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失火
2024-09-26 11:04:26
作者: 王覺仁
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
——《墨子·兼愛》
取回巨子令的當天,倪長卿就病倒了,且病勢兇猛,連續高燒,之後幾日一直昏迷不醒。酈諾把巨子令拿回自己房中藏妥之後,便忙著給老人延醫問藥,追問天機圖的事情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直到第三天日暮時分,倪長卿才悠悠醒轉。酈諾趕緊命人端了碗粥來,然後一勺一勺地餵他。看著老人兩天就瘦了一大圈,原本面色紅潤、鶴髮童顏,現在卻暗黃枯槁,仿佛一下蒼老了十歲,酈諾心中頗有些酸楚。
儘管到目前為止,酈諾依舊認為倪長卿是害死父親的重大嫌疑人之一,可他也仍然是自己最敬重的前輩和長者。所以,就算到最後證實他就是元兇禍首,酈諾也要在真相大白之前,盡到一個晚輩該盡的本分和義務。
粥剛餵到一半,倪長卿的眼眶便濕潤了,輕輕把陶碗推開。
「倪伯,您幾天沒吃東西了,這樣病可好不了。」酈諾柔聲道,「這碗粥您必須喝完。」
倪長卿卻恍若未聞,眼睛直直地盯著房梁,悠悠道:「小倩若還活著,如今也有你一般大了……」
小倩是倪長卿的女兒,三歲時便感染疫病夭折,此後不久妻子也過世了。倪長卿思念妻女,遂未再娶,一直獨身至今。酈諾想著,不覺也紅了眼眶,「倪伯,您現在應該專心養病,別再想過去的事了。」
「我剛才看見小倩了,還有她娘……她們還是老樣子,這麼多年都沒變。」
酈諾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們來了,小倩和她娘來了!阿諾你看見了嗎?」倪長卿忽然直直地盯著房門口,眼裡竟泛出了些許光彩。
酈諾頓時有些毛骨悚然,雖然明知道背後不會有人,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們是來接我的……」倪長卿低聲呢喃,「我終於可以跟她們娘倆團聚了。」
「倪伯,您別胡思亂想。」酈諾無奈,只能盡力勸慰,「咱們墨家還需要您,您哪兒都不能去。」
倪長卿一聽,忽然想起了什麼,緊盯著她:「阿諾,我是不是還沒把天機圖的事告訴你?」
酈諾苦笑了一下:「不急,等過兩天您身體好了,咱再慢慢說。」
這話當然不是真心的,她巴不得現在就問個一清二楚。
「不行,沒時間了,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你。」倪長卿猛地抓住她的手,「快去,去把房門關上,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酈諾見他的眼神異常篤定,且十分迫切,便不再堅持,走過去關緊了房門。
「你聽著!」酈諾剛一返身坐下,倪長卿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天機圖背後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這秘密絕不能讓世人知曉,否則必會生靈塗炭、禍害天下……」
酈諾瞿然一驚。
雖然她早已料定天機圖的秘密非同小可,但還是沒料到倪長卿會用如此嚴重的語氣描述它。
差不多同一時刻,在宅子的東北角,也就是酈諾所住的屋子前,一個蒙面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便用一把匕首挑開屋子的窗戶,輕盈地跳了進去,旋即把窗戶關緊。
緊接著,此人開始在屋中翻箱倒櫃,似在找什麼東西。
很快,整間屋子便被翻得一片凌亂——那些原本上了鎖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柜子都被撬開了,裡間外間能找的地方也全都找遍了,結果卻一無所獲。
此人似乎嘆了口氣,顯然頗為懊惱。
呆呆地站立片刻後,此人走到窗邊,打開一條縫,觀察了一下,見外面無人,正欲翻窗離去,左腳無意間碰倒了窗邊几案上的一盞燭台。
此人凝視著地上的燭台,然後拉下臉上的黑布,嘴角泛起一絲獰笑。
與此同時,在宅子西南角的廚房中,倪長卿的侍從劉五正捧著藥罐,把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湯藥倒進一隻粗陶碗裡。
突然,一條細繩從背後猛然勒住了他的脖子。
劉五猝不及防,一手去抓繩子,另一手拼命去抓身後的人,兩腳使勁踢踏,可細繩卻牢牢陷進了他的皮肉中。不消片刻,劉五便雙目凸起,臉龐腫脹發紫,手腳慢慢停止了掙扎,然後頭一歪,咽氣了。
兇手從袖中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撒進了湯藥中,然後拖著劉五的屍體,把他扔進了隔壁的柴草間,關上房門,悄然離去。
