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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0:52:02 作者: 周浩暉

  大規模的排查已經進行了一周,警方仍未獲得實質性的突破。案件的艱難程度超出了羅飛的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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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並不是一起無頭案,兇犯已經鎖定為李俊松的矛盾關係人,而且案發的時間段也非常清晰。羅飛曾以為:只要將李俊松身邊的人物關係理清楚,對作案的時間和動機展開深入調查,兇嫌應該很快就能浮出水面。然而事實卻證明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美好憧憬。

  從莊小溪、姚帆、王景碩,再到許明普、柯守勤,李俊松身邊的可疑人物陸續登場。謎團一個一個地出現,又一個一個地被解開,李俊松生前的命運軌跡越來越清晰,可是他究竟因何而死卻始終難覓答案。

  公眾對案件的進展極為關注。在鬧市區驚現人頭這種事對普通市民產生的衝擊力是巨大的,這起案子不破,人們便無法找回失去的安全感。在給警方施加壓力的同時,民眾也積極提供各種援助。一周的時間內,警方共獲得市民提供的線索三百多條,可惜的是這些線索沒有一條能經得起後續的深入調查。

  羅飛覺得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是警方最初的判斷出現了偏差呢,還是兇嫌以一種極為巧妙的方式隱匿了自己的形跡呢,又或者說是警方的排查還不夠細緻,仍然存在著遺漏之處?

  伴隨著羅飛的困惑,案件也陷入了困頓。接連數天,警方能做的就是不斷擴大調查範圍,從李俊松的矛盾點往外輻射,漸漸覆蓋到所有和他有過社交接觸的人群。這種調查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令整個省城的公安系統都疲憊不堪。

  直到十一月十日中午,終於又有一條關鍵的線索被反饋上來。

  線索緣自莊小溪家中發生的那起盜竊案。

  在李俊松失蹤的第二天,莊小溪發現家中的首飾少了好幾件。共計是金項鍊兩條、耳環一對、金戒指一個、金手鐲一個。一開始莊小溪以為是李俊松偷偷取走賣錢去了,後來經羅飛提醒,她才意識到可能是綁匪拿著自家的鑰匙上門竊財。於是她將那幾件首飾的品牌款式向警方作了詳細的描述,警方則把相關信息轉達到市內的各個當鋪和黃金收購點。

  在隨後的日子裡,警方一度收到過六條舉報信息,也就是說曾有六個人拿著與失竊同款的首飾前來變賣。警方對這六人展開了調查,其中五人能出具合法的購買憑證,嫌疑立刻排除。另有一名男子最初無法說明首飾來源,一度被警方列為重點懷疑對象。但後續的調查發現此人是個慣偷,他出售的金項鍊是從另外一戶居民家竊得,與本案並無關聯。

  李俊松的頭顱出現之後,羅飛一度對首飾這條線索失去了信心。因為他相信兇犯作案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求財。一個並不缺錢同時又心思縝密的傢伙,他怎麼可能貿然將竊得的首飾拿出來變賣呢?

  可是案情的進展總是這樣出人意料。

  最新出現的舉報者是市區一家金店的老闆娘。她聲稱下午有一名男子到店裡,想要出售五件金首飾,而這些首飾的特徵與警方在通報中提到的完全吻合。

  五件金器的特徵全部吻合?這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羅飛立刻帶著尹劍趕到了這家金店,老闆娘喬靜向他們講述了事發的經過。

  「那個人是十二點左右到店裡來的。來了就說有幾件金首飾想賣,讓我看看能給多少錢。我讓他把首飾拿出來,他就從包里掏出五件首飾,兩條項鍊,一對耳環,一個戒指,一個手鐲。我一下子就想起警察說的事了,再看那些首飾,越看越像。我想報警來著,可惜當時是中午啊,店裡就我一個人,不好脫身。後來我就琢磨,得想辦法穩住他,讓他把個人信息留下來。於是我就說,這些首飾做工都很漂亮的,光按金價回收不合適,肯定得高一點的。具體能高多少呢,我也說不準,得等我老公回來做主。那人聽了挺高興,但又說他下午趕著有事,等不了太長時間。我就說要不你把姓名和電話留下來吧,等我老公回來了,再給你打電話。那人就用手機給我撥了號,他還說了他的名字叫王獻,三橫一豎那個王,奉獻的獻。」喬靜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的手機,調出撥號記錄給羅飛查看,對方留下的是一個以187開頭的手機號。

