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暗獄

2024-09-26 10:42:34 作者: 方白羽

  「下跪何人?」幽暗的大堂上響起一聲懶洋洋的詢問。

  「駱文佳。」

  「大聲點!」

  「學生駱文佳!」

  「哦,原來還是個讀書人。」堂上的司獄官終於把目光轉向階下的囚犯,「本官不管你過去是什麼身份,到了這裡就只有一個身份——人犯!還是那種終生服苦役、永遠也別想離開這兒的死囚犯。其實依你們的罪孽早就該死了,能留條性命以苦役來贖罪,這是律法的寬大,也是朝廷的慈悲。因此你們應滿懷感激之心,用辛勤勞作來報答這浩浩皇恩。本官嚴駱望,忝為此地司獄,便是朝廷和皇上的代表。你們在本官和眾差役面前,只有絕對的服從,不能有半點怨言。如若不然,本官生殺予奪,將對你們嚴懲不貸!」

  「人犯明白!」駱文佳木然垂下頭,經歷過太多的磨難後,他漸漸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的道理。

  

  「嗯,看來你也是個明理之人。」司獄官滿意地點點頭,淡淡道,「既然如此,可有孝敬獻上?」

  駱文佳一愣,雖然明知官場黑暗,卻也沒想到這司獄官竟公然索要賄賂。他不禁搖頭苦笑:「人犯流徙千里,就算身有餘財,也早被沿途的差役搜刮乾淨,哪還有孝敬獻與大人?」

  「沒關係!」司獄官理解地點點頭,「你可以修書一封,本官會托人送到你家人手中,他們若想你在這兒過得好一點,自然不會吝嗇身外之物。」

  駱文佳黯然垂下頭,澀聲道:「人犯生父早死,母親也在不久前亡故,人犯已沒有親人。」

  司獄官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依舊耐心問道:「你再想想,看有沒有願意幫助你的親朋好友?」

  駱文佳木然搖搖頭:「沒有。」

  司獄官聞言沉下臉來,冷冷道:「本官要好心提醒你,在這兒服苦役主要有三種活計。一種是專門生火做飯、記帳、洗衣的雜役;一種是負責篩選和搬運的苦力;還有一種是下井採礦的苦役。這三種活計中,以雜役最為輕鬆,以井下採礦最為繁重危險。這可是吃的陽間飯,乾的陰間活。本官見你是讀書人,有心給你個握筆記帳的輕鬆活乾乾,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駱文佳漠然道:「人犯確實無法孝敬大人,望大人明鑑。」

  「既然如此,將他送去礦場。」司獄官終於失去了耐心,抬頭高叫,「下一個!」

  當駱文佳被押送到採礦苦役們所住的工棚時,天色已是黃昏,幾個苦役犯正好從井下收工而回,正提著油燈從黑漆漆的洞穴中爬將出來。駱文佳第一眼看到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他們個個衣不遮體,渾身上下儘是塵土,面上除了眼睛和牙齒,幾乎看不到任何本來的顏色。更可怕的是他們個個瘦骨嶙峋,眼神呆滯,繁重的勞役早已使他們失去了正常人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群地獄中爬出的活殭屍。

  「疤瘌頭,新來的,交給你了!」押解駱文佳的獄卒一聲吆喝,工棚中立刻有個滿臉橫肉、鼻斜口歪的壯漢點頭哈腰地迎了出來。他的頭上東一塊西一團儘是疤瘌,難怪被獄卒叫作疤瘌頭。看打扮他也是服苦役的囚犯,不過卻比其他囚犯壯實光鮮得多。只見他一臉媚笑地對獄卒連連點頭道:「差官大哥放心,我定把他教得乖乖的。」

  獄卒解開駱文佳的鐐銬,將他推到那漢子面前,喝道:「以後他就是你的工頭,咱們不在的時候,你一切聽他的。」說完丟下二人,在疤瘌頭不住的問候聲中,揚長而去。

  駱文佳細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只見光禿禿的山坡上,散布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工棚,工棚夯土為牆,竹木為頂,十分簡陋。離工棚不遠處還圍著一圈簡陋的籬笆,這種圍牆對安心要逃的人起不了多大作用,不過一想到方圓數百里乃是渺無人煙的戈壁荒漠,駱文佳心中又釋然了,離開這兒無疑就是自殺。

  「犯了什麼事?」疤瘌頭打量著駱文佳,饒有興致地問。駱文佳遲疑了一下,不想被一個囚犯同情,便淡淡道:「殺人、強姦,兼坑蒙拐騙。」

  疤瘌頭眼裡露出一絲驚異,嘿嘿笑道:「沒想到你這渾蛋看起來斯斯文文,犯下的事卻不含糊。不過老子先警告你,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威風,到了這裡就得給老子服服帖帖。懂不懂規矩?」