片刻後,倪長卿的另一侍從石榮穿過一個月亮門,走了過來,見不遠處有個背影在那兒晃蕩,便張口喊道:「老五,你小子熬個藥熬這麼久,還不趕快端過去,在那兒磨蹭什麼?」
背影轉過身來,是田君孺。
石榮一怔:「哦,是田旗主啊,我還以為是老五呢。」
田君孺「嗯」了一聲,活動了一下四肢。
「您在這兒做什麼?」
「晚上吃撐了,出來走走,消消食。」田君孺道。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田君孺便活動著手腳走開了。
石榮來到廚房,見藥熬好了,可裡頭卻空無一人,便四處張望,喊了幾聲。半晌無人回應,他嘟囔了一聲,回頭把那碗湯藥放進了托盤,端起來走了。
「那您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秘密如此可怕?」
倪長卿房中,酈諾急切問道。
「利器!」
「利器?」酈諾蹙緊了眉頭,「什麼利器?」
「在義士手裡,是救人的利器,要是落入惡人之手,便是……殺人的利器!」
酈諾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指的是兵器?」
倪長卿點點頭:「是墨子他老人家發明的兵器。當初發明那些東西是為了幫助弱小的國家,不讓它們被強國侵略。可是,他老人家臨終前卻生出了一種擔心,擔心這些利器會被不肖的後人濫用,便把它們封存了起來……」
「既然他老人家有此擔心,為何不乾脆將它們毀掉?」
「那些東西巧奪天工,凝聚了他老人家一生的智慧和心血。所以,他終究還是捨不得。」倪長卿苦笑了一下,「另外,沒把東西毀掉,也是為了防止萬一。」
「萬一?」酈諾不解,「什麼萬一?」
「萬一碰上壞的世道。」
「怎樣才算壞的世道?」
「百姓遭受蹂躪和屠殺,正如當今的匈奴屠殺我們漢人一樣;或者,是咱們墨家被官府侵凌,也就像……就像當今的朝廷所為一樣。」
「我懂了。」酈諾當即恍然,「墨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假如有這麼一天,就讓後世的墨者啟用那些被封存的兵器,既用以保護百姓,又用以自保;而天機圖,便是記載封存地點和啟用方法的一張圖?」
倪長卿點點頭。
「既然當今天下便是外受匈奴侵略、內受朝廷逼迫的壞世道,那您和我爹為何不儘早啟用天機圖?」
「我和巨子也不是沒考慮過,但是那些武器一旦啟用,便會死很多人……」
「就算會死很多人,死的也是朝廷鷹犬!」酈諾忽然有些義憤,「您和我爹寧可讓咱們墨家的弟兄去死,也不肯讓大夥拿起武器自保嗎?」
倪長卿苦笑:「不是不讓你們自保,而是怕被別有用心的好戰之人利用。」
「別人我不知道,可我主張開戰,只是想對付劉徹和他的朝廷,為死去的弟兄報仇,絕不會濫殺無辜!」
「我當然相信你,你爹也相信你,可別人呢?你也不敢替別人擔保吧?咱們墨家那麼多弟兄,既好戰又有野心的人肯定不止一二,一旦他們掌握了所向披靡的殺人利器,你說他們會滿足於自保嗎?他們會不會也想奪取天下當一回皇帝?到那時候,你讓他們再把兵器封存起來,他們肯嗎?」
酈諾聞言,頓時語塞。
就在這時,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石榮在外面道:「酈旗主,右使該喝藥了。」
「不喝,拿走!」倪長卿斷然道。
「倪伯,藥還是得喝的。」酈諾說著,走過去打開了門,從石榮手裡接過托盤,盤裡正是那碗被撒了白色粉末的湯藥。
石榮往裡面探了探頭。
「看什麼?趕緊下去!」倪長卿呵斥道,「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許來打攪。」
「諾。」石榮趕緊把頭縮回去,轉身離開了。
酈諾關上門,端著藥走回榻旁,端起碗來,要給倪長卿餵藥。「先放著吧。」倪長卿皺眉道,「把話說完再喝。」酈諾無奈,只好把陶碗放了回去。
「天機圖的秘密,還不止方才說的那些……」倪長卿目光縹緲,像是在回憶什麼,眼中漸漸浮出恐懼之色,「還有一個秘密,比剛才講的殺人利器更為可怕、更加匪夷所思,一旦被世人發現,後果也更加難以預料……」
見他神色和語氣都很怪異,酈諾的心不禁提了起來:「這個秘密又是什麼?」
「魔山……」倪長卿眼中的恐懼之色更濃了,「你知道魔山嗎?」
酈諾搖了搖頭,一臉困惑。
「那裡是神靈的居所,也是魔鬼的宮殿;那是上天留給世人的饋贈,也是惡魔施與人間的詛咒……」
倪長卿陰森的語調讓酈諾脊背生寒,而這句話的意思更是讓她迷惑不解。
「倪伯,您到底在說什麼?」
「阿諾,你一定要毀了天機圖!」倪長卿突然抓住她的手,雙目放光,狀若癲狂,「答應我,找到它之後,就毫不猶豫地把它毀掉!墨子他老人家下不了的決心,咱們幫他下!不要啟用那些武器,更別讓世人知道魔山的所在……」
「可魔山到底在哪兒?!」
倪長卿嘴唇翕動著,剛想說什麼,房門突然被人一陣亂拍,仇芷薇在門外大叫:「諾姐,不好了,著火了!」
二人同時一驚。
酈諾跳了起來,不顧腿上的傷,一個箭步衝過去打開房門:「哪裡著火了?」
「就你那屋!」
糟了,巨子令!