  羅飛吩咐尹劍:「查一下這個號碼。」後者立刻便開始著手此事。

  喬靜又道:「我還給那些首飾拍了照片呢,說是要給我老公看的。」她擺弄著手機把照片調了出來,羅飛認真端詳了一會兒,果然與莊小溪失竊的首飾極為吻合。他把手機還給喬靜,同時誇讚了對方一句:「你做得很好。」

  喬靜笑呵呵地,主動請纓道:「要不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看那人什麼時候再過來?」身為金店的老闆娘,她不僅人長得漂亮,待人處事也機靈得很。

  羅飛做了個「OK」的手勢。喬靜便拿起手機開始撥號,不一會兒,電話那頭似乎有了應答。

  「喂,王先生吧?」喬靜熱情地打著招呼,「對,是我。我跟你說,我老公看過照片了,他也覺得這些首飾很好的,可以在回購金價的基礎上,每克另加十塊錢的工費。嗯……你覺得可以啊?那你什麼時候過來……對,現在過來就能付錢……好的,那我們就在店裡等你。」

  喬靜掛了電話,告訴羅飛說:「那人說一個小時左右過來。」

  羅飛點點頭。這時尹劍那邊也查出了一些結果,趕過來匯報說:「羅隊,電話號碼查過了,是實名登記的,機主就叫王獻,身份證號碼也有了,看起來應該是本市戶籍。」

  羅飛「嗯」了一聲,又吩咐道:「再查一下他的戶籍資料。」

  尹劍又撥了個電話,把王獻的身份證號碼報給了戶籍管理人員,片刻後對方給出了查詢結果,而這個結果讓尹劍非常意外。他立刻表達了質疑:「什麼?你沒搞錯吧?」

  對方回答說:「沒錯啊。系統里就是這麼顯示的。要不我給你轉到漕河派出所,王獻的戶籍所在地?」

  尹劍說了聲:「好吧。」對方便開始轉接,尹劍又和漕河派出所通話一番,末了他掛了手機,眉頭緊鎖。

  羅飛詢問道:「怎麼了?」

  「查是查到了,確實有王獻這個人。但是……」尹劍搖搖頭,「戶籍資料顯示,這個人已經死了。」

  「哦?」羅飛立刻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難道那傢伙是冒用別人身份開的手機號?」

  「我已經讓派出所那邊把王獻的戶籍照片發到我郵箱裡,這事得請老闆娘核實一下。」尹劍一邊說一邊扭過頭來問喬靜,「你這邊有電腦好上網的吧?」

  「有的。」喬靜把尹劍引到店裡的電腦前,在尹劍的指點下,她打開了對方的郵箱,下載了派出所那邊剛剛發來的照片。

  羅飛也湊到兩人身後查看,照片被點開之後,屏幕上出現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又黑又瘦的,但兩隻眼睛炯炯有神。

  「是他嗎?」尹劍看著喬靜問道。

  喬靜非常確定地回答說:「就是他!」

  「啊?」尹劍眨了眨眼睛,「你沒看錯?」

  「我每天看的人多了,怎麼會看錯呢?就是這個人,你看,眉眼這裡有顆黑痣的,對不對?我記得清楚呢!」

  照片上的男子右眉間果然有顆黑痣。喬靜連這個細節都能說出來,應該不會認錯人的。

  尹劍轉過身來看著羅飛,一臉的茫然,前來變賣首飾的那個傢伙,竟然是一個死人?

