬吳承伯。
蔡撙,是蔡興宗之子。
吳承伯餘黨進入新安,攻陷黟縣、歙縣等縣,新安太守謝覽派兵拒戰,不勝,逃奔會稽。朝廷軍出動討賊,討平。
謝覽,是謝淪之子。
7 冬,十月,北魏中山獻武王元英去世。
8 南梁皇帝蕭衍登基第三年,下詔命修訂曆法。員外散騎侍郎祖暅上奏說,他的父親祖沖之根據古法考訂的曆法為正,不可更改。到了蕭衍登基的第八年,下詔讓太史審查新舊二歷,結論是,新曆嚴密,舊曆疏漏,本年,開始推行祖沖之的《大明曆》。
9 北魏劉芳等上奏說:「所製造的樂器及文舞、武舞、登歌、鼓吹曲等都已完成,請按照之前的詔書,召集公卿群儒議定,與舊樂一起上呈。如果臣等所造,形制合於古代,演奏又合乎節拍,請於來年元旦朝會啟用。」元恪下詔:「舞可用新,音樂仍用舊的。」
天監十年(公元511年)
1 春,正月四日,南梁皇帝蕭衍在南郊祭天,大赦。
2 尚書左僕射張稷,自以為功大賞薄,曾經在侍宴樂壽殿時,酒酣之際,怨望形於辭色。皇帝蕭衍說:「你的哥哥殺郡守(張稷的哥哥張瓖殺吳郡太守劉遐,事見公元477年記載),你的弟弟殺了他的君主(張稷殺蕭寶卷),你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呢?」張稷說:「臣沒什麼值得誇耀的,但是對陛下,不能說我沒有功勳。東昏侯暴虐,義師也來討伐,豈是在我!」蕭衍捋著鬍鬚說:「張先生氣勢咄咄逼人啊!」張稷既懼且恨,於是請求外放為地方官。
正月六日,蕭衍任命張稷為青州、冀州二州刺史。
王珍國也心懷怨望,從梁州、秦州二州刺史卸任回來,酒後在座位上啟奏說:「臣最近進入梁山便哭。」皇帝蕭衍大驚說:「你如果是哭東昏,則為時已晚;如果是哭我,我還沒死!」王珍國起身下拜道歉,竟不回答,酒宴不歡而散,皇帝對他也因此疏遠了。過了一段時間,任命王珍國為都官尚書。
【華杉講透】
痴心妄想是人性
王珍國、張稷二人,功勞確實大,因為是他二人殺了蕭寶卷,迎蕭衍入宮,以最後一擊,完成了南梁建國大業。王珍國說他入梁山就哭,意思是他後悔了,當初站隊應該跟蕭寶卷,另一層意思是如果他跟蕭寶卷,就沒蕭衍什麼事了。這是對蕭衍極大的挑釁。
當初聯絡的時候,王珍國送給蕭衍一面明鏡,明明白白我的心;蕭衍回送一塊斷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王珍國可能理解為天下可以分給他一半。
每個人都會痴心妄想,否則就沒有「痴心妄想」這個成語了。痴心妄想,就是人性。
但是,在這天人相與之際,我們要想一想,王珍國、張稷二人做這事,是為了什麼?如果是為了國家,為了天下蒼生,那誅殺獨夫民賊,是義所當為,不需要誰回報,如果國家需要我,我也可以當官任職;如果新朝不需要我,我功成身退,也無怨無悔。
反過來,如果是為自己的功名利祿,跟新君做生意,那就要按生意規則,這種政治交易,你根本沒有議價能力,也沒有定價權。特別是成交之後,你很難要對方去「執行合同」,人家願意給多少就給多少,沒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就已經很不錯了。
至於他們是不是功大賞薄,也不好說,因為他們是最後加入革命的,做的是包賺不賠的生意,怎麼跟之前提著腦袋乾的人相比呢?他們如果不反正,恐怕也一起被滅族了。人總是誇大自己所起的作用,就是這樣。