酈諾心頭猛然一顫。
偌大的宅子裡一片混亂,人們提著大大小小的木桶來回奔走,一陣陣「走水了,走水了」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酈諾和仇芷薇趕到的時候,她所住的兩間屋子都已燃起熊熊大火,梁木在火焰的吞噬下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響。
雷剛、許虎等十幾個墨者圍著房子拼命撲救,卻絲毫阻止不了火勢的蔓延。
見此情景,酈諾稍微怔了一怔,便不顧一切地衝進了火海中。眾人頓時發出一片驚呼。仇芷薇大驚失色,口中大叫「諾姐」,想衝進去拉她,卻被灼人的熱浪生生逼了回來。
就在眾人手忙腳亂之際,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有一道目光正在黑暗中注視著酈諾的一舉一動。
酈諾衝進裡屋,踢開橫七豎八的雜物,直奔床榻。此時床榻已經大半著火,酈諾一把抓住床沿,猛地把床榻拉到一邊,接著撲到牆根處,用手掰掉幾塊發燙的磚頭,迅速從牆洞裡面掏出了一個銅匣,然後抱著銅匣返身衝出火場。
剛跑到門邊,一大塊屋頂便轟然傾塌下來,一堆熊熊燃燒的橫樑和檁子死死堵住了她的去路。酈諾飛速轉身,環視了一下周遭的火情,隨即跳過一張几案,撞開一面著火的屏風,從北面的窗口破窗而出。
落地後,酈諾順勢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乾淨利落地壓滅了身上的多處火苗。可就在她剛剛起身的瞬間,一個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從暗處躥出,一刀向她後腦劈來。酈諾趕緊往左一閃,堪堪避過。
黑衣人一招落空,左掌又迅疾劈向酈諾的脖頸。酈諾剛避過刀鋒,不料掌風又至,根本來不及閃避,遂被擊中,頹然倒地,懷中的銅匣掉在了地上。
恰在這時,滿心焦急的仇芷薇剛好沖了過來,見此一幕,頓時怒喝:「什麼人?!」
黑衣人飛快撿起地上的銅匣,縱身一躍跳上了附近的房頂,轉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仇芷薇追出了十來步,卻擔心酈諾安危,只好折回來,一把將她抱起,拼命搖晃:「諾姐,諾姐,你醒醒啊!」
這時,雷剛和許虎也跑了過來,仇芷薇指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大喊:「快追,有人搶走了巨子令,往那邊跑了!」
二人顧不上驚愕,慌忙順著她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雷剛率先躍上屋頂,舉目四望,卻已不見那人蹤影。許虎緊隨而至,忽然指著東南方向喊道:「在那兒!」雷剛連忙轉頭,卻什麼都沒看見,「哪兒呢?」
「剛從那邊的房頂跳下去。」許虎喊著,搶先追了過去。雷剛見狀,也只好緊跟上去。
這邊,酈諾終於在搖晃中甦醒過來,慌忙四下尋找銅匣。仇芷薇無奈道:「別找了諾姐,東西被那個蒙面的渾蛋搶走了。」
酈諾猛然一震,雙目圓睜。
「你別急,雷哥和虎子他們追過去了,一定會抓到他!」
「往哪兒跑了?」
「應該是……東南邊。」
酈諾搖晃著站起身來,仇芷薇忙扶住她。仇景就在這時大踏步走了過來,臉色凝重,身上似有血跡。
仇芷薇一看到他,頓時埋怨道:「爹,這都鬧翻天了,您怎麼才來?」
仇景不答,而是看著鬢髮散亂、渾身上下煙燻火燎的酈諾,關切道:「你沒事吧?」
「諾姐被打暈了,巨子令也被搶走了!」仇芷薇搶著道。
「什麼?!」仇景大為驚駭。
酈諾這時才看見他身上的血跡,忙道:「仇叔,您受傷了?」仇芷薇一看,不禁失聲叫起來:「爹你流血了?出什麼事啦?」
「沒事。」仇景淡淡道,「我剛才急著要過來,半道上有人放了暗箭,被我躲開了,只擦破點皮,不礙事。」
仇芷薇又驚又怒:「您沒抓住他?」
「被他逃了。」仇景苦笑了一下,「我擔心你們這邊有事,就沒追。」
「這又是哪個渾蛋?!」仇芷薇氣得跺腳,「今晚真是邪門了!」
酈諾眉頭緊鎖,心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今晚發生的這些事情,背後會不會是同一個人主使的?!