  「什麼規矩?」駱文佳茫然問。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疤瘌頭陰陰一笑,對駱文佳一招手,「先跟老子進來。」

  駱文佳隨著疤瘌頭進入工棚,只見工棚內有數十個床位,顯得十分擁擠。此時下井的苦役們已收工回來,工棚中亂鬨鬨十分嘈雜。待見到疤瘌頭帶駱文佳進來後,眾人立刻圍了上來,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駱文佳,眼裡閃爍著貓戲老鼠的興奮。

  「老大,這小子細皮嫩肉,莫非是個兔兒爺?」一個苦役笑著詢問刀疤,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另一個苦役接口道:「那以後就叫他兔兒得了。老大,這次要如何玩這兔兒?」

  疤瘌頭呵呵笑道:「照老規矩,先送見面禮,再過三關十八洞。」

  「好!一人一份見面禮。」一個囚犯說著,突然一拳擊向駱文佳下頜,駱文佳猝不及防,頓時被打倒在地。眾囚犯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駱文佳本能地抱住腦袋,伏在地上蜷曲成團,無聲地承受著眾囚犯的毆打,足有盞茶工夫眾人才心滿意足地收手。駱文佳尚未來得及喘息,又被兩個囚犯拎了起來,拖到牆根站定,另一個囚犯提起牆角的便桶來到駱文佳面前,將便桶往駱文佳頭頂一放,嘿嘿笑道:「方才只是見面禮,現在才是第一關,加冕儀式。小心別掉下來,不然就讓你將這一桶屎尿全部吃乾淨。」

  駱文佳咬牙頂著沉重的便桶,閉上雙眼一言不發,默默地承受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肉體的痛苦還可忍受,精神上的屈辱卻令他幾欲發狂。不過他知道,自己若想要活下去,就得忍受這一切。這些折磨與南宮放、費士清、殷濟等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比起來,便不算什麼了。仇恨已經充滿他的身心,成為支持他強撐下去的唯一動力。他心中默念著「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古訓,在忍受折磨的同時,也不斷挑戰著肉體和精神上的極限。

  工棚外突然傳來「噹噹當」的敲鑼聲。「開飯了!」眾囚犯發一聲喊,紛紛從各自的鋪位上拿出破碗缺盆,爭先恐後地在門口排起長隊。不一會兒,就見一個獄卒打開房門,指揮著幾個雜役將一桶稀粥和一籃黑乎乎的窩頭擱到地上,開始給眾苦役分發食物。

  「他是怎麼回事?」那獄卒看到了頂著便桶站在牆根的駱文佳,不由喝問道。疤瘌頭忙賠笑道:「新來的,大約腦子有毛病,一進門就頂著尿桶不願放下來,弄得大伙兒撒尿都不方便。」

  「快放下來,開飯了!」那獄卒似乎並不知情,不由對駱文佳高喝道。疤瘌頭也連忙幫腔:「聽見沒有,蔣大哥叫你放下你就放下,還不快過來謝謝蔣大哥的恩典!」

  駱文佳放下便桶,跌跌撞撞地來到那獄卒面前,只聽對方又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遭人毒打?」

  「沒有。」駱文佳垂下頭,「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那獄卒將信將疑地打量了駱文佳幾眼,叮囑道:「若有誰欺負你,盡可告訴我,不用害怕。」

  「沒人欺負人犯,不勞差官大哥費心。」駱文佳冷冷道。有過殷師爺的教訓,他對任何好心人尤其是來自官家的好心人,都不敢再輕易相信了。

  那獄卒見駱文佳一臉冷漠,只得無奈道:「現在快去吃飯,明天一早就要下井幹活兒!」

  「是!」駱文佳答應著,排到眾苦役的後面,最後從負責分飯的雜役那裡,領到了一個黑乎乎的窩頭和半碗清澈見底的稀粥。早已饑渴至極的他也顧不得理會稀粥和窩頭的味道,蹲在地上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剛吃得沒幾口,就被一個囚犯一巴掌將碗打飛,跟著就聽他罵道:「沒規沒矩的蠢貨,有吃的不先孝敬老大,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

  駱文佳茫然抬起頭,這才發現方才那獄卒和幾個雜役早已經離開,大門也鎖了起來,工棚中頓時一片幽暗。幾個朦朦朧朧的身影向自己圍過來,臉上露出貓戲老鼠的表情。

  「方才你運氣好,第一關算是過了。」疤瘌頭在駱文佳身邊蹲下來,獰笑著托起他的下頜,「現在是第二關,辟穀成仙。」說著一招手,兩名囚犯一左一右抓住駱文佳的腳腕,頓時將之倒提起來。疤瘌頭抬腳猛踢駱文佳的肚子,邊踢邊罵:「我叫你吃!我叫你吃!你他媽要不知道孝敬,老子叫你吃多少,吐多少!」