蕭衍是個仁厚的君主,兩人知道蕭衍仁厚,所以才敢放肆。孔子說小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這二人就是既不遜,又怨憤。蕭衍確實仁厚,也沒把他們怎麼樣。
3 正月二十日,北魏汾州山胡劉龍駒聚眾造反,侵擾夏州,北魏主元恪下詔,命諫議大夫薛和徵發東秦州、汾州、華州、夏州四州部隊前去討伐。
4 正月二十四日,南梁皇帝蕭衍在明堂祭祀。
5 三月,琅邪平民王萬壽殺東莞、琅邪二郡太守劉晰,占據朐山,召北魏軍來接應。
6 三月二十六日,北魏廣陽懿烈王元嘉去世。
7 北魏徐州刺史盧昶派郯城戍副張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驥相繼奔赴朐山,南梁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張稷遣兵拒戰,不能取勝。
夏,四月,傅文驥等占領朐山。南梁皇帝蕭衍下詔,命振遠將軍馬仙琕攻擊。北魏又派代理安南將軍蕭寶寅,代理平東將軍、天水人趙遐將兵進據朐山,受盧昶節度。
8 北魏諫議大夫薛和擊破劉龍駒,平定其全部黨羽,上表建議,設置東夏州。
9 五月二十一日,北魏禁止天文學。
10 南梁任命國子祭酒張充為尚書左僕射。張充,是張緒之子。
11 南梁振遠將軍馬仙琕包圍朐山,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張稷暫時駐軍在六里之外,督運糧草物資,皇帝蕭衍數次發兵援助。
秋,北魏徐州刺史盧昶上表請求增兵六千人,米十萬石,北魏主元恪只給了四千人。
冬,十一月七日,元恪下詔,命揚州刺史李崇等在壽陽集結軍隊,減少朐山所受的壓力。盧昶本是儒生,不習軍旅。朐山城中糧草和木柴都耗盡了,傅文驥獻出城池投降。
十二月十九日,盧昶率兵先行逃走,北魏諸軍相繼崩潰。又趕上大雪,軍士被凍死及凍掉手足的有三分之二,馬仙琕追擊,大破北魏軍。二百裡間,殭屍相連,北魏兵僅逃出十分之一二。繳獲糧畜器械,不可勝數。盧昶單騎而走,把儀仗衛隊,甚至皇帝給他的符節全都丟光了,到了郯城,又借趙遐的符節以為軍威。北魏主元恪命黃門侍郎甄琛飛馳到郯城,鎖拿盧昶,追究他的敗狀,與趙遐一起都免官。唯獨蕭寶寅全軍而歸。
盧昶在朐山時,御史中尉游肇對北魏主說:「朐山是一個蕞爾小城,偏處海濱,卑濕難居,對我們來說並非急需,但對於敵人來說卻是有利之地。既然有利,他必定死命來爭;不是急需,我們就是不得已而戰。以不得已之眾擊必死之師,恐怕拖延歲月,耗費甚大。就算得到朐山,也是徒然引起之後不斷的戰爭,終難全守,這就是古人所謂無用之田(《左傳》,吳王將要討伐齊國,伍子胥進諫說:「得志於齊,就仿佛得到石田,沒有什麼用。」)。我聽說敵人屢次請求以宿豫交換朐山,若必如此,持此無用之地,恢復舊有疆土,而軍事行動得以馬上解除,利益更大。」北魏主元恪準備聽從,正趕上盧昶兵敗,元恪擢升游肇為侍中。游肇,是游明根之子。
馬仙琕為將,能與士卒同甘共苦,穿的都是布做的衣服,住的地方也沒有幃幕屏障,飲食待遇與最底層的士兵相同。也守衛邊境,經常單身潛入敵境,偵察了解北魏壁壘村落險要之處,所攻戰多能取勝,士卒也樂於為他所用。