倪長卿披衣下床,踉踉蹌蹌地走到門邊,扶著門框,望著遠處被火焰映紅的夜空,神色凝重。
石榮見狀,趕緊從院門口跑了過來:「右使,您怎麼起來了?醫師吩咐不讓您下床的。」
倪長卿不語,依舊凝望著夜空。
「您快回屋躺下吧。」石榮扶住他,要攙他進屋。
「走,扶我過去看看。」倪長卿說著,抬腳邁出了門檻。
「這……外面風大,您可不能出去,萬一再受涼了怎麼辦?」石榮焦急道,忽然瞥見床榻旁的那碗藥仍舊放在那兒,一口都沒動。「右使,您……沒喝藥?」
「回來再喝,快扶我過去。」倪長卿執拗道。
「您老人家咋就這麼倔呢?」石榮急得跺腳,「您不喝藥,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讓屬下如何擔待得起?」
倪長卿回頭看著他,苦笑了一下。
「您要過去看也行,先把藥喝了。」石榮又道。
「行了行了,老夫現在歸你管行了吧?」倪長卿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來。石榮嘿嘿一笑,連忙攙著他往屋裡走。
許虎和雷剛一口氣追到宅子東南角的一座小院外,兩人都氣喘吁吁。
「你他娘的到底在追啥?」雷剛茫然四顧,「老子怎麼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你眼神不好使就別咋呼了。」許虎道,「反正我是瞧見個黑影往這邊跑了。」
「那現在呢?黑影在哪兒?」
許虎若有所思地盯著附近的那座小院,「興許……是躲那裡頭了。」
「啥?」雷剛一臉錯愕,「你沒搞錯吧?那可是田旗主的屋。」
許虎不答,徑直走到院牆外,在牆根的草叢裡扒拉著,不知在找什麼。
「你扒拉什麼呢!」雷剛沒好氣地走上來,「那裡頭能藏人嗎?」話音未落,許虎竟然從草叢裡扒拉出了一樣東西,提起來晃了晃,「瞧瞧,這是什麼?」
夜行衣?!
雷剛頓時睜圓了眼。
「我剛才就見那影子在這兒晃了一下,沒想到還真藏了東西。」許虎得意道。
此時,院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田君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穿衣服。雷剛和許虎對視一眼,同時拔刀出鞘,逼住了他。
田君孺一臉懵懂:「幹嗎呢這是?你們瘋了?!」
「田旗主,這身夜行衣是你的吧?」許虎把衣服擲到了他的腳下。
「什麼意思?」田君孺臉色一沉,「你們這是想栽贓嗎?」
「請問田旗主,」雷剛接言道,「你今晚在什麼地方?」
「你們瞎了?沒看見我剛從屋裡出來?」
「你整晚都在這兒?」
「廢話!我睡覺不在這兒要在哪兒?」
許虎冷哼一聲:「宅子裡失火了,弟兄們都忙著救火,上上下下一團亂,你居然睡得著?」
「我這不是被你們吵醒了,正想去看看嗎?」
「現在才醒?」許虎依舊冷笑,「那你睡得可真死。」
「屁話!老子睡得死也有罪嗎?」田君孺怒了。
「田旗主少安毋躁。」雷剛道,「你有沒有罪,現在還不好說,跟我們去見酈旗主,也許事情就搞清楚了。」
「憑什麼?」田君孺眉毛一挑,「我什麼都沒幹,憑什麼要跟你們走?」
「不走就是你做賊心虛!」許虎沉聲道。
田君孺目光如電,冷冷地射在他臉上:「你小子想找死嗎?敢跟本旗主這麼講話!」話未說完,刀已出鞘,鏗鏗兩聲格開了二人的刀。
三人拉開架勢,正要動手,酈諾的聲音忽然傳來:「住手!」
酈諾、仇景、仇芷薇帶著一群手下走了過來。許虎趕緊迎上去,低聲說了事情經過。酈諾沒說什麼,徑直走到田君孺面前,正色道:「田旗主,今夜有人在我房間縱火,還襲擊了我,搶走了巨子令……」
「你說什麼?」田君孺一臉驚詫,「有這種事?」
酈諾注視著他,一時難以判斷他的表情是否偽裝。「所以,我們必須查明真相,還希望你配合。」
「你懷疑我?」田君孺又驚又怒,用手一指許虎,「就憑這小子的一面之詞?」
「出了這麼大的事,咱們宅子裡的人都有嫌疑,不光是你。」酈諾從容道。
「可你們現在不都針對我一個人嗎?」
「我們針對的只是疑點。田旗主,你告訴我,今晚吃過飯以後,你就回屋睡下了嗎?」
「對啊……」田君孺話一出口,忽然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這時,仇景身邊一個叫胡九的侍從跟他耳語了一句,仇景頓時眉頭一緊,看著田君孺道:「田旗主,看來你沒說實話。」