  這幾腳重重踢在駱文佳上腹部,令他腹中一陣翻滾,不由自主將剛吃下的東西盡數嘔了出來。直到腹中再無可吐,疤瘌頭才示意兩個囚犯將駱文佳放下來,然後踩著他的臉冷笑道:「從今天開始,只要你敢吃任何東西,老子就讓你全部吐出來。你能撐過三天才算過關。」

  「吵什麼?還不睡覺?」工棚外傳來一個巡夜獄卒的吆喝。疤瘌頭忙答道:「官爺,咱們這就睡覺!」說著抬手向眾人示意,眾人立刻放低了聲音。

  待大家安靜後,疤瘌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壓著嗓子拖長聲音道,「接下來是第三關!火熱裸舞!」

  眾人發出壓抑的歡呼,七手八腳來剝駱文佳的衣衫。有人還趁機在他的身上又摸又捏,嘴裡還猥瑣地叫著:「這兔兒爺身上又嫩又滑,大伙兒今晚一定要好好樂樂。」

  駱文佳終於忍無可忍,拳打腳踢拼命掙扎,卻哪是眾人的對手?轉眼間就被眾人撕開了衣衫,頓時衣不遮體。駱文佳一聲嚎叫,猛地一口咬住摸到自己臉上的一隻髒手,死命一咬,再不鬆口。那被咬的漢子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對駱文佳拳打腳踢,卻始終無法令對方鬆口。眾人被同伴的叫聲嚇了一跳,立刻七手八腳將駱文佳摁倒在地,有的捏嘴,有的捂鼻,好半晌才將同夥的手從駱文佳口中弄出來,只見同伴的手已是血肉模糊,傷可見骨。眾人大怒,齊齊向駱文佳撲去,就在這時,突聽門外巡夜的獄卒一聲喝罵:「叫什麼叫?是不是皮痒痒了?」

  眾人連忙停下動作,屏住呼吸安靜下來,聽著那獄卒的腳步聲遠去後,方才那被咬的囚犯才對疤瘌頭呻吟道:「老大,這小子他媽是條瘋狗!快幫我宰了他!」

  「閉嘴!」疤瘌頭一聲喝罵,然後轉向駱文佳恨恨道,「好小子,這第三關暫且記下,老子遲早要你給大伙兒當馬騎。現在你過了十八洞,老子今晚就暫且放過你!」說著雙腿叉開,然後往自己胯下一指,「鑽過去!」

  幾個囚犯也紛紛排到疤瘌頭身後,叉開雙腿齊聲催促:「快鑽!」

  駱文佳見此情形,總算明白十八洞是什麼意思了。這工棚中剛好有十八個囚犯,叉開腿排在一起,胯下正像是十八個洞。但此刻駱文佳已被激起心中壓抑許久的孤傲,不由昂頭怒視疤瘌頭:「休想!」

  疤瘌頭眼光變得惡毒起來,冷冷問:「老子再問一遍,鑽不鑽?」

  見駱文佳堅定地搖頭,疤瘌頭不再理會對方,轉身對幾個同伴招招手,悄聲道:「給老子往死里整!」

  幾個囚犯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立刻撿起駱文佳被撕下的破衣衫,一個囚犯從牆角隱秘處拿出一塊拳頭大的圓石,用破衣衫緊緊包裹起來,然後將它握在手中,向駱文佳一步步逼過來。駱文佳一見對方神情,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再顧不得許多,張嘴就高叫「救命」。誰知剛叫得半聲,就被一個囚犯突然用衣衫緊緊捂住了口鼻,再發不出半點聲音。另外幾個囚犯則死死壓住了他的手腳,令他無法掙扎動彈。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囚犯高舉裹著衣衫的圓石,重重擊在自己胸上。一下、兩下、三下……駱文佳只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像被震碎了一般,口鼻中立刻灌滿了腥鹹的液體,他絕望地放棄了掙扎,無奈而悲憤地怒視著虛空,怒視著這個暗無天日的魍魎世界。

  「夠了!」就在駱文佳感覺意識在漸漸模糊的時候,工棚最裡面的一個鋪位上,突然傳來一聲懶懶的喝止,一個佝僂的人影從鋪位上緩緩坐了起來。幾個囚犯忙放開駱文佳,疤瘌頭趕緊跑過去,攙扶起那人小聲問:「雲爺,今日感覺好些沒有?」