12 北魏任命甄琛為河南尹(首都洛陽市長),甄琛上表說:「帝國在代都的時候,盜竊為患,世祖(拓跋燾)發憤,廣置主司、里宰,都由居住在代都的卸任縣令以及爵位為五等男爵中有經略才幹的人擔任,又多置吏士為其羽翼,尊崇敬重他們,這才把盜竊犯罪消滅。自從遷都洛陽以來,國家版圖越來越大,四方遙遠的人都趨赴京師,事務繁雜超過代都,京師百姓和四方來客混雜,寇盜公行,里正官職輕微,任務細碎,多是下等人才,得過且過,不能督察。請取武官八品將軍以下,有才幹而又清廉的,按原本官職的薪俸待遇,兼領里尉之任,官階高的兼任六部尉(北魏將洛陽分六個部,相當於現在的區,設六個部尉),官階中等的兼任經途尉(巡察),下等的兼任里正。如果這樣不行,那就稍微提高里尉的級別,在資格較低的官吏中,選拔應升遷的人擔任。使督察的責任歸屬明確,京師盜賊就可清除。」
元恪下詔說:「里正可進至正式官品,經途為從九品,六部尉為正九品;在各官府衙門選拔,不限於武官。」
甄琛又上奏以羽林軍為游軍,於諸街坊里巷伺察盜賊。於是洛城清靜,後世也都沿用這個辦法。
13 本年,南梁境內有二十三個州,三百五十個郡,一千零二十二個縣。之後州名越來越多,廢置離合,不可勝記。北魏朝也一樣。
14 南梁皇帝蕭衍,對蕭姓皇族十分親切和睦,對朝廷大臣也十分優厚,有犯罪的,都曲解法律,讓他們不被懲罰。而百姓有罪,則依法辦理,有連坐的,老幼都不放過,一人逃亡,逮捕全家為人質,並罰做勞役。百姓窮急窘迫,作奸犯科的情形更加嚴重。有一次蕭衍到南郊祭天,有秣陵老人攔住車駕,進言說:「陛下為法,急於庶民,緩於權貴,非長久之道。如果能反過來,天下幸甚。」蕭衍於是考慮對天下寬厚。
【華杉講透】
蕭衍這個性格特點,有點像齊宣王。齊宣王看見一頭被牽去要殺掉用來祭祀的牛,心中不忍,赦免了那頭牛,下令換成一隻羊。孟子說:「這是大王的不忍之心,因為你看見了那頭牛,沒有看見那隻羊。君子對於禽獸,看見它們活著,便不忍心看見它們死去。聽見它們被宰殺的悲鳴哀號,就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離開廚房遠遠的,就是這個道理。今天您的恩情足以施之於禽獸,施之於那頭牛,卻不能施之於百姓,這算怎麼回事呢?所以啊,像尊敬自己家長輩一樣,推廣到尊敬別人家長輩,像對待自己家孩子一樣,推廣到愛護別人家孩子。一切政治原則都是從這兒出發,那天下百姓,都像自己的父母兄弟兒女子侄一樣,不就在自己的手掌中嗎?只要你心裡裝著別人,有了這份心,你自然就會做!」
蕭衍平時只看到自己的親族和朝臣,所以對他們犯罪,也不忍心懲罰。而他的朝廷對百姓的殘酷呢,他就「君子遠庖廚」,安心於這吃人的社會。路上遇到老人攔駕進諫,他看見了,聽見了,就動了不忍之心了。
他很仁厚,但他的仁厚只在自己眼前所見的範圍內,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暴君。他縱容皇族和大臣犯罪,就是給了他們禍害百姓的機會。
天監十一年(公元512年)
1 春,正月一日,南梁皇帝蕭衍下詔:「從今天開始,逃犯的家屬或有罪應當作為人質做苦工的人,如果家裡有老人或小孩,可以停止移送。」
【胡三省注】
所謂對人民寬厚,如此而已,而不能將犯罪的權貴繩之以法,君子以此知道南梁政治之亂。
2 南梁皇帝蕭衍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太尉,驃騎將軍王茂為司空、尚書令。