酈諾一驚,扭頭看著仇景:「仇叔,怎麼回事?」
「晚飯後,阿九看見過田旗主。」仇景冷冷一笑,「還是讓田旗主自己說吧。」
「我……」田君孺苦笑了一下,對酈諾道,「吃過飯,我本來想去找你說點事,可看到你的房門落了鎖,知道你不在,我便走了。」
「那你剛才為何不說?」酈諾的目光狐疑了起來。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可說的。看你不在,我便走了,又沒進屋,也沒幹別的事。這又算得了什麼?」
「好,我暫且信你。」酈諾冷冷道,「那之後呢?你就馬上回屋睡下了?」
「呃……」田君孺遲疑了一下,「剛吃完飯哪能睡得下?我就隨便溜達了一圈……」
酈諾眉頭緊鎖,臉上的疑雲更濃了,「田旗主,你這麼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讓大夥如何相信你的話?」
田君孺搖頭苦笑:「沒辦法,這就是事實,你們愛信不信。」
「酈旗主,」仇景湊近她,小聲道,「依我看,田君孺肯定有問題,是不是先把他控制起來再說?」
按旗主身份排位,仇景在酈諾之前,本不必和她商量,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可現在酈諾還有一層身份是「准巨子」,仇景當然得徵求她的同意。
酈諾聞言,卻沉吟不語。
雖說現在田君孺的嫌疑確實很大,可他畢竟是旗主,手下弟兄數千,若沒有確鑿證據便抓他,只怕人心不服,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內訌,令墨家分崩離析,所以不可不慎。
正猶豫間,一個手下突然神色驚慌地跑了過來,嘴裡喊道:「酈旗主,不好了,倪右使他不行了……」
酈諾渾身一震,在場眾人也都是一片驚駭。
事態一步步惡化至此,完全超出了酈諾的意料,不僅容不得她有絲毫喘息,還容不得她再細細思量。酈諾斷然道:「雷剛,許虎!」
「在。」
「把田君孺綁了,搜他的屋!還有他帶來的人,也全都給我抓起來!」
「諾!」
雷剛和許虎再次用刀逼住了田君孺。他本來還想反抗,見仇景的一群手下也都圍了上來,自知不敵,只好苦笑著扔掉了手裡的佩刀。
酈諾、仇景、仇芷薇等人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倪長卿的房中,看見他歪倒在床榻上,鼻孔、嘴角、胸前、被褥上全都是血,已然面如死灰、一動不動。
那隻盛藥的粗陶碗掉在地上裂成了數瓣。侍從石榮站在一旁,一直用手抹眼淚,抽泣不止,後面有兩名墨者看守著他。
酈諾看了看石榮,沒說什麼,徑直走到床榻旁,伸手去探倪長卿的鼻息。
沒有絲毫動靜。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已然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酈諾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很顯然,倪長卿是被毒殺的——有人在他喝的藥里下了毒!
「這藥是誰熬的?」酈諾扭頭逼視著石榮。
「是……是老五。」
「他人呢?」
「方才就找不著他了。」石榮囁嚅道,「吃過晚飯,老五就到廚房熬藥去了,可大半天不見回來,我便去找,發現藥倒是熬好了,就是人找不著,我就把藥端回來了。」
「你進廚房的時候,還有別人在嗎?」
石榮搖了搖頭。忽然,他想起什麼,忙道:「對了,我在廚房外面碰見了田旗主。」
此言一出,酈諾、仇景、仇芷薇都是一震,頓時面面相覷。
「他在那做什麼?」酈諾問。
「他說晚飯吃撐了,就隨便走走,消消食。」
「他肯定在撒謊!」仇芷薇忍不住喊了一聲。
「是啊。」石榮忙道,「現在想來,他出現在那兒確實很奇怪。」
「如此看來,老五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仇景嘆了口氣。
酈諾略一思忖,道:「仇叔,勞煩你派些人手,務必把劉五找到,不管他是不是還活著。」
「我親自去找。」仇景立刻轉身,帶著胡九等人大步走了出去。
田君孺又多了一條嫌疑。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幾乎都跟他脫不了干係!