  「好多了!」那人在疤瘌頭的攙扶下緩緩下鋪,慢慢來到駱文佳面前,俯身打量他片刻,然後微微頷首道,「原來是你!想不到咱們居然在此重逢!」

  依稀有些熟悉的聲音,令幾近昏迷的駱文佳勉強睜開雙眼。他立刻認出眼前這瘦削滄桑的老者,正是半年前在駱家莊負傷而去的神秘人物,那個足智多謀、武功高強、自稱「雲爺」的江湖高人。駱文佳心情一陣激動,剛想起身相認,卻感到頭腦暈眩,兩眼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幽幽黑暗不知過了多久,當駱文佳再次醒轉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簡陋的鋪位上,工棚內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一縷陽光從門縫中透過來,使人隱約感到一絲暖意。

  「醒了?」頭頂響起一聲淡淡的問候。聽到這淡漠滄桑的聲音,駱文佳不顧渾身傷痛,掙扎著翻身跪倒,伏拜叩首道:「雲爺!求您老傳我絕世武功,我要報仇!」

  「嘁!」只聽雲爺一聲冷笑,「當初你救我一命,老夫現在也還你一命,讓疤瘌頭以後都不再難為你,並讓你養好傷再下井。咱們已兩不相欠,你憑什麼還提額外的要求?再說老夫也沒什麼絕世武功可以傳你。」

  駱文佳一怔,忙懇切地道:「雲爺!我知道您老是縱橫江湖的武林高手,我駱文佳這條賤命實乃雲爺所救,不敢再提任何要求,只求雲爺能收我為弟子,我願終身視雲爺如父,全心全意孝敬您老,不敢稍有違逆。」

  雲爺神情似有所動,卻還是搖頭道:「你到了這裡,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能否活下去都成問題,還拿什麼來孝敬老夫?」

  駱文佳昂起頭,坦然道:「我駱文佳現在雖然身無分文,手無縛雞之力,但至少還有一顆赤誠之心。」

  「赤誠之心?」雲爺臉上露出一絲嘲笑,「我看你是讓聖賢書給迷惑了吧?赤誠之心?值幾個錢?掏出來看看?」

  駱文佳一窒,頓時無言以對。卻見雲爺遞過來一枚丹丸,冷冷道:「你先爭取活下去再說吧。老夫最瞧不起你這種大言不慚的書呆子,只會空談,百無一用。若非老夫這療傷聖藥,你就算僥倖活下來,只怕也要落個終身殘廢。留著你那赤誠之心爛在肚裡吧,給老夫也沒用。」

  駱文佳滿臉羞愧地接過丹丸,默默將之吞入腹中,然後拜道:「雲爺,您老雖然視駱文佳賤如草芥,但在下依舊視雲爺如師如父。待在下傷好,定全心全意侍奉雲爺。」

  雲爺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卻在角落盤膝坐下來,雙手擱在膝上,掌心向天,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他那枯萎的臉上蒼白如紙,精神也有些萎靡,顯然還沒從上次的重傷中恢復過來。駱文佳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雲爺怎麼會像自己一樣,也落到這般田地。本想要問,卻見對方已盤膝入定,閉目無言。駱文佳只得將疑問放在心底,疲憊地躺下來,他心中不住盤算著,怎樣才能說服雲爺傳自己武功。他已暗下決心,一定要學成絕世武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從這兒逃出去,也才有可能向南宮放等人討回公道!

  雲爺每日一顆的療傷丹丸果有奇效,不過半月工夫,駱文佳的內傷便好了個七七八八。雖然胸口偶爾還隱隱作痛,卻已能行動自如。這期間獄卒沒有給駱文佳分派勞役,以疤瘌頭為首的十幾個苦役犯,也沒有再為難駱文佳。不僅如此,眾苦役還將飯菜先讓雲爺和駱文佳吃飽,然後自己才敢吃喝。顯然雲爺才是這兒的主宰,疤瘌頭也得看他的臉色行事。

  駱文佳自從能勉強下地後,便像對待長輩一般殷勤侍奉雲爺。雲爺對他的侍奉坦然接受,卻對他拜師的懇求置之不理。十天半月下來,駱文佳終於失去了耐性,在一次長跪不起,求拜無果之後,積壓的怨憤終於爆發,第一次對雲爺出言不遜。

  「我看自己大概是找錯了人,」駱文佳望著一臉漠然的雲爺,冷笑道,「你身陷囹囫,自身尚且難保,哪有本事教我?就算你將一身的本事傳給我,你自己尚且受困於此,我又哪有可能逃出去?就算學得你那一身三腳貓的功夫,也不過是在疤瘌頭面前作威作福,終身做個牢頭而已。這等功夫,不學也罷。」