3 正月二十五日,北魏任命車騎大將軍、尚書令高肇為司徒,清河王元懌為司空,廣平王元懷進號為驃騎大將軍,加授儀同三司。高肇雖然登上三公之位,卻認為自己離開了實權(尚書令),怏怏不樂,形於言色,見到的人都嗤笑他。尚書右丞高綽、國子博士封軌,一向以正直自立,等到高肇為司徒,高綽送迎往來,封軌竟不去見高肇。高綽回頭沒有看見封軌,於是退回,嘆息說:「我自以為平生做事不失規矩,今天的舉措,遠遠不如封軌這小子啊!」
高綽,是高允的孫子;封軌,是封懿的族孫。
【華杉講透】
君子自立、自強,有自己的獨立人格和獨立價值,不攀附權貴,不趨炎附勢。孔子說:「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君子與人相處,雖然也以和為貴,但自己心中有原則,有主張,絕不肯跟著做一些不好的事,不同流合污,這就是「和而不流」。
「中立而不倚」,從義理上來說,是執守中正,始終極其堅定,絕不偏倚到一邊;從做人處世來說,就是不找靠山。君子之強,有自己的獨立人格、獨立價值、獨立格局,能得到別人的幫助,卻不把任何人當靠山。如果你的「強」來自於「倚」,來自於靠山,那你離了他連活命都做不到。你的靠山如果一時不太穩,晃了一晃,你就摔下山崖了;你的靠山如果和別的山摩擦摩擦,蹭了一下,你就血肉模糊了;你的靠山如果倒了,你就被埋葬了。所以靠山靠山,靠得再大都是冰山。
國家有道,君子之強,就能發達富貴。人在沒有發達的時候,很注意自己,等富貴發達了,就容易放鬆驕肆,改變了當年的志向操守。所以君子之強,就是不忘初心,堅守義理。
當國家無道,不變平生之所守,再窮再困,就算遇著大禍患要被置於死地,也不肯改了平生的節操。這是什麼呢?就是明哲保身。許多人誤以為明哲保身就是貪生怕死。在儒家思想中,偷生是有的,怕死則未必。明哲保身,保身,首先是保證自己的節操,保證自己不要同流合污。當國家有道,君子一定是立於朝堂,不能立於朝堂,那是你沒本事。當國家無道,如果你還立於朝堂,那你就是同流合污,和昏君奸臣一起幹壞事,所以君子一定要退隱。退隱,等待下一任君主。
人格獨立、志有定向、立場鮮明、堅守原則、觀點始終不變,不同流合污,也不跟人和稀泥、搗糨糊,就是君子之強,就是高綽和封軌修養的品德。
北魏清河王元懌有才學聲望,有鑑於彭城王元勰無罪被殺之禍,趁著參加宮中酒宴的機會,對高肇說:「天子兄弟才有幾人,而被翦除幾盡(指殺京兆王元愉)!當年王莽這個禿頭,借著自己國舅爺的身份,篡奪漢室。如今你已經駝背,恐怕也終將成為禍根!」
正巧遇上災旱,高肇擅自重審囚徒,想要收買眾心。元懌對北魏主元恪說:「當年季氏祭祀泰山,受到孔子斥責。因為君臣各有本分,應該防微杜漸,不可褻瀆。遇上天變,減少膳食,重審囚犯,都是天子之事,而今司徒去做,這豈是人臣之義!明君失之於上,奸臣竊之於下,禍亂之基,就在於此。」元恪笑而不應。
4 夏,四月,北魏主元恪下詔,命尚書與群司重審獄訟,令饑民到燕州、恆州二州及六鎮就食。
5 四月二十五日,北魏大赦,改年號為延昌。
北魏立元詡為太子,廢除「立子殺母」制度
6 冬,十月十八日,北魏立皇子元詡為太子,開始廢除「立子殺母」的制度,不再殺太子的母親。任命尚書右僕射郭祚兼領太子少師。郭祚曾經跟從北魏主元恪到東宮,私自在懷裡揣著黃?(一種瓜),送給太子。當時在皇帝左右應詔的趙桃弓深為皇帝所信任,郭祚私底下也巴結侍奉他,時人稱之為「桃弓僕射」「黃?少師」。
