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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9:23:04
作者: (英)阿瑟·克拉克
1966年12月首次發表於《花花公子》(Playboy)
收錄於《來自太陽的風》
真是難以想像,我忘了這麼多,而且還忘得這麼快。我的身體已經用了四十年。我以為我了解它。然而它就像夢一樣凋零了。
胳膊,還有腿,你們在哪裡?你們還屬於我的時候,都為我做過什麼?我發出了信號,想要命令我還依稀記得的四肢。沒有動靜。就像是在對著真空吶喊。
吶喊。是的。我想吶喊。或許它們能聽到我,可是連我自己都聽不到。寂靜淹沒了我,我再也無法想像聲音。我的腦海里有個詞叫「音樂」,它是什麼意思?
(這麼多詞語,在黑暗之中飄浮在我面前,等著我去辨認。一個接一個地,它們又走了,滿懷著失望。)
你好。你回來啦。你在我腦子裡走路的動靜可真輕!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了,但在此之前我沒感覺到你在靠近。
我感覺你很友好,感謝你的付出。但你是誰?當然,我知道你不是人。在動力場崩潰時,人類的科技無法拯救我。看到了嗎,我開始變得好奇了。這是個好兆頭,不是嗎?既然痛苦已經消失了——終於,終於——我能開始思考了。
是的,我準備好了。你想問什麼都行。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叫威廉姆·文森特·紐伯格。我是星系勘測號的首席駕駛員。我出生於二〇九五年八月二十一日火星的洛厄爾港。我的妻子嘉妮塔和我的三個孩子住在木衛三上。我還是個作家。我寫了很多關於我旅行的書。《飛越參宿七》還相當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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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我可能並不比你知道的多。我剛幻影化我的飛船,並正以相位速度巡航,警報聲突然響了。根本來不及反應,什麼也做不了。我記得座艙開始發光——還有熱,熱得可怕。就這麼多了。爆炸肯定把我推進了太空。但我怎麼活下來的?怎麼會有人能及時救我呢?
告訴我——我還剩下多少身體?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我的胳膊,我的腿?不要隱瞞真相,我不怕。如果你能送我回家,生物工程師能幫我長出新的肢體。我之前的右胳膊也不是我出生時的那一條。
為什麼你不回答?難道很難回答嗎?
你說不知道我長什麼樣是什麼意思?你肯定救下了什麼吧!
頭?
那麼是腦子嗎?
連腦子——哦,不會吧!
對不起。我昏迷了很長時間嗎?
讓我控制一下我自己。(哈!真好笑!)我是一級勘測船駕駛員文森特·威廉姆·弗雷勃格。我出生於一八九五年八月二十一日火星的萊奧特港。我有一個……不對,兩個孩子……
請再說一遍,慢慢地。我的訓練能使我應對任何可能的現實。我能面對你跟我說的一切。但請慢一點。
好吧,也不算太糟。我還不算是死了。我知道自己是誰。我甚至覺得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
我是一個——一個記錄,位於某種奇妙的存儲設備里。在飛船變成等離子氣體時,你肯定是抓到了我的精神,我的靈魂。儘管我無法想像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我這麼想是有道理的。畢竟,一個原始人也無法理解我們怎麼能記錄一場音樂會……
我所有的記憶都被存儲在了一條磁帶上,或是一塊水晶里,就如同它們曾經存儲在了我已蒸發的腦細胞里。不僅是我的記憶。我。我本人——文斯·魏爾伯格,二級駕駛員。
好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請再說一遍。我不明白。
哦,太好了!你真的能辦到?
有一個詞專門用來稱呼它,一個術語……
轉彎。不,不對。
轉彎,轉彎……
轉世!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必須給你一個基本的構造。請仔細看著我的想法。
我從最上面開始。
最上面是頭。它是橢圓形的——差不多吧。上半部分長著毛。我的是拉——拉——藍色的。
眼睛。它們非常重要。你在其他動物那裡看到過?好,省了不少麻煩。你能給我看看嗎?行,這些就可以。
現在到嘴了。奇怪——我刮鬍子時看過不下一千次了,但不知怎的……
沒那麼圓——窄一點。
哦,不對,不是那個方向。它是橫在臉上的……
讓我再想想……眼睛和嘴巴之間應該還有東西。
我太笨了。連這個都想不起來,我怎麼當上學員的……
當然——是鼻子!我覺得應該再長一點。
還有別的,我忘了點什麼。這個頭看上去不怎麼樣,還沒完工。它不是我,我是比利·文斯伯格,街區里最聰明的孩子。
這不是我的名字——我不是個孩子。我是個有二十年太空服務經驗的首席駕駛員,我在重建我的身體。為什麼我總是無法集中注意力?請幫幫我!
那個怪物?我跟你說我長這個樣子嗎?刪除它。我們必須重新開始。
先是頭。它是個標準的圓形,還戴著圓蓋子……
太難了。從別的地方開始吧。哈,我知道了——
大腿骨連著脛骨。脛骨連著大腿骨。大腿骨連著脛骨。脛骨……
都忘了。太晚了,太晚了。回放出問題了。謝謝你的努力。我叫……我叫……
媽媽——你在哪裡?
媽媽——媽媽!
媽媽媽媽媽……
(譯者:老光)