  盤膝入定的雲爺第一次睜開了雙眼,淡淡問:「我聽你中氣十足,傷勢似乎已痊癒了?」

  駱文佳冷冷道:「多謝雲爺的丹藥,我這身子總算沒落下殘疾。」

  「既然如此,你我從此兩不相欠。」雲爺重新閉上雙眼,依舊淡淡道,「明天你也該去礦場了,老夫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駱文佳拱手一拜:「多謝雲爺這一個多月的照顧,在下今後一定加倍報答。」

  「大言不慚!」雲爺雖然閉著眼,但臉上依舊露出一絲嘲笑,「到了這裡,你以為自己還有多少『今後』?」

  第一次隨著眾苦役下井,駱文佳終於明白「吃陽間飯,干陰間活」是什麼意思了。只見黑黢黢的礦洞狹窄潮濕,深不見底。眾苦役在三兩盞氣死風燈的映照下,像狗一樣佝僂著身子,從低矮的礦洞魚貫而入,鑽入數十丈深的山腹,然後從山腹中將泥土與礦石挖掘下來,用背簍一點點拖出礦洞,然後再由負責搬運的苦役肩挑背扛,將泥土與礦石送到山下進行篩選。洞口有專門負責記錄的差役,每個苦役犯都有必須完成的採礦量,若不能完成就不能吃飯。駱文佳此刻才知道,每天那難以下咽的食物,必須用汗水甚至性命去掙,難怪有幾個瘦弱的苦役犯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想必他們已被繁重的勞役和飢餓徹底淘汰。

  礦洞深處暗無天日,通風不暢,空氣異常渾濁,片刻工夫就令人胸悶難忍。幾盞氣死風燈那昏黃的微光,使勞作的苦役們面目模糊,人鬼難分。像眼前這樣的採礦點還有好幾處,疤瘌頭就是這一處的工頭,負責分派工具和人手。

  第一次拿起鐵鍬和背簍,駱文佳學著旁人的樣子開始幹起來。一鍬下去,隱約有微芒在土石中閃爍,駱文佳好奇地抓起一把泥土,借著昏黃的火光仔細一看,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忙把手中的泥土伸到身旁一個苦役面前,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什麼?」

  「金砂而已,」那苦役犯不以為意地掃了一眼,「豌豆大的都時常見到,沒什麼稀奇。」

  「這、這是一處金礦?」駱文佳十分驚訝。

  「當然是金礦,你以為是什麼?」那苦役一幅見怪不怪的模樣,漠然道,「在這裡金子不值錢,窩頭才能填飽肚子。」

  駱文佳呆呆地愣在當場,回想路上見到的情形,他漸漸明白過來。難怪礦場外有大軍鎮守,戒備森嚴,對外卻稱這兒是一處銅礦,那是為防止盜匪覬覦;難怪在這兒幹活的全是苦役犯,凡是送到這兒的囚犯再沒有人活著離開,這顯然是為了保密。駱文佳心中漸漸發冷,突然意識到,要想從這兒活著逃出去,恐怕遠遠比想像的要困難得多。

  「快幹活!愣著幹什麼!」疤瘌頭向駱文佳揚起了鞭子,不過鞭子最終並沒有落到駱文佳身上,卻打在了跟駱文佳說話的苦役身上。大概他還沒弄明白駱文佳跟雲爺的關係,所以還不敢對他隨意打罵,只得殺雞嚇猴。

  駱文佳趕緊掄開鐵鍬,將岩石和泥土劈將下來,裝入自己的背簍。第一次幹這等重活,他明顯比旁人慢了許多,別人已拖著背簍來回兩三趟,他才剛裝滿第一簍。在朦朧幽暗的礦洞中,隱約可見苦役們拖著沉重的背簍,狗一樣向礦洞外匍匐爬去。駱文佳學著他們的樣子,也加入到他們的行列。

  幹了沒多久,苦役們漸漸疲憊,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勞作的號子,只聽一人領頭,眾人齊聲應和。嘶啞、悲愴的號子,頓時在礦洞中不住迴蕩:

  「吃的是陽間飯啊!嗨呀!

  乾的是陰間活啊!嗨呀!

  做了什麼孽啊?嗨呀!

  要受這個罪啊!嗨呀!

  走進鬼門關啊!嗨呀!

  早死早投生啊!嗨呀!