7 十一月九日,南梁任命吳郡太守袁昂兼尚書右僕射。
8 當初,南齊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人伏曼容上表請求制定當代禮樂,世祖蕭賾下詔,選學士十人修訂五禮(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丹楊尹王儉總負責。後來,王儉去世,把資料移交給國子祭酒何胤。何胤退休回東山,齊明帝蕭鸞下令讓尚書令徐孝嗣主持。徐孝嗣被誅,大部分資料都散失了,又下詔命驃騎將軍何佟之主掌。經過南齊末年的兵火,留下來的資料寥寥無幾。蕭衍即位,何佟之請示是否繼續,蕭衍命有關官員討論。當時,尚書認為,新朝剛剛建立,應該等天下太平之後再制定禮樂,想要把禮局撤銷,併入尚書儀曹。蕭衍下詔說:「禮壞樂缺,應該及時修訂。只是之前修撰人選不稱職,所以歷年不就,有名無實。這是治國的基礎,應該馬上開始編撰。」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上奏:「請五禮各設置舊學士一人,令每人再自舉一名學古的人幫助抄撰,其中有疑問的,依照石渠、白虎故事(石渠事見公元前51年記載,白虎事見公元79年記載),請皇帝裁決。」於是任命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等分掌五禮,何佟之全面負責此事。何佟之去世後,以鎮北咨議參軍伏暅接替。伏暅,是曼容的兒子。至此,《五禮》成,上呈皇帝,一共八千零一十九條,皇帝下詔,命有司遵照執行。
9 十一月二十三日,臨川王蕭宏因公事被貶為驃騎大將軍。
10 本年,北魏任命桓叔興為南荊州刺史,治所在安昌,隸屬東荊州。
【柏楊注】
隸屬東荊州,即隸屬東荊州軍區。
天監十二年(公元513年)
1 春,正月六日,南梁皇帝蕭衍在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2 二月六日,南梁皇帝蕭衍任命兼尚書右僕射袁昂為右僕射。
3 二月二十四日,北魏高陽王元雍進位為太保。
4 南梁郁洲(青州、冀州二州州府所在地)迫近北魏邊境,很多居民私底下與北魏人交易。朐山之亂時,有的人與北魏私下來往,朐山平定之後,這些人心中不能自安。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張稷不得志,政令寬弛,他的幕僚官吏頗多侵漁百姓。二月二十五日,郁洲平民徐道角等夜襲州城,殺張稷,把他的首級獻給北魏,請求投降。北魏派前南兗州刺史樊魯率軍接應。當時北魏正鬧饑荒,人民餓死者數萬,侍中游肇進諫,認為:「朐山濱海,卑濕難居,而郁洲又在海島上,得到了也沒用。其地離敵國要塞很近,而離我們很遠,以遙遠的軍隊,攻打敵國要塞附近的城池,不能取勝。方今年饑民困,應該只求安靜,如果再勞師動眾,運送大量糧草物資上前線,臣只見其損,未見其益。」北魏主不聽,又派平西將軍奚康生率軍增援,還未出發,南梁北兗州刺史康絢已經派司馬霍奉伯將叛亂討平。
【華杉講透】
隨便撂擔子,是對自己不負責!
張稷覺得皇帝對不起他,撂挑子,結果把自己的腦袋撂掉了,這個教訓不可謂不深刻。要撂挑子,也得看地方,邊州險惡之地,每天警醒都怕出事,哪能對國家、對人民、對自己都不負責任!