  羅飛也皺著眉頭,一時間猜不透其中的玄機。末了只好說了句:「先等他來再說吧。」

  沒錯,那傢伙說了馬上要過來。只要能把他控制住,一切困惑都可以迎刃而解吧。所以現在實在沒必要胡亂猜測,耐心等待就好。

  一小時過去了,已經到了約好的時間,可是那傢伙並沒有出現。

  在羅飛的安排下,喬靜又撥了那人的電話,準備催問一下。令人意外的是,電話竟然沒撥通。

  「怎麼關機了?」喬靜茫然聆聽著手機里傳來的系統提示語音。

  「關機了?」尹劍用不妙的口吻猜測道,「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不會啊,之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麼回事呢?」喬靜把手機拿在眼前,盯著屏幕發呆,恨不能把對方從電話那頭揪出來問個明白。

  羅飛也覺得喬靜之前的表現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可是那傢伙為什麼會爽約呢?是那邊臨時發生了什麼意外,還是自己這邊的行動出了什麼問題?

  無論是哪種情況,繼續等待已顯被動,必須要主動出擊了!羅飛斟酌了一會兒,扭頭對尹劍說道:「我們得到漕河派出所那邊走一趟。你從附近調兩個人過來,繼續在這裡守著。另外,查一下手機的通話記錄,把那傢伙的主要聯繫人找出來。」

  尹劍按照羅飛的吩咐布置妥當,隨後兩人便驅車往漕河派出所而去。這裡是王獻的戶籍管理單位,要解開此人的生死之謎,必須到此處來尋找答案。

  漕河派出所位於省城遠郊,主要管理著漕河村的公安事務。這裡的所長於連海親自接待了羅尹二人。當羅飛說明來意之後,他立刻說道:「沒錯,王獻已經死了。」

  「你記得這麼清楚?」對方這麼快給出答案,羅飛覺得有些奇怪。

  「我們這邊是農村嘛,戶籍數本來就少。而且這王獻一家子從來都是社區的重點幫扶對象,我印象自然比較深。」

  「哦?王獻家裡是什麼情況?」

  「唉!」於連海先是嘆了口氣,然後開始講述,「這事得從王獻的父母一代說起了。王獻的父親是個爛酒鬼,在外面什麼本事也沒有,回來就知道打老婆、打孩子。後來他老婆實在受不了了,就趁著做飯的機會下了老鼠藥,把丈夫給毒死了。案子破了之後,王獻的母親被判了無期,這個家就算是完了。那是六七年前的事吧?當時王獻正在上大學,他還有個妹妹叫王蕾,更小了,還是個中學生。出了這事之後王獻就輟了學,一直在城裡打工,供著妹妹念書。他妹妹的成績很好,後來考上了名牌大學。去年不是大學畢業了嗎?按說這兄妹倆算是熬出來了,可沒想到妹妹又得了腎病……」

  「腎病?」羅飛頓時敏感起來。李俊松正是人民醫院腎臟科的主任醫師,這兩件事之間似乎已隱約透露出一絲聯繫。

  「是的,腎病。具體的病情我也不太懂啊,反正得住院治療,要花很多錢。王蕾雖然參加了醫保,但是個人承擔的那部分費用也不小啊!於是王獻又得忙著給妹妹籌措治病的錢。要說這兄妹倆也真是可憐……」於連海再次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王獻還死了。」