  下輩子不做人啊……」

  「別吵!別吵!」疤瘌頭的鞭子不住落在眾犯身上,邊抽邊罵道,「你們他媽瘋了,想震塌洞子將大伙兒全埋在地底下?」

  眾犯對疤瘌頭的警告渾不在意,繼續著他們的號子。疤瘌頭打住這個,那邊又響起,不由東奔西跑,手忙腳亂。

  不知勞作了多久,突聽礦洞外傳來一陣銅鑼聲。「開飯了!」眾苦役發一聲喊,紛紛丟下工具,爭先恐後地爬出礦洞,在洞外排隊領飯。幾名負責記錄的差役,根據每人完成的採礦量分發窩頭鹹菜。眾囚犯大多領到一兩個窩頭,也有少數領到四五個。駱文佳因差得太多,一個也沒有領到。

  失望地在礦洞邊坐下來,駱文佳舔著乾裂的嘴唇,忌妒地望著苦役們三三兩兩地散坐在四周,津津有味地享受著汗水換來的美食。就在這時,身旁有人突然拍了拍駱文佳的肩頭:「喏!借給你,記得還我!」

  駱文佳回頭一看,認得是同一工棚的苦役犯,他的手中遞過來一個窩頭,黑乎乎的,毫不起眼,但此刻在駱文佳眼中,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可愛。駱文佳感覺眼眶有些濕潤,默默接過窩頭,他不由低低說了聲:「多謝!」

  「沒事!」那滿臉塵土的漢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看你就是沒幹過重活的新手。幹這活兒是要靠長力,最忌過快過猛,要是兩三趟就累得快趴下,你永遠也別想掙到窩頭。還有,」他突然壓低聲音,「多裝碎石少裝泥,那樣會輕一點。」

  駱文佳感激地點點頭,他記得這漢子當初也曾毆打過自己,不過此刻駱文佳卻發覺,其實他也有善良的一面。默默咀嚼著冷硬的窩頭,駱文佳環目四顧,只見眾人三三兩兩席地而坐,邊享受著難得的閒暇,邊開著粗鄙的玩笑。他們的臉上閃爍著淳樸的笑容,就像任何平常人一樣。駱文佳漸漸意識到,他們像自己一樣,並不都是天生的罪犯,他們也都有善良的一面。

  「幹活了!」隨著一名差役的吆喝,眾人三三兩兩重新鑽進礦洞。駱文佳照著那漢子教授的辦法,終於在黃昏時分,掙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窩頭。

  轉眼一個月過去,駱文佳漸漸適應了繁重的勞役,雖然還是常常吃不飽,不過比起剛開始的時候,他至少已能勉強養活自己了。

  所有苦役犯都要靠勞動掙窩頭,只有雲爺是個例外,他整天就躺在工棚內養傷,卻比任何人吃得都好。一個月下來,他的傷似乎已大有好轉,偶爾也見他到工棚外轉轉,在山坡上曬曬太陽。苦役們對他十分恭敬,獄卒對他的態度卻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動,也從不搭理他。他在獄卒眼中,似乎根本就不存在。駱文佳對拜他為師已不抱任何希望,他只是留心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尋思著逃出去的辦法。

  礦洞偶爾會塌頂,將勞作的囚犯埋在地下,運氣好還能刨開泥石鑽出來,運氣不好就只有長埋地底。許多苦役不明不白就失去了蹤影,沒有人過問,也沒有人關心。駱文佳第一次見到這情形時十分恐懼,但遭遇過兩三次後,他也就坦然了,不再對同伴的失蹤感到震驚。不過這也堅定了他逃出去的決心。

  兩個月後,駱文佳開始了他謀劃已久的計劃,每次分到窩頭的時候,他都有意識地藏起一個半個。現在他已經學會了不少偷奸耍滑的伎倆,比如用繩子把背簍攔腰收緊,儘量使它變得小一些,每次都在背簍下墊幾塊輕而薄的石頭,使它的底部儘量少裝些東西……靠著這些自己琢磨出來的辦法,他每次已能掙到兩三個窩頭,偷偷藏起一個半個,對他已經不是多大問題。然後借著到僻靜處大解的時候,將窩頭用破布包起來藏到亂石堆中。十多天下來,他已積攢下二十多個窩頭。

  在一個星月俱無的夜晚,駱文佳終於開始實施他的逃亡計劃。工棚的大門十分簡陋破舊,雖然夜裡上了鎖,但駱文佳十多天前就趁著苦役們熟睡的時候,將門軸用石塊割到將斷未斷的境地。現在只需輕輕拗斷門軸,就能將門卸下來。工棚外的空地上有一口水井,而牆根有獄卒們丟棄的酒壺,如果再加上二十多個窩頭,以及在勞作時藏下的幾粒金沙,駱文佳想不出還有什麼不逃的理由。

  入夜不久,勞作一天的苦役們很快就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鼾聲。駱文佳躡手躡腳爬起來,悄悄爬到門邊,聽著巡夜的獄卒腳步聲遠去後。他拗斷門軸,將門輕輕卸了下來。夜晚的微風灌進工棚,令人精神一振。駱文佳側身出得大門,將門依舊靠在門框上。如果不動它,沒人會發現它已經被打開。