5 二月二十六日,南梁新建的太極殿落成。
沈約去世,諡號為「隱侯」
6 南梁皇帝蕭衍曾經與侍中、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約各自書寫有關栗子的事,沈約比蕭衍少寫了三條,出來後對人說:「此公什麼事都要賽過別人,否則他就要羞死!」蕭衍聽聞,怒,想要治沈約的罪,徐勉堅持諫勸,於是停止。
蕭衍對張稷不滿,從容與沈約談及,沈約說:「左僕射外放為邊州刺史,已經是過去的事,還說他做什麼!」蕭衍認為沈約與張稷是姻親,所以相互維護,怒道:「你說這話,是忠臣嗎?」起身就上轎回內殿。沈約恐懼,蕭衍已經走了,他還沒反應過來,還呆坐在那裡。回家之後,還沒走到床前,一腳踏空,摔倒在門下,頭先著地,於是生病。又夢見齊和帝蕭寶融用劍割斷他的舌頭(沈約勸蕭衍誅殺蕭寶融),於是請道士寫赤章(將禱詞寫在紅紙上,焚告上天),說:「禪代之事,不是我的主意。」皇帝蕭衍派主書黃穆之去探病,黃穆之晚上回宮,懼罪,於是揭發赤章的事。皇帝大怒,一個接一個地派出使者去譴責沈約。沈約更加恐懼,閏三月十一日,去世。有司擬諡號為「文」,皇帝說:「心中情懷有所隱藏,應該叫『隱』。」於是改諡號為「隱侯」。
【華杉講透】
領導需要人才,但是又忌才,妒忌下屬比他有才,總要展示自己全方位的天下第一,蕭衍就有這個毛病。胡三省說,蕭衍經常召集文學之士一起策論經史,但一定要大家都說不過他,他才高興。所以沈約才這麼說他。
栗子的事,又是什麼事呢?宮廷宴會,有豫州獻上的栗子,直徑達到半寸,蕭衍覺得很稀奇,就問沈約:「關於栗子的事你知道多少?」於是與沈約比賽看誰知道得多,各自寫下來,沈約就比蕭衍少寫了三條。這就是蕭衍的毛病,關於板栗,他也要做首席專家,而且要跟你比,比得你心服口服。蕭衍虛榮心如此之強,沈約又忍不住要在背後戳穿他,那麼他惱羞成怒的反應也就非常強烈了。
領導不要跟下屬比賽,搞得人家難做。如果忍不住要比,你就要放下領導身份,不能跟人計較。
7 夏,五月,壽陽久雨,大水入城,房屋都被淹沒。北魏揚州刺史李崇勒兵駐紮在城牆上,水勢還在上漲,於是登船,緊靠牆垛停泊,城牆距水面只有兩個牆板的距離。將佐勸李崇放棄壽陽,退保北山,李崇說:「我身為鎮守一方的將領,因為我的德薄,導致天災,淮南萬里疆土,都在我身上,一旦我拔腿而去,百姓即刻瓦解,揚州之地,恐怕就不為國家所有了。我豈能愛惜自己,而愧對王尊!只是可憐這裡的士民,無辜同死,大家可以編結木筏,前往高地,各自想辦法逃生,我必定與此城共存亡,希望諸君不要再說!」
揚州治中裴絢率城南居民數千家乘船南下,避水於高地,以為李崇已經回去北方,於是自稱豫州刺史,與別駕鄭祖起等送人質到南梁請降。南梁振遠將軍馬仙琕派兵前往接應。
李崇聽聞裴絢叛變,不知虛實,派國侍郎韓方興單船前往,召他來見。裴絢聽聞李崇還在,悵然驚恨,回覆說:「之前因為大水狼狽,為眾人所推舉。如今大計已定,不可挽回,恐怕人民已經不再是您的人民,官吏也不再是您的官吏,希望您早回北方,不要冒犯將士們。」李崇派堂弟、寧朔將軍李神等率水軍討伐,裴絢戰敗,李神追擊,攻陷裴絢大營。裴絢逃走,被村民抓獲,押回,走到尉升湖,說:「我還有何面目見李公!」於是投水而死。
裴絢,是裴叔業哥哥的孫子。鄭祖起等皆伏誅。李崇上表,要為水災承擔責任,請求解除刺史職務,北魏主元恪不許。