酈諾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如此看來,田君孺很可能才是那個向朝廷告密、害死父親的幕後元兇!幾天前,他還當著自己的面指控倪長卿,現在看來分明就是賊喊捉賊,栽贓陷害!只恨自己沒有儘早識破他的真面目,還一直在懷疑倪長卿……
「旗主!」雷剛突然闖進來,打斷了酈諾的思緒。
他懷裡抱著一個東西。酈諾定睛一看,正是被黑衣人搶走的那個銅匣!
酈諾又驚又喜:「是從田君孺屋裡搜出來的?」
雷剛點點頭,臉上卻沒有絲毫欣喜。酈諾一把搶過銅匣,可拿到手裡才發覺不對勁——銅匣太輕了。再仔細一看,匣蓋上的鎖已經被撬開,裡面空無一物。
「令牌呢?」酈諾的心驀然一沉。
「我們找到的時候便是空的,令牌肯定被田君孺藏起來了,可這老小子死也不說。」雷剛憤憤道,「現在虎子他們還在找,我告訴他們,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令牌找到。」
「人證物證俱在!」仇芷薇也憤然道,「看來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是田君孺這個卑鄙小人做的!」
連銅匣都從他房間裡搜出來了,田君孺自然是無從狡辯。只是,巨子令到底被他藏到什麼地方了?
酈諾決定親自去審他,隨即命兩名手下看護倪長卿的屍體,又命兩個人把石榮押到另一個院落看管,然後帶著仇芷薇和雷剛迅速趕了過去。
遠遠看見田君孺的那座小院時,酈諾便意識到出事了。
因為整座小院一片寂靜——這不對頭!許虎他們若是在裡面搜尋巨子令,肯定會翻箱倒櫃,鬧出不小的動靜,怎麼可能鴉雀無聲?!
果然,一進入院子,眼前的一幕頓時令酈諾等人目瞪口呆。
屋子裡外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名墨者,其中既有田君孺的手下,也有負責看押他們的墨者。許虎歪倒在田君孺臥室的門檻上,渾身是血。房間的地上扔著六七捆被掙脫掉的麻繩。
仇芷薇忍不住破口大罵。雷剛目眥欲裂,撲過去搖晃許虎,發現他還有微弱的呼吸。酈諾命他趕緊把許虎抬下去救治,又命其他手下查看是否還有倖存者。
「諾姐,那該死的田君孺一定跑不遠,咱們追吧?」仇芷薇道。
「外面都是巡夜的禁軍,咱們現在追出去,就是送死。」酈諾強抑著內心的憤怒,冷冷道。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讓他跑了?巨子令肯定在他身上啊!」
酈諾沉默不語。
不是因為她足夠淡定,而是因為她現在的心也跟仇芷薇一樣亂,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唯一跟仇芷薇的不同之處,就是她一直在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冷靜……
在身為墨家巨子的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二十幾年,她深知做大事的人,必須具備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定力,任何時候都必須是手下人的主心骨,否則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也會讓手底下的人變得無所適從。
今夜發生的這一連串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現在看來基本上已經明朗了:田君孺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他精心策劃了一場通盤的殺人陰謀,首先是在倪長卿的藥里下毒,其次是在她酈諾的房間縱火,迫使她取出巨子令,然後奪取巨子令並殺了她,同時又派人襲殺仇景。倘若得手,他就相當於在一夜之間除掉了所有巨子之位的競爭者。換言之,過了今夜,田君孺就是萬千墨者中資歷最深、也最有資格當巨子的人——何況巨子令就在他手上。
事成之後,他一定會找幾個替罪羊,把下毒、縱火和殺人的罪行統統栽到他們身上,以此掩蓋真相,給所有墨者一個交代。就算還是有人會懷疑或反對他,他也可以用各種或明或暗的辦法對付。總之,一旦倪長卿、仇景和酈諾都已不在人世,田君孺就不難動用已經到手的權力剷除所有異己勢力。
所幸,他失敗了。
酈諾覺得,一定是父親的在天之靈冥冥中保佑了自己,也保佑了整個墨家……
就在她沉思默想之際,仇景的侍從胡九匆匆來報,說仇旗主找到劉五的屍體了。
光線昏暗的柴草間裡,酈諾蹲在地上查看屍體,仇景、仇芷薇等人站在她身後。
劉五顯然是被勒死的,這點很容易判斷,遺憾的是,看了半天,酈諾也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就在她失望地站起身來時,眼角的餘光忽然落在屍體的右手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了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甲上。
她又蹲了下來,拿起屍體的右手仔細端詳。
仇景和仇芷薇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
兩根指頭的指甲里都是皮屑,顯然是劉五在死前拼命掙扎從兇手的臉上或手上摳下來的。
看著看著,酈諾眼前忽然閃過一幅畫面——那是一個人的右手,手背上似乎有一道新鮮的抓痕!