  撿起散落在牆根的兩個酒壺,駱文佳急奔到水井邊,搖上一桶水灌滿酒壺。他知道時間對他十分寶貴,天亮前同牢的苦役就會發現他失蹤了,很快獄卒們就會縱馬追來。

  帶上藏匿的糧食,駱文佳避開巡夜的獄卒,飛快地奔向遠處的籬笆牆。用早已準備好的鋒利石頭,在籬笆牆上割出一個小洞。駱文佳心情激動地鑽出牢籠,向隱約可見的地平線盡頭跑去。

  戈壁大漠的太陽總是升起得很早,當第一縷陽光刺破天幕的時候,駱文佳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少里。身後已看不到礦區的建築,前方更是茫茫一片黃褐色的戈壁,除了零星的低矮灌木,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太陽漸漸移到頭頂,熾熱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僅半天時間,一壺水就已告罄,而前方直到地平線盡頭,依舊是一望無際的荒漠。駱文佳漸漸有些沮喪,僅憑一壺水,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更要命的是,他已聽到後方隨風傳來的隱隱狗吠,那是循跡而來的獵狗,正帶著獄卒追蹤而來。

  黃昏時分,精疲力竭的駱文佳最終還是被獵狗追上,被獄卒們拖在馬後帶了回去。他們將他這個逃犯扔進了一間孤零零的牢房,然後鎖上牢門揚長而去。牢房矗立在山坡上,門外布滿蜘蛛網,似乎許久沒有使用了。從碗口大的鐵窗口可以看到山下雜亂的工棚,甚至可以聽到苦役們開飯的鑼聲。牢房後半部是個天然的岩洞,陷入山腹,不知深有幾許。

  駱文佳到此境地,心裡反而平靜下來。既然逃不逃都是死,他不後悔用性命去賭一把,他只是有些懊惱自己的計劃太過草率,沒有考慮到荒漠的遼闊和追蹤的獵狗,以至於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

  順著岩洞往裡摸索,駱文佳並不奢望能發現出口或別的什麼好東西。走出沒幾步,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駱文佳低頭一看,頓時渾身一顫,差點軟倒在地。只見腳下是一具完整的骷髏,猙獰的面容令人心生恐懼。駱文佳大著膽子往裡細看,就見山洞深處隱隱約約還有無數具扭曲的骷髏,即便在朦朧幽暗的山洞中,依舊白得有些刺眼!

  「開門!開門!快放我出去!」駱文佳跌跌撞撞地跑到門邊,拼命撞擊牢門。可惜牢門是精鐵鑄就,即便他用盡全力,牢門也依舊紋絲不動。

  沒有人理會駱文佳的呼喚,從窗口望出去,只見獄卒們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苦役們最多抬眼看看這個方向,然後又繼續他們的活計。駱文佳頹然坐倒在地,他終於猜到,這牢房是關押逃犯的死牢,一旦被關進這裡,最終結果就是變成岩洞深處那些骷髏中的一具。司獄官沒有立即處決自己這個逃犯,除了是要自己受到比死亡還要痛苦的折磨,同時也是要借自己絕望的呼號,震懾其餘的苦役犯,讓他們不敢再起逃跑之心。難怪工棚周圍的看守並不嚴密,卻沒有苦役冒險逃跑,想必已經有不少逃犯被關進這裡,在恐懼和絕望中慢慢死去,留下了無數具白骨。

  正如駱文佳猜想的那樣,一連三天,沒有人理會自己的呼叫,更沒有人送水送飯。駱文佳在這三天中,找遍了岩洞的每一個角落,終於肯定沒有人可能從這兒逃出去。在飢餓和乾渴的雙重折磨下,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等待死亡慢慢降臨的滋味實在令人難以忍受,令他恨不得碰壁自盡。但一想到自己所受的冤屈,他心中又有不甘,再痛苦的折磨他都強迫自己忍受下去。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牢門外終於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像貓一樣輕柔。跟著就聽門鎖響動,一個瘦削的人影悄然開門進來。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駱文佳聽到牢門開關的「咔咔」聲,掙扎著想站起來,這一用力反而使他兩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那人來到駱文佳身邊,輕輕托起他的頭,然後將手中的水壺湊到駱文佳嘴邊。甘甜的清水流入口中的同時,駱文佳也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雖然他依舊錶情淡漠,眼光冰涼,但此刻他在駱文佳眼中,卻比任何人都要親切。就算體內已嚴重失水,駱文佳依舊有一種要流淚的衝動,喉嚨里也發出了一種乾澀的嗚咽。