  「怎麼死的?」

  「聽說是喝酒喝多了,醉死的。」

  「醉死的?」羅飛覺得這死法聽起來蹊蹺。

  「是啊。他爸那麼愛喝酒,恐怕他也少不了吧?遇到這麼多不順心的事,借酒澆愁唄。」於連海扯了一大堆,給人一種想著法兒圓話的感覺。

  「這事你是聽誰說的?」

  「王蕾說的啊。王獻死了以後,他妹妹來派出所辦的手續嘛。」

  羅飛盯著於連海看了一會兒,問道:「王獻真的死了?」

  於連海感覺到對方口吻中的質疑態度,他無辜地把手一攤:「這事我騙你幹嗎?」

  「可是就在今天中午,有人還親眼看到過王獻。」

  「這怎麼可能呢?死人還能復活嗎?」於連海咧開嘴,覺得這事很荒謬似的,片刻後他又猜測道,「或許只是某個和他長得很像的人吧?」

  羅飛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你親眼見過王獻的屍體嗎?」

  於連海搖搖頭:「那倒沒有。」

  「那你為什麼確定他一定死了呢?」

  「有人民醫院的死亡證明,還有殯葬場的火化證明啊。」於連海攤著手說道,「如果這還不確定,那還要怎麼確定?」

  他這話也沒錯。派出所作為戶籍管理單位,就是憑這兩紙證明來判斷一個人的生死的。也就是說,只要王蕾拿著這兩張證明來到派出所,就可以在法律上將王獻定義為一個死人。

  如果這兩張證明是偽造的呢?那就是說王獻並沒有死,只是戶籍系統覺得他死了。這似乎是針對眼前這場生死迷局的唯一的合理解釋。

  可是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明明活著,卻要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這實在有點匪夷所思。而且以王氏兄妹的背景,他們真的有能力偽造出這兩份證明,並且能完美矇騙過派出所這樣的執法機關?

  這事真是沒法細想,因為越想謎團就越多。想要破解的話,就必須要找到其中的核心當事人了。

  於是羅飛又問道:「王蕾現在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不太了解。」於連海猜測著說,「她不是生病了嗎?應該在住院治療吧?」

  羅飛想了想,又問:「他們的家離這兒遠嗎?」

  「遠倒是不遠……你想去看看?沒什麼必要的,那裡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羅飛道:「我想去看看。你找個人帶我們過去吧。」

  見對方說得很堅決,於連海也不再勸阻了,他主動說道:「那就我陪你們去吧,反正也沒幾步路的事。」

  大約十分鐘之後,於連海把羅飛和尹劍帶到了王氏舊宅門前。這是一幢平房,門戶緊閉。羅飛在門把上摸了一下,頓時沾了滿手的灰塵。看來這裡的確是很久沒人居住了。

  「王蕾在外面上大學,王獻一直在城裡打工。兄妹倆這幾年都不回來住的。」於連海解釋了兩句之後,又唏噓道,「這宅子也是個傷心地啊,換我也不願意回來。只等著過幾年拆遷吧。」

  羅飛卻皺起眉頭:「怎麼沒有辦喪事的痕跡呢?」

  於連海不解地「嗯」了一聲。

  「王獻死了以後,一定要回祖宅里辦喪事的吧?然後宅子又沒人住,那麼應該會保留當初辦喪事的痕跡才對,可是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哦,那可能就是沒辦喪事吧。」於連海頓了頓,又道,「你想啊,這兄妹倆相依為命,哥哥死了,妹妹又得了大病,還辦喪事給誰看呢?多半從太平間直接拖到殯葬場完事。」

  這分析倒也有理。可是這樣的話,王獻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就更難判斷了。

  不過隨即又有好消息傳來,這次是尹劍的調查取得了一些關鍵性的進展。

  那個想要變賣首飾的神秘男子留下了用王獻身份實名登記的手機號。對這個手機號深入調查後發現:男子平時的通話記錄很少,主要聯繫人只有一個。這個聯繫人的手機號碼也是實名登記的,機主正是王獻的妹妹王蕾。

  略加斟酌之後,羅飛決定先找到王蕾再說。於是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尹劍查詢到的那個號碼。

  「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沉穩而有力,聽起來不像是個年輕的病人。

  「你好。」羅飛試探著問道,「你是王蕾嗎?」

  接電話的女人回答:「不是。」

  「這個是王蕾的電話吧?」

  「是啊。」女人解釋說,「王蕾正在休息呢,我在照顧她,所以幫她接了電話。」

  「哦。」羅飛懸起的心放了下來,「那你們在哪裡呢?」

  「怎麼了?」

  「我想過來看看她,」羅飛撒了個小謊,「我是她的大學同學。」

  「我們在人民醫院的腎臟科病房,住院部七樓702房間。」女人痛快地把地址說了出來,然後又問道,「你們大概什麼時候到?」

  「我們這就出發。」羅飛抬腕看了一下手錶,「大約半個小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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