今晚,自己到底是在誰的手上看到過這道抓痕?
酈諾閉上眼睛,凝神回憶。很快,一張面孔跳入了她的腦海——石榮。
那是石榮的手!
方才,就在酈諾和仇景等人進入倪長卿房中的那一刻,石榮正抬手在抹眼淚。當時酈諾無意中一瞥,看到他手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但並未在意。
毫無疑問,兇手就是石榮!
酈諾立刻跳了起來,一下子沖了出去。仇景和仇芷薇越發驚詫,只好緊隨而出。
今夜最後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畫面袒露在酈諾眼前——石榮死了。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渾身上下看不出任何傷口,也不像是中毒,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般,但卻早已斷氣。負責在門外看守的兩個手下是在酈諾破門而入之後才跟她一起看見了這一幕,兩人頓時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們都是赤旗的人,常年跟隨她出生入死,酈諾完全信得過他們。
可現在的問題是,這個房間是從外面鎖住的,房中唯一一扇朝北的窗戶也關得死死的,兇手到底如何進入房間,又用什麼手段殺死了石榮?
「人一定是你們殺的。」仇芷薇指著兩個看守大罵,「只有你們兩個進得來,要不是你們殺的就見鬼了!」
二人當即「撲通」跪地,哭喪著臉連呼冤枉。
「還敢喊冤?看來不用點手段你們是不會招的。」仇芷薇大喊道,「來人!」
站在門邊的胡九連忙上前:「在。」
「把他們兩個綁起來!」
「芷薇!」仇景忽然沉聲一喝,同時示意胡九退下,「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咋呼什麼?」
「這還不夠清楚嗎?」仇芷薇不服,「門窗都關著,人卻死了,不是他們殺的還能有誰?難道是鬼殺的?」
「即便人是他們殺的,抓不抓還輪不到你說話!」仇景也怒了,「你算老幾?這兒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號施令了?」
仇芷薇又急又怒,恨恨地跺了跺腳:「諾姐,你倒是說句話呀!」
酈諾始終沒有開口,但她也沒閒著。就在仇芷薇大吵大鬧的時候,她已經把整個房間仔細觀察了一遍。她憑直覺便認定石榮不是這兩個手下殺的,所以她相信,兇手一定是通過門窗以外的渠道殺死了石榮。
一間房子,除了門窗就只有屋頂、牆壁和地板。牆上和地上她剛才都仔細看過了,並無牆洞、地道之類的,那麼最後就只剩下屋頂了。
此刻,她正抬頭凝視著屋頂。忽然,她終於發現了什麼,冷然一笑。
「人不是他們殺的,更不是鬼殺的。」酈諾淡淡道,「兇手是從房頂上發射了某種暗器,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了石榮。」
房頂上?!
仇景和仇芷薇大為驚愕,同時抬頭去看。很快,仇景便有了發現:在屋頂中間靠近屋脊的地方,果然有個小小的破洞,大小差不多跟孩子的拳頭一般,但足以用來發射吹管之類的暗器了。
「仇叔,麻煩你查看一下石榮的天靈蓋。」酈諾道。
仇景依言上前,在石榮的頭部摸索了片刻,終於慢慢從他的頭頂處抽出了一根三寸來長的細長鋼針,上面還沾著腦髓和血液。
仇芷薇見狀,頓時驚得合不攏嘴。在場眾人無不面露駭異之色。
仇景扔掉鋼針,拍了拍手,一臉佩服道:「酈旗主果然心細如髮。這麼隱蔽的殺人手法,竟然一眨眼就被你破解了。」
酈諾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殺人手法是破解了,可她的心頭非但一點都不輕鬆,反而愈加沉重。
因為石榮之死令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再次變得撲朔迷離,有很多疑點讓人困惑:
既然石榮才是殺害劉五的兇手,那麼湯藥中的毒肯定是他下的,是他毒殺了倪長卿,可見田君孺與倪長卿之死無關。換言之,至少在這件事上,田君孺是被陷害的。那麼這個謀殺倪長卿、陷害田君孺、最後又將石榮滅口的人到底是誰?還有,縱火、偷襲、搶奪巨子令這幾件事究竟是田君孺乾的,還是有人精心策劃後栽贓給他的?