李崇深沉寬厚,有方略,得士眾人心,在壽春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敵寇前來,無不被他摧破,臨近的敵人都稱他為「臥虎」。南梁皇帝蕭衍屢次設反間計,希望引起北魏主元恪對他的猜疑,又授李崇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為縣侯,而元恪一向知道李崇忠篤,委信不疑。
【華杉講透】
英雄可以激勵世世代代的人
李崇說「愧對王尊」,是指西漢時期,王尊任東郡太守,黃河滿溢,淹過金堤,全郡老弱奔逃。王尊駐紮在堤上,吏民向他叩頭,勸他離開,王尊不肯。後來,堤壩崩壞,吏民奔走逃命,只有主簿站在王尊身旁哭泣。王尊巋然不動。不久,水勢稍退,官民都敬佩王尊的壯勇。
這就是歷史,一個英雄,可以激勵世世代代的人。當你遇到什麼情況,歷史上總有和你處理過同樣事情的英雄模範。
8 六月十日,南梁新建太廟。
9 秋,九月七日,南梁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司空。
10 北魏恆州、肆州二州地震,群山鳴響,有一年之久,還不停止,人民被覆壓,死傷甚眾。
11 北魏主元恪前往東宮,任命中書監崔光為太子少傅,命太子向他下拜。崔光推辭不敢當,元恪不許。太子向南再拜,詹事王顯啟稟皇帝,請求跟太子一起下拜,於是東宮宮臣全部下拜。崔光北面而立,不敢答禮,只向西面叩拜致謝,然後告辭退出。
天監十三年(公元514年)
1 春,二月八日,南梁皇帝蕭衍舉行天子親耕典禮,大赦。
在劉宋、南齊時期,天子親耕都在正月,從此時開始改為二月,並且開始祭祀神農氏。
2 北魏東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與子孫們聚斂財富,貪得無厭,官吏百姓苦不堪言,都說要發生叛亂了。北魏主元恪派中書舍人劉桃符前往慰勞田益宗,劉桃符回來,啟奏田益宗家族侵擾百姓的情況。元恪賜詔給田益宗說:「劉桃符奏聞,你的兒子田魯生在淮南貪暴,如此下去,損壞你忠誠報效的形象。可以讓田魯生回到京師,我另外給他安排一個職務。」田魯生過了很久也沒來,元恪下詔,調任田益宗為鎮東將軍、濟州刺史;又考慮到他可能拒絕接受,派後將軍李世哲與劉桃符率軍攻打,襲擊廣陵。田魯生和他的弟弟田魯賢、田超秀都逃奔關南,招引南梁軍隊,攻取光城以南各戍防基地。南梁皇帝蕭衍任命田魯生為北司州刺史,田魯賢為北豫州刺史,田超秀為定州刺史。
三月,北魏李世哲攻擊田魯生等,擊破,恢復北魏所置郡縣及戍防基地。隨後把田益宗帶回洛陽,任命他為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田益宗上表,聲稱被劉桃符陷害,並且說:「田魯生等為劉桃符逼迫驅逐,才被迫叛變,我請求與劉桃符當面對質。」元恪下詔不許,說:「謀叛之罪,已經赦免,不能再提出訴訟。」
3 秋,七月二十九日,南梁皇帝蕭衍立皇子蕭綸為邵陵王,蕭繹為湘東王,蕭紀為武陵王。
4 冬,十月五日,北魏主元恪派驍騎將軍馬義舒慰諭柔然。
5 北魏益州刺史王足入寇南梁時,南梁皇帝蕭衍命寧州刺史、涪城人李略率軍抵禦,許諾事平之後,任命他為益州刺史。後來王足撤退,蕭衍卻沒有兌現承諾,李略心中怨恨,密謀叛變,蕭衍殺了他。李略哥哥的兒子李苗逃奔北魏,步兵校尉、泰山人淳于誕曾經擔任益州主簿,從漢中進入北魏,和李苗一起遊說北魏主元恪,獻上取蜀之策,元恪相信了他們。
十一月六日,元恪任命司徒高肇為大將軍、平蜀大都督,率步騎兵十五萬入寇益州;命益州刺史傅豎眼從巴北出兵,梁州刺史羊祉從涪城出兵,安西將軍奚康生從綿竹出兵,撫軍將軍甄琛從劍閣出兵。