  那人默默餵駱文佳喝完水後,留下水壺和幾個窩頭轉身要走,剛恢復了一點體力的駱文佳忙翻身跪倒,失聲哭拜:「師父……」

  那人嘆了口氣,淡淡道:「不是老夫不願教你武功,只是你根本不是習武的體質,又錯過了發育階段的習武啟蒙。現在就算你再怎麼刻苦修煉,武功也絕難入流,更別想與那些以武傳家的世家子弟一較長短。老夫念在你過去的恩情上,最後再救你一次。你在這裡暫時委屈幾日,我會想法讓司獄官饒你這一回。」

  駱文佳對老者的許諾並沒有半點驚喜,臉上反而現出一種莫名的絕望。眼望虛空木然半晌,他突然仰天哭道:「我不能習武復仇,就算苟活下來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與其如此,還不如早一點解脫!」說完一低頭,奮力撞向一旁的石壁,只可惜渾身軟弱無力,這一撞並沒有死成,只是撞破頭皮,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他不顧順著臉頰流下的血珠,繼續奮力再撞,邊撞邊大罵自己,「駱文佳啊駱文佳!你枉為男兒,竟連求死之力也沒有,你活在世上還有何用?」

  老者對駱文佳的舉動並沒有阻止,只是木然望著他。直到他頹然無力坐倒,老者才冷冷道:「你連一個人真正的力量都還沒意識到,有什麼資格做老夫的弟子?先想想你仇家真正強大之處吧!沒明白這點,還奢談什麼報仇?」說著老者轉身便走,邊走邊淡淡道,「老夫過兩天再來,如果你能想明白這點,或許還有救。」

  老者的話如一道閃電,倏然劃破混沌的天幕。駱文佳只感到眼前一亮,似看到了天幕下那世界的真實。只可惜閃電的光芒太過短暫,讓人無法完全看清天幕下的世界。駱文佳呆呆地望著老者開門離去後,漸漸陷入了沉思。

  老者留下的窩頭和清水足夠數日之需,駱文佳暫時不再受饑渴折磨,他便在這死牢中,開始苦苦思索自己為何被南宮放肆意玩弄於股掌,整個駱家莊甚至包括大名鼎鼎的「鐵掌震江南」丁劍鋒,在南宮世家面前都是如此羸弱渺小,簡直不堪一擊。

  第三天夜裡,老者再次來到死牢中。駱文佳不等他動問便搶著道:「雲爺,我想明白了!南宮世家之所以能在揚州為所欲為,是因為它的勢力和財富。憑著這兩種東西,它可以上交官府,下雇殺手,甚至根本無須自己出面,就能將我這樣的無根小民置於死地。」

  「它的勢力從何而來?」雲爺淡淡問。

  「南宮世家在揚州盤踞百年,祖上便積下了莫大的家業,到現在它的實力更見龐大,揚州城一半的產業都跟它有關。」駱文佳道,「如今就算是地方官府,也要讓他七分。」

  雲爺微微搖頭:「你還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世上沒有生來就有的基業,也沒有憑空產生的勢力。它們如潮水般起起伏伏,就像是星月運轉、四季更迭的世界。世界的變化是由大自然決定,而勢力的聚散更多是由人來決定。你不要眼光狹窄,只看到眼前的南宮世家。想想幾千年來朝代的更迭,王朝的興衰,是什麼在主宰著其中的變化?」

  駱文佳慢慢垂下頭,漸漸陷入了沉思。半晌後他終於抬起頭:「是人!是少數風雲人物巧借各種時勢,創造了一個又一個驚人的奇蹟。無論秦皇漢武,還是唐宗宋祖,莫不如是。」

  「他們中有誰是因武功高強而得天下?」雲爺又問。

  「沒有。」駱文佳立刻搖頭道。

  「想必你也熟讀各種經史,」雲爺淡淡地問,「不知你從前人的豐功偉業中,得到了什麼樣的啟發?」

  駱文佳心中一動,突然就想起了當初在《千門秘典》上看到的那句話。默然半晌,他不由緩緩點頭,肅然道:「人,既無虎狼之爪牙,也無獅象之力量,卻能擒狼縛虎,馴獅獵象,無他,惟智慧耳。不錯!人是因智慧而強大,不是因為家勢或武功。」

  雲爺終於淡然一笑,微微頷首道:「你能明白這一點,總算沒有被書本徹底毀掉。如果你能想清楚智慧的真正作用,老夫說不定可以考慮收你為弟子。三天之後老夫再來,但願你不會讓老夫失望。」說完雲爺放下手中的水壺和幾個窩頭,依舊鎖上牢門,獨自飄然而去。

  駱文佳盤膝坐下來,又陷入了苦苦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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