酈諾想,倘若是栽贓的話,那麼此人要實施這一系列計劃必須至少三個人分頭行動:第一個是石榮,負責殺死劉五,給倪長卿投毒,然後伺機嫁禍田君孺;第二個負責用暗箭偷襲仇景;第三個負責縱火併偷襲自己,搶奪巨子令,然後把許虎和雷剛吸引到田君孺的院子,又把夜行衣和空銅匣藏到田君孺那兒,完成栽贓。
而當此人發現石榮的殺人行跡敗露時,要麼是自己出手,要麼命後二者的其中一人將石榮滅了口。
這樣的分析似乎順理成章,也可以據此排除田君孺的嫌疑,但還是有一點難以解釋:田君孺為何會先後出現在酈諾房間外和廚房附近?這都是田君孺自己承認的,並非別人栽贓,難道只能解釋為巧合?難道田君孺的運氣真的那麼背,接連兩次出現在了最不該出現的場合?
此外,如果是有人策劃了一場這麼大的陰謀,那此人的動機是什麼?也是為了篡奪巨子位嗎?可如今墨家之中有資格繼任巨子的只有四個人:倪長卿、仇景、田君孺和酈諾,假如這個幕後元兇的陰謀全部得逞,一夜之間除掉了三個、陷害了一個,那此人憑什麼認為自己一定就能當上巨子?倘若沒有相應的德望和資歷的話,單憑手中握有巨子令是沒用的,根本不能號令萬千墨者。
除非,這個幕後策劃者是失蹤已久的墨家左使樊仲子!
因為除此四人外,只有他是唯一有資格繼任巨子的。
可是這顯然又太荒唐了——把一個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的人當成幕後元兇,又有什麼意義呢?
與其作此不著邊際的推論,還不如仍然保留對田君孺的懷疑更為合理。也就是說,縱然田君孺與倪長卿之死無關,但還是不能輕易排除他在其他事情上的嫌疑。
根據目前的情況和已知的線索,酈諾最後只能告訴自己,今夜這一連串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背後可能是兩場不同的陰謀:一個陰謀是針對自己、仇景和巨子令,嫌疑人是田君孺;另一個陰謀是針對倪長卿,嫌疑人未知。
至於這兩個陰謀為何碰巧會同時發生,酈諾就無法再推論下去了,只能存疑。或許這些事情背後還可能有別的真相,她也只能留待日後繼續追查、慢慢破解。
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收拾今晚的這個爛攤子。
「仇叔,咱們宅子失火,朝廷的緹騎和禁軍必來追查,而今晚死了這麼多人,咱們必須想辦法把屍體處理掉,否則麻煩就大了。」
仇景聞言,也頗感棘手,沉吟半晌才道:「只能挖個坑埋了。」
「恐怕不妥。」酈諾蹙眉,「朝廷一定會根據咱們在內史府登記的名籍來一一查驗,若發現失蹤的人數太多,難免會起疑。另外,許虎他們幾個弟兄是怎麼受傷的,還有田君孺他們幾個是為何失蹤的,咱們也得有個合理的解釋。」
「要不這樣……」仇芷薇忽然接言道,「就說許虎和田君孺他們喝醉了耍酒瘋,兩伙人打架鬥毆,還失手燒了房子,而田君孺這夥人砍傷了許虎他們,只好畏罪潛逃了。」
酈諾和仇景一聽,同時看向仇芷薇,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都瞪著我幹嗎?」仇芷薇有些不自在。
「聰明!」酈諾讚許道,「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仇芷薇一喜:「真難得,我還能從酈大旗主嘴裡聽到誇讚之語。」
酈諾笑了笑:「那你再好好想想,這麼多屍體該怎麼辦?」
「除了我爹剛才說的辦法,我還真想不出別的。」
酈諾思忖了片刻,忽然眸光一閃:「有了。」
「怎麼辦?」仇景和仇芷薇同聲問道。
「再放一把火。」
「什麼?!」
「把這些屍體全都扔進跟我房間相連的那幾座小院,然後再放一把火。」酈諾補充道,「只有這樣,官府才不會懷疑他們的死因。」
仇景和仇芷薇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我這就帶人去辦。」仇景轉身要走。「等等。」酈諾喊住了他,想了想,「告訴弟兄們,把屍體放進房間後,弄一些灰,撒進他們的鼻孔和口腔里;另外,儘量把他們的手腳弄成蜷曲之狀,千萬不要平放。」
仇景一聽,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的縝密。
如果不做到這兩點,官府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些人是死於著火之前,而非死於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