十一月十日,北魏任命中護軍元遙為征南將軍,都督阻遏南梁從梁、楚地區派來的援軍。侍中游肇勸諫,認為:「如今連年水災、旱災,百姓不宜勞役。之前開疆拓土,都是有對方城主前來投誠,所以有徵無戰。如今來獻計的人真偽難分,或者只是發泄他的怨恨,不可全信。蜀地險隘,梁軍鎮戍又沒有什麼漏洞,豈能因為一些虛詞浮說就出動大軍!在開始的時候不謹慎,以後悔將何及!」元恪不聽。任命淳于誕為驍騎將軍,李苗為代理龍驤將軍,二人都兼領鄉導統軍(嚮導,帶路)。
6 北魏降人王足(王足先是任北魏益州刺史,攻打南梁,後來又投降南梁,事見公元505年記載)獻計,建議在淮河上修築堤壩,阻水灌壽陽城。皇帝蕭衍贊同,命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暅勘察地形,二人都說「淮河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堤壩修不成」。蕭衍不聽,徵發徐州、揚州百姓,每二十戶取五個男丁,參加築壩,命代理太子右衛率康絢擔任都督淮上諸軍事,駐紮在鍾離,保護築堰工作。役夫及戰士合共二十萬人,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淮河中流。
7 北魏任命前定州刺史楊津為華州刺史。楊津,是楊椿的弟弟。之前,官府徵收綢絹,尺度有彈性,官吏們因緣弄奸,給賄賂的,就把絹布拉長;不給賄賂的,就把絹布縮短,百姓深為所苦。楊津下令全部依照公尺,對繳納的綢緞質量好的,就賜給一杯酒;質量差的,也接收,但是不給酒,以示羞恥。於是人們競相勸勉,官家收到的綢緞更多更好。
8 北魏太子年紀尚幼,每次出入東宮,只有左右乳母而已,宮臣們都不知道。詹事楊昱上疏說:「請陛下以後召見太子,一定降下手詔,這樣讓臣等知道,也能跟隨進宮。」北魏主元恪聽從,命宮臣在值班者護送到萬歲門。
9 北魏御史中尉王顯問治書侍御史陽固說:「我當太府卿,府庫充實,你認為如何?」陽固說:「你收取百官俸祿四分之一,州郡沒收的贓款、罰款,全部送到京師,以此充實國府,再多也不算多。況且,『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怎麼不使人戒懼!」王顯不悅,抓住機會上奏將陽固免職。
【華杉講透】
以利為利,只會求利得害
陽固說:「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出自《大學》:孟獻子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
百乘之家,這是諸侯之卿有采邑十里,可以出兵車百輛的,他不僅有國家給的俸祿,而且有采邑百姓的賦稅收入,那富甲一方了,不僅是大臣,而且有自己的家臣了。這樣的人家,不應該去蓄養聚斂之臣,再去刮地皮,搜刮百姓財富。寧願有家賊,盜竊自家府庫,也不要有國賊,去與民爭利,傷民之命。
為國者的利,不在於物質的利益,而在於上上下下的義。以利為利,失了人心,敗了國家,本是求利,卻反而有害,這是求利得害。以義為利,則有人、有土、有財用,雖不求利,而利在其中也。
利害,利害,利就是害,君子以利為害。王顯認為他的貢獻對國家有利,陽固卻說對國家有害。王顯因此就